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瑪麗金小巷(一)
陶青青是在下班的地鐵上感覺到不對勁的。
那趟地鐵是她每天的通勤專列,擁擠、嘈雜。地鐵里滿是上下班的人,一個個面目憔悴,臉上寫滿了被生活揉搓的痕跡。
她戴著降噪耳機,勉強在兩節車廂連接處找到容身之處,在洶涌人流中勉強穩住身體。
大概是都嫌棄連接處噪音大,陶青青周圍百米范圍內沒有人。
終于能松口氣了。
白天遞交的文案被老板批得一無是處,本來應該加班的。但是她忽然就想,都是打工賺錢,憑什么我就要加班,讓你滿意?
于是她破天荒地、瀟灑地,在晚上八點就打卡走人,坐上了地鐵2號線。
無聊地舉目四望,在目光轉向地鐵的雙層玻璃上時,陶青青忽然瞪大了眼睛。雙層的玻璃上,倒映著許多擠在一起的人影。
這沒什么,但是在所有的人影中,唯有自己的影子是顛倒的。上下顛倒,頭下腳上。
一定是看屏幕看得眼花了。陶青青使勁地閉了閉眼,揉揉眼皮,再睜開。她的影子還是顛倒的。
有點搞笑。
某種程度上,陶青青是個能躲則躲的人。所以她認定是自己因為工作,身心俱疲,出現了輕度的眩暈以及,幻覺。
看了一眼手機,下午八點三十二分。
“叮,成林道站,到了。”
陶青青一眼都不看玻璃,匆匆忙忙地擠下去。
她熟練地踏上扶梯,走出地鐵c口,然后怔住了。
按照下班的時間來看,這會兒到家怎么也有九點了,外面應該是昏黃的路燈,漆黑的夜空,還有一群老當益壯的廣場舞老人組。
然而扶梯的盡頭,本來很熟悉的半新不舊的地鐵口外,變成了一個熙熙攘攘的狹窄巷道。
太陽即將落山,天色昏暗,穿著長裙的女人們來來往往,她們身上披著寬大的斗篷,手臂間挽著籃子。
她疑惑地發現這里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回頭看了看。成林道地鐵口。陶青青扭頭便向回走,可是卻被擋住了,仿佛有一堵不透明的墻,將她隔離在這個陌生的空間。
一面是奇怪的街道,一面是剛剛走出來的地鐵口,這里充斥著荒誕的感覺。
“喂,新來的吧?”
陶青青回過頭,發現身后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他身上穿著休閑的衣服,看材質倒是不錯。
配上他略顯蒼白的面孔,整個人看起來仿佛風吹就到。可偏偏這人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眼神清冷得很。
不過一開口,這種清冷瞬間被打破:“怎么過來的?走路?開車?地鐵還是公交?”
陶青青:“……地鐵。”
怕他不信,陶青青還特意強調:“地鐵口就在你身后。”
如果她有相機,一定給自己來個跟地鐵口的自拍。
相機。陶青青想起來,趕緊去摸褲兜里的手機,謝天謝地,手機還在。可是屏幕上的信號是零。她把手機舉高,四處尋找信號,卻發現手機里的雙卡哪個都不行。
陶青青疑惑地問這個看起來知道些什么的人:“這是怎么回事?”
對方示意她看看周圍,“一會兒跟你解釋。看來人到齊了。”
陶青青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么時候圍了一群人,神色緊張或凝重,跟來來往往的“當地人”格格不入。
一個小青年正嚷嚷著:“你們都是誰啊?誰在搞惡作劇?我今天心情不好,誰搞的趕緊滾出來!”
沒人說話。
“你們就是萊拉夫人的朋友吧?”在“人到齊了”后,立刻就有一名婦女熱絡地迎了上來,朝他們行了個屈膝禮,“我已經等你們好久了,來吧,跟我走。”
她招呼他們跟她走。
“到齊”的人算上陶青青,一共五個,剛剛發問的小青年一臉不耐煩,似乎覺得自己被惡作劇了。
陶青青也想問問這是怎么回事,卻接到那個年輕人的眼神暗示,示意她先不要問,跟著走。
婦女很熱情,一路上嘴里不停,但不知道為什么,陶青青總覺得這個人很違和。
“萊拉夫人她身體還健康吧?上次見到她都是十年前了。前陣子她突然來了信,說有幾位朋友想來愛丁堡游玩三天,讓我一定接上,好好招待。”
他們本來就在巷子口,婦女直接帶著他們進入小巷,口中介紹著:“來了這里,一定要嘗嘗這邊的特產。我們這里一天兩頓飯,三天六頓飯,你們可有口福了呢!”
地面到處都會垃圾,吃的用的、甚至排泄物隨處都是,讓人很難落腳。婦女靈活地避開“障礙”,仿佛這些都是本能反應。
陶青青記起來,有一本描寫中世紀的書,說那個時候城市的排水系統不完善,有什么垃圾都是直接扔到街道上,甚至于后來人們通過穿高跟鞋,來避開街上的污穢。
貴族們住在高高的樓層中,低等的平民只能住在低矮的一層甚至半地下,忍受著肆虐的老鼠、蟑螂,以及隨處可見的垃圾。
陶青青走了幾步,回頭張望。她剛剛出來的地鐵口仍然矗立在原地,周圍的人對它視若無睹,怪異又可笑。
“喏,你們就住這里吧。”
說話間,他們已經被領到了巷子深處,停在低矮的石頭房子前。石頭壘成的墻上開了個小洞,支著幾根木棍算是窗戶;旁邊開了大些的洞,上面裝了一扇搖搖欲墜的門。
從門窗向里看去,黑黢黢一片。
婦女轉過頭,看向他們,聲音熱絡:“你們還滿意嗎?”
陶青青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女人明明笑著,語氣也熱情,可她的臉分明一點笑意都沒有,嘴角平平,眼睛直勾勾。
她身邊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女孩子,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身上一件快要拖地的長裙,一路上都噘著嘴皺著眉,對這里的環境顯然很不滿意,聞言氣鼓鼓道:“當然唔——”
話未說完,就被捂住了嘴。她身后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一手捂著她,一手緊緊拽著她的胳膊,沖那婦女笑道:“滿意,很滿意。”
滿意兩個字仿佛一個開關,把婦女給激活了。她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生動起來,兩頰提起,眼角也有了笑紋,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消失了。
“哎呀,滿意就好。我還怕跟萊拉夫人沒法兒交代呢。”
把鑰匙交給他們,婦女就轉身離去,說是給弄點吃的送來。
方才要說不滿意的女孩,生氣地看了一眼五十歲男人,吃力地拽著裙擺,彎下腰走進屋內。這個石頭門,大概只有一米二的高度。
她嬌氣地抱怨道:“這個破地方……”
“小雅!”
“爸!”女孩跺跺腳,“你看這里,怎么住人嘛!”
隨后進屋的人們,都不由得蹙眉。
里面陰暗潮濕,白泥灰的墻壁上到處都是發霉的痕跡。他們甚至還聽到了老鼠的吱吱聲。
等所有人都鉆進房間,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環視一周,自我介紹:“我叫汪炳榮,是小雅的父親。虛長在場各位幾歲,就開這個頭吧。這次,來了幾位新人?”
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開口。
“那我就介紹一下情況吧。”汪炳榮嘆了口氣,從頭開始說:
“能進入這里的,都是將死之人,只要從這里活著出去,就能在現實世界中繼續活著——我知道大家有很多問題,先聽我說完。
這里是跟現實世界不同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在這里,隨時可能會死掉。要想活下去,就要遵守規則、完成任務。
接下來說說目前我知道的規則,最重要的一點,來到這里的新人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能忤逆npc的意志——npc就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比如剛剛她問我們是否滿意,而且明顯是想要得到‘滿意’這個回答,那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回答滿意,但是要記住,絕對不能說不滿意。”
“喂,憑什么你說什么,我就要信?”剛剛一路上都很不忿的社會小青年第一個反問,嗤笑:“我偏說不滿意,她還能掐死我?而且,我怎么就要死了?老子活得好好兒的!”
話音剛落,方才說要出去找食物的婦人返回來,左手是一盞老舊的煤油燈,右手中提著破舊的籃子,上面蓋了塊粗糙的、黑乎乎的布巾,臟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婦人仿佛沒有聽到屋內的爭吵,將煤油燈掛在從房頂垂下的一根鉤子上,把籃子放到石桌上,“這是你們的晚餐,看看怎么樣?”
說完,她揭開布巾,露出幾塊粗糙的、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干餅,上面還有幾只蟑螂在爬。
汪雅嚇得尖叫一聲。
剛剛說話的小青年挑釁似的看了王炳榮一眼,痞里痞氣地對著婦人道:“不怎么樣!一看就不好吃,你糊弄誰呢?”
婦人仍舊保持著熱情的笑意,扭頭看向他,身子卻不一動不動。陶青青倒吸了口氣,只覺得詭異非常。
低矮的石屋中死一般安靜,就連剛才抱怨連天的汪雅都閉了嘴。那小青年分明感覺到了不對勁,卻硬撐著看著婦人。
兩人對視良久,直到陶青青看到小青年的雙腿都在打顫,婦人才離開,還順手帶走了食物——根據陶青青的估計,應該是生氣了。
直到婦人離開,無形的壓迫感才消失。
小青年長長地出了口氣,卻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他強笑了一聲,“你們看著我干什么?剛剛說到哪里了?哦,要自我介紹——我叫……”
“不用說了。”最初站在陶青青身邊的那個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不想聽廢話。”
這句話挺招打的,社會小青年朝他怒目而視,看樣子很想給他一拳。
然后陶青青就感覺衣服下擺一緊——她打死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第一次被扯衣角,對象居然是個男人。
“我叫景逸,算是新人吧?”景逸躲在陶青青身后,努力把一八零的身體藏到一六五的陶青青身后。
陶青青:“……我叫陶青青,新人,第一次來。”
“我叫汪雅,你們應該知道了。”小姑娘青著臉,排隊形介紹自己。
他們一共五個人,除了社會小青年,都已經做過介紹。
而石屋中一共不多不少,剛好五張床,兩張上下鋪放在靠里的房間中,一張單獨的床放在靠近門的地方。
說是這個石屋處在一層樓,都是高抬了它。一米二的門,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其實進了屋就會發現,整體兩米高的房間,有八十厘米都處在地下。
所以準確的說,這是一個“半地下”。床鋪也就自然比較潮濕了。
景逸毫不客氣地走到里面房間,選了一個上鋪,忽視一旁的梯子,雙手一撐,就翻上去,看樣子竟然要睡覺。
看不出來,他看起來身體虛弱,其實還挺利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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