第26章 脫冠而跪
君王復利正因為這些傳言在氣頭上,想起之前緣熠在武安王府插手他懲處辛洛一事,更坐實了緣熠劫牢的罪名,君王復利大怒,命人嚴查寶澤殿,此時,他已經不在乎辛洛在誰的手上,最好不在寶澤殿,若是在寶澤殿搜出辛洛,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緣熠,緣煒已經死了,再對緣熠治個重罪,他有些下不了手。
皇命都有著雷霆之勢,頃刻間便攪得寶澤殿云雷滾動,里里外外被翻了個遍,宮人全都被帶走。劍洪帶著侍衛站在院子里,緣熠帶著夏訓站在他的對面,這一次,緣熠沒有說話,上一次劍洪帶人來寶澤殿,還是室女殿發疫病之時,這一次,同樣是因為辛洛。劍洪一句話沒有說,他冷眼旁觀,看著那些心急火燎的宮人,恨不能在寶澤殿自己生一個辛洛出來。劍洪知道實情,他擔心事情被鬧大,半個時辰后,他便草草結案,匆忙收隊了,讓人將緣熠一并從寶澤殿帶去會元殿。
跪在大殿上,緣熠依鄧漢炎之言,死活都不承認劫牢。緣熠心中清楚,若是他認了,即使他父王不殺他,一定會殺了辛洛,就算是為了辛洛,他都不能認。緣熠為了救辛洛,也為了自保,他口中一直在向他父王喊冤。
“父王,兒臣是冤枉的。”
見慣了這種場面,君王復利將這種喊冤的場面當成了一種形式,他根本不為所動。沒有搜出辛洛,既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他聽到緣熠與辛洛有私情的風言風語,他是相信的。緣熠這個時間的喊冤,多少有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嫌疑。沒有確鑿的證據,君王復利也沒有辦法責罰他,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放過緣熠,他只好在精神上嚇一嚇緣熠。
“沒用的廢物。”君王復利一拂袖子,轉身離開了武仙宮大殿。
看著他父王離去的背影,緣熠收起演出來的委屈,就連他父王這句“沒用的廢物”都沒能傷他一絲一毫,這熟悉的話,他父王可以隨意用在任何一個子女身上,只因他是父親,是君王。在后宮之中,他父王在大部分時間扮演的是君王的角色,而并非父親,父愛在君王復利的生活中微小又不常見,他已經習慣了手上泰山壓頂的權力,由著性子,在情緒上恐嚇他的臣子和兒子。這是一場持久戰,什么時間結束,全看他父王的心情,要想解決他父王的情緒問題,除了后宮時常刮起的謠言之風,沒有更好的辦法。
想到這里,緣熠反而更平靜了。他毅然走出會元殿,脫冠跪在會元殿前。此時,脫冠這種足以轟動祖上的事,才能將他的冤枉鬧大,跪在會元殿前,緣熠心里仍在想著,越大越好,最好大到不可收拾,緣熠是心狠的,也是能屈能伸的,他不怕丟人,也不怕宮中之人看到他失勢,他反而希望越多人看到,他就是要借自證清白來壓制他父王的性子,只有這樣,他父王的自大才會被這股謠言所嵌制,才會轉頭維護王室的體面,維持自己在臣子面前所呈現出來的仁慈。
緣熠咬著牙在他父王的會元殿前跪了一天一夜,莊賢娘娘也拼命求情,這才保住緣熠的王子之位。雖然保住了緣熠的命,但他脫冠跪在殿前的舉動,在后宮的謠傳中發了酵,讓他與辛洛的關系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緣熠一天一夜跪在會元殿的事,轟動宮幃,緣遙也聽說了,一直以來,他在江波殿就數次聽到阿郭提起緣熠,每一次提起他,都是跟辛洛的名字一起提起的,緣熠的名字在緣遙心中的火氣上加了一把柴。在他的案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河宗鈴,河宗蒙的小女兒。曾經的西南是懷姓河宗氏的屬地。
河宗氏與復氏同為懷姓九宗,河宗是懷姓九宗的大宗。北冕國一直尊的是懷姓九宗,在他祖父成王晝司駕崩后,一直被武力壓制的北冕國,內部又開始蠢蠢欲動,最先跳起來反對復氏江山的就是那些被他父王禮遇的九宗貴族。死人已無對錯可追究,懷姓九宗只能將心中這股怨氣都撒在新朝繼任者君王復利身上,君王復利繼位這一年23歲,比他父王晝司更年輕,也更知道北冕國的矛盾點在哪里,為了壓制九宗貴族,他繼位后,便大刀闊斧地革新,毅然調轉他父王的執政路線,主張抑制兼并,以法治國,令行禁止,依法治人;設身處地,以寬容人;揚人責己,以功歸人;論功行賞,以獎勵人。不論親疏遠近,不管你是貴族、是王族、是九宗,在國法面前人人平等。一律按規矩辦,一碗水端平。這樣就能做到大家心服口服。這個法案本應該可以平三股勢力中的暗流,卻倒打了九宗這個享了快四百年特權的宗族部落,在這三股勢力之中,九宗只有名聲沒有能力,他們已經習慣了沽名釣譽,現在連這頂帽子也被一個不正宗的自家人拿走,這口氣也咽不下。終于引發了那場打了三年獅崗之戰。
獅崗之戰以鄧榮的勝利而結束,鄧榮也因此戰一舉成名,在鄧榮之前,外軍已三易主帥。北冕國最有軍事指揮才能的鄧圖早在成王建國的第七年,因舊傷復發不治而亡,中軍正帥劍洪也身負重傷,上軍主帥蕭參的增援被擋在了離巖前城不遠校杯石山,司馬是君王復利的四叔,平原君復肅,在都督陣前時,被懷姓將領河宗蒙一箭射中腦袋,可以說,平原君死的正是時候,平原君與平春君都是先王的弟弟,也是現任君王復利的叔叔,在君王復利繼位之初,沒有少制造問題,若不是平原君自己選了日子死掉,君王復利也遲早對他下手,就像一年后死掉的平春君,不僅死了,還被罰沒了宗室身份。
下軍正帥鄧榮是臨陣換成司馬都督六軍。鄧榮一改平原君制定的作戰計劃,終于在五月,一舉攻破巖前城,殺了九宗的大宗的河宗伯,劍洪也因此戰成名,殺貴族大將河宗蒙的正是劍洪。北冕國為之震驚,當然要震驚。因為此戰意味著九宗氏族要走的路線已經被徹底阻斷了,九宗也因此役失了四宗,只剩下四宗,可謂大勢已去,再也不可能有以前的風光,君王復利兇殘而又多妒,依君王復利的性格,再下一步有可能是鯨吞剩下四宗。
這條路是必然要走的,從君王復利的祖父隱修為了血統和名分,自抬懷姓復氏后,王室處境也尷尬了,同姓不婚的律例,讓王室永遠失去與這個有著四百年歷史的宗族通婚的機會,在上古時代,婚姻是政治的潤滑劑,不能與懷姓九宗通婚,導致王室難融進這些當地土著,只能殺。
緣遙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在武安君緣祁大婚當日,他亦看到了飛向他父王的銀刀,正是從辛洛袖子下方飛出去的,她對王族的仇恨這些年似乎只增不減,所以才會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刺君王復利,那她對自己呢?她數次進出江波殿,既能近身于他,難道她當時也是想殺了自己嗎?緣遙想起假扮自己的辛彥之,他與“辛洛”走得最近,而自己每次都是作為永一師父跟在二人身后的,如今回憶起來,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河宗鈴”緣遙心底在一遍遍叫著辛洛的名字,他的心也仿佛少了一塊,憶起她,全是痛。他開始愛護辛洛,疼惜她,思念她,為了她,他可以負整片天下時,他卻看不到她的真心了,他也從來沒有問過辛洛對自己的心意。原來,并不是他多心,事情并非空穴來風,他感覺自己的心被撕開了。感情一旦有一絲懷疑被注入,便會土崩瓦解,如千里之堤,終會毀于蟻穴。
“不管宮中傳言是否屬實,望五弟自重,離辛洛遠一點。”緣遙找到緣熠,他正在武仙宮廣場上,迎面只有緣熠一人。緣熠著一身幺色素衣,與他的實際年齡不相符,顯得老成。
“王宮中最不缺的就是流言,何時,緣遙哥哥也信這些了?”緣熠的口吻變了,他還是幾年前的那個少年,只是被歲月的年輪涂的像墨一樣黑了,緣遙也看不透了,總感覺他是在模仿著大人口吻,來搭配他的身份。緣熠摸清了緣遙的性格,緣遙多疑,越是別人懷疑的事情他反而相信,就在前一秒,緣遙還在冷靜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緣熠一開口,他瞬間相信了。緣熠就是要讓他相信,再讓他嫉妒,男女之情的嫉妒會使人發瘋。
“這王宮中都知道,辛洛是本王的嫡王妃。”緣遙腦海中還是王宮中的那些流言蜚語,怒氣襲上頭頂,但他臉上還是掛著失落的表情,這個人曾經是他的弟弟。何時,她與緣熠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了?
“是大殿下沒能護好辛洛,既然之前已有婚書,就應該珍惜,現在辛洛已是自由之身,我身為辛洛的朋友,當盡綿薄之力。”緣熠對緣遙的稱呼已由緣遙哥哥,變為大殿下,生分的幾乎看不到二人的兄弟情誼。為了阻止緣遙娶鈴兒,他忍下了林懷柔對鈴兒的責難,明明知道林懷柔會害她,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忍下了他母妃對鈴兒趕盡殺絕的迫害,明明是他先遇到鈴兒的,明明是他一直在暗中看著她,為何鈴兒一定是緣遙的?緣熠毫不留情地指責緣遙,經歷過大殿前脫冠而跪一事,緣熠已看得清清楚楚,權力才是力量,要想救鈴兒,他只能無限獲取這種力量。
“辛洛之前是王妃,生是江波殿的人,死是江波殿的鬼,五弟不要越線。”緣遙警告著他。
“婚書早已被父王撕毀,婚約是之前的,不代表以后了。別忘了,大殿下的嫡王妃是林氏懷柔。”緣熠說完揚長而去。
回到寶澤殿后,緣熠沒有說話,臉上表情也沒有一絲變化,他所有的想法都在心底,情緒的變動也在心底做著加減法,他決定將此事放下,這是緣熠的優點,在沒有力量扳倒你之前,他從來不去招惹。他沒有像緣遙一樣,跑去成安王府問個一二三,因為他明白,他若先提刀,必然引來攻擊,而且事情一經傳播,已經不是緣瑞能掌控的,沒有必要再去樹一個敵人。當長風在白港說出緣煒被刺那一日的事,他只是默默地記下了緣瑞,難怪緣瑞能從外祖父手上拿走左領軍兵權,緣熠在心底念著,還是我心慈了,忍下了緣瑞,差點兒釀成大禍。
緣熠順手將他父王罰他的詔書手抄本放進了身后的方匣子里,鎖好之后,他重新將匣子放回身后。這個匣子裝了他的煩惱和屈辱,這個匣子讓他成為一個有仇必報之人,今日,緣瑞第二次入了他的匣子,他日緣熠打開匣子之時,便是緣熠清算的日子。
“殿下,呂繼才已經回京了。”夏訓在兩日就收到緣熠的命令,盯緊呂家,此時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繼續盯緊。”緣熠的話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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