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幼宜的安排，可她又是如何知道北地會出現雪災。
  姜淮見太子一直未曾說話，輕咳一聲，"雪永，你是莫城生人？"
  雪永點頭，"回大人的話，屬下祖籍莫城，兩個月前奉命來北地存糧。"
  兩人眼中的疑惑頃刻消散。
  這確實是她的習慣，年年都會根據收成，均衡各處糧倉，以此來掌控各地糧價，也能在皇上需要時，及時增援。
  甚至為太子建立更為隱秘的情報中心。
  獨孤衡娖掃了眼他的令牌，"起來吧，莫城如今情況如何？"
  雪永起身，想到莫城的情況，眼底滿是悲痛。
  "慘不忍睹。"
  "五步一尸，堆積成山。"
  "賣子求生，食人者比比皆是。"
  "莫城知府緊閉城門不準進出，直在城外設簡陋帳篷，日日派人在城門處施粥，卻從不管那粥最后到何人之手。"
  獨孤衡娖垂在身側的手微顫。"城中呢？可知情況，可有放糧？"
  雪永嘆息，"未曾放糧，城中但凡想救濟災民的富戶都被警告，溫衛兩家糧鋪被搶奪一空。"
  眼中憤恨一閃而過，卻在聽到身后啜泣聲時，頹然垂下頭。
  "如今一斗米十金。"
  "兩家朝外遞消息的人，死了好幾個。"
  賑災隊伍齊齊變了臉色，這莫城知府是要將所有窮苦百姓耗死。
  若不是衛家將消息遞出來，京城還不知會瞞到何時。
  而百姓只會以為，是他們一直信奉的皇上，將他們棄之不顧。
  稍有不慎，便是群起暴動。
  獨孤衡娖同姜淮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姜淮更是想起前世，莫城暴動，英國公張震帶兵鎮壓，方知雪災之事，可那時二十萬民眾，已死十萬。
  隨后京中派三皇子賑災，為此贏得不少好名聲，深受北地百姓愛戴。
  那時他在翊王旗下，并不知具體時間。
  如今雖早有防備，但當天災來臨之際，還是險些招架不住。
  幸好幾個月前他曾暗中提醒過溫叔，更是派人以逃命人身份住在莫城各處村落。
  入冬時，鼓動人多屯糧，及時清掃積雪。
  也不知道能保住多少人。
  這也是為何他一個刑部之人，會出現在賑災隊伍中。
  有些事必須要親自盯著方才問心無愧。
  "姜世子，在想什么？"
  威嚴疲憊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陷入沉思的姜淮迅速回神，望向一臉怒意的獨孤衡娖拱手請罪。
  "微臣在想，莫城知府如此行事，是否需要從軍營調人過來鎮壓。"
  獨孤衡娖想到軍營的情況，面上有些遲疑。
  北營地張家盤踞多年，皇叔尚未接管，若是他貿然派人前往，也不知會不會引起什么麻煩。
  只是若沒有武力鎮壓，莫城怕是不好進，也不好控制。
  姜淮一直關注他的狀態，見其面色糾結，上前一步站到他的身側。
  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訴說。
  "殿下莫要忘了，微臣是姜家人，祖父父親陣亡前，北營地是姜家……"
  獨孤衡娖臉色一變，摸出小心存放在胸前的太子令，鄭重交到他的手中。
  "姜家舊部，你可全數帶出。"
  姜淮苦澀一笑，雙手接過太子令，"姜家舊部，不足百人，且散落在營地各處。"
  "所以，孤要你將他們以賑災的名義召回，并為皇叔收回北地大權作準備。"
  獨孤翊冰涼的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冷眸直直看他，眼底的狠絕涌現。
  拇指輕輕刮過他的血管，嘴角微勾，眉頭微挑。
  "孤的意思你可明白？"
  姜淮注視那殺意崩陷的狠戾眸子，心口猛的一顫。
  緩緩跪在他的身前，雙手高舉太子令，遲疑的眸子逐漸堅定。
  "微臣領命。"
  獨孤衡娖勾唇，將人從地上扶起，"你同幼宜自小一同長大，孤最是信你。"
  姜淮帶著寸箋很快離開驛站，朝著北大營方向而去。
  眾人的視線重新落到雪永，也就是花十的身上。
  尺硯最得獨孤衡娖重視，自是最明白他心思之人。
  見他手指在腿上敲動，立即招呼人將他們隨身帶的干糧分些出來給屋內的難民。
  很快便同難民相互交談起來，獨留雪永一人面對獨孤衡娖。
  獨孤衡娖看著他，微微招手，"過來，孤問你些事情。"
  雪永快步上前，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垂頭不敢直視天顏。
  "太子殿下。"
  "把你令牌給孤瞧瞧。"
  帶著幾分溫度的令牌落在太子冰涼的指尖上，大大的梨花似乎要刻滿整面，背面卻只有小小的花字。
  獨孤衡娖的手指在令牌邊緣磨蹭，閉上眼睛似是閑話般問他。
  "你家三小姐最喜北地的煥顏粉，也不知回京之前能不能給她買上一份。"
  雪永顫抖的手指迅速握成拳，努力克制想要抬頭的激動，沉聲應道。
  "三小姐天澤國色，素來不用這些東西，太子殿下莫不是記錯了。"
  摩挲的手指停在令牌的一角，微合眸子緩緩睜開，眼底的笑意真摯幾分。
  "那應是孤記錯了，起來吧。"
  令牌重新遞到雪永的眼前，被他用雙手接過，微抬的下顎在太子視線中逐漸偏移，隱隱落出耳窩內一點點紅痣。
  "謝殿下。"
  雪永隱藏極好的警惕隨之消散，恭順站在太子身側，望著不遠處擠在一起的眾人，壓低聲音訴說。
  "莫城知府的表親是張震將軍養在邊關的夫人。"
  "兩個月前主子得到消息，說是今年北方收成不好，恐有變故，特命屬下在北地增設兩座糧倉。"
  "五日前小姐傳信，您會是此次賑災大人，北地梨花衛聽您的調遣。"
  "封城后，屬下已摸清莫城用來逃亡的通道，并派人徹底把守。"
  獨孤衡娖含笑看著前方，聞言暗自點頭，"所以，你在此等孤，也是幼宜的安排？"
  "不是，溫家出事后，主子曾傳信，讓屬下見機行事，盡可能配合姜世子的人，保住能保住的村民。"
  "等待您的到來。"
  雪永拱手，將一張地圖攤開，放在太子眼前，指著上面標記的紅點，"這些地方曾是戰亂時，村民用來躲難的山洞。"
  "大雪兩三日時，屬下等人便已將能勸動的村民分散安置各洞穴之中，由各村村長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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