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聽完，一顆心沉甸甸的，半晌說不出話。

        她難以想象，阿魘在那次盛會上究竟受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少白眼，而唯二的兩個親人不僅不護著他，還狠狠傷害了他。

        恐怕，冬水無論多冷多寒，都抵不過心寒吧。

        這數千年來，也不知那少年經歷了多少次的磋磨虐待，而在經歷這諸多事情后，還保持心性純良，以真誠待人，朝央只能說，如果這都能稱為‘邪惡’‘惡魔’的話，那這世上大抵沒有善人了。

        一般人，在那樣的絕境下，早就瘋了或者想要報復了吧？

        朝央在心底長嘆一口氣。

        這樣的舅舅，她都忍不住去勸阿魘放棄獻禮，可一想到那閃閃發亮的眼神，那堅定篤信的神情，朝央又不忍看他失望落寞。

        “其實，也并不是沒有一點辦法沒有。”未卿突然開口。

        百里奚打斷道：“未卿，別說了。你的辦法沒用。”

        朝央眼睛微亮，道：“什么辦法？”

        未卿看了百里奚一眼，又看向朝央，略顯遲疑道：“壽宴千年舉辦一次，不可謂不隆重，陛下親口說過，凡是獻禮之人當中，討了他歡心、拔得頭籌者，陛下便會許其一個愿望。”

        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在妖皇陛下面前獻禮的，至少得是權貴家族，世家長老之類，大多數禮物，陛下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被扔進了內庫。

        朝央搭了鳳羽的便，也算在獻禮之列，若果真出彩得了陛下歡心，只要說服鳳羽將此機會讓與她，倒也不是不能許愿讓阿魘獻禮一次。

        百里奚不贊同道：“先不論你能否拔得頭籌，便是成功，鳳羽不一定會同意，便是他同意了，陛下如果知道了這禮是那個孩子獻的，肯定不會接受，說不定還會牽連你。”

        未卿用折扇捅了一下百里奚，笑道，“很少見你一次說這么多話，看來你狠關心這位姑娘啊。”

        “嗯。”

        未卿見他大方承認，更是驚詫不已，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鳳羽，笑得頗有深意。

        朝央斂眸思索，沒注意兩人的互動，片刻后勾唇一笑，心道：那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嗎？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朝央便打算告辭回去了，剛解了那被她拴在樹旁的飛馬，便見未卿利索地把鳳羽塞進了馬車內，不由心中一凜，不放心道：“他要是突然醒過來怎么辦？”

        要是飛著飛著，鳳羽再一腳把她踹下馬車怎么辦？

        未卿道：“放心放心，我剛才又狠狠給了他兩拳，暫時不會醒了。嗨呀，為了保證姑娘你的安全，我可是將這只金枝玉葉的鳳凰給得罪了。”

        朝央：“……”

        別裝了，你明明揍得很開心。

        不過這樣一來，朝央安心不少，駕著馬車順利回了梧桐殿，路上鳳羽的確沒有蘇醒的痕跡。

        這兩天來回奔波她也有些疲倦，一回殿就睡了過去，醒來便見床前站著一個人影，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殿內光線昏暗，對方的臉隱在暗影中，看著有些滲人。

        朝央被嚇一跳，猛地坐起了身，待看清了人才道：“你干什么一聲不吭杵在這兒，嚇死人了！”

        鳳羽依舊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朝央心有惴惴，暗道：臥槽，這貨不會還惦記著殺她吧？

        “不管如何，在壽宴上，我們必須合舞。”鳳羽抿著唇，語氣有些生硬，道，“昨日、昨日我喝醉了，有些事情……不記得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朝央眉梢一挑，敢情他是來講和的？這話說得真是別扭，估計這輩子沒說過道歉的話。她想了想，道：“當然，我可以不計較，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若我們在妖皇陛下壽宴上拔得頭籌，你——能不能把向陛下討要心愿的權利讓給我？”

        “可以。”鳳羽回答得干脆，又道，“你也要答應我，不準在我面前再提起那個名字。”

        “嘖，好吧。”朝央應下。

        這件事算是定了下來，朝央興沖沖去百花庭找到了阿魘，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他。

        “真的？”阿魘瞪著一雙黑潤的眼睛，高興道，“我的安神靈露已經成功了，正煩惱怎么送給陛下呢！”

        朝央點點頭，“如此，到時候我許愿獻上你的靈露，他應該不會拒絕了。”

        “可是，姐姐你真的有把握在陛下壽宴拔得頭籌么？”

        “不是我有把握，是鳳羽他把握十足。”朝央道，“他說這支舞原是九尾狐族狐后所創，當年一舞驚艷了三界，而九尾狐后曾是妖皇陛下的至交好友，即便是九尾狐族后來被除去神籍，全族盡滅，妖皇陛下也對這位故友甚為緬懷。”

        當初聽到這些朝央心情還蠻復雜的，畢竟她可能是世間最后一只九尾狐貍……好吧現在尾巴禿了。而這位妖皇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包括她的身世，可她不敢去求證，說到底，她只是一個異世孤魂。

        某種程度上，她有些擔心這位妖界大佬點破她的身份，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不過，即便不是為了她自己，就算是為了阿魘，她也會硬著頭皮完成這次獻舞。

        “所以啊，我們的希望蠻大的！”朝央按下心思，摸了摸阿魘的腦袋，又道，“只是，恐怕只能以我的名義獻禮了。”

        “沒關系的！陛下他能用我送的東西，我就已經滿足了！”少年的笑容純真無邪，像是一個耀眼奪目的小太陽，能驅散世上任何黑暗污穢。

        明明，他自己就身處最黑暗最污穢的泥沼之中。

        ……

        妖皇壽宴，千年一次，萬妖皆會來朝獻禮，因此又叫萬妖朝圣宴。

        整座棲凰宮沸騰了起來，到處金碧輝煌，彩燈長幡，雕工精致的宮燈懸掛在長廊，里面點著百年不熄的砂燭，無數妖侍來回穿梭，引著各路貴人到相應的位置，鳴鐘擊磬，樂聲悠揚，煙花沖天，歡歌笑舞，比之人間宴會多了一份極致的奢侈放縱。

        內殿又是不一樣的光景，錦緞鋪地，夜珠照明，那高高搭起的圓臺上，各種奇技幻術盡情施展，大殿之內，一時檀香陣陣，煙霧繚繞，一時香氣撲面，花瓣漫天，極美，極樂，又極不真實，給人一種置身唯美幻境的錯覺。

        底下眾妖縱情歡樂，一片歡聲笑語。

        良久，隨著一聲鏘鏘鳳鳴，那位至高無上的妖皇陛下終于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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