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些村民覺得只是下幾日雪不足為懼……"
  "無妨，你們盡力了。"
  獨孤衡娖接過地圖，沖遠處的尺硯招手，見他起身走近，方才指著上面十幾處黑點的位置詢問雪永。
  "這些都是糧倉？"
  尺硯擋站在兩人身前，將身后眾人視線擋去，聞言低下頭瞧了眼，指著靠近邊城的一處糧倉以及莫城幾百里處被圈起來的位置，
  "這是三小姐進獻的兩處。"
  手指在地圖上輕點三下，太子了然，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
  "所以這些黑點是張家的糧倉。"
  雪永尷尬一笑，"是，有一多半是姜世子的人告知，屬下去探查過，都是滿倉新糧。"
  尺硯若有所思的盯著上面的糧倉，手指一一數過，除去已經被三小姐送出來的兩座，竟還剩十六座。
  若都是新糧，那北地收成不好之事，便真如溫太師與皇上所言，這其中有不小的貓膩。
  獨孤衡娖看著這一座座糧倉，心情好得不得了，望著尺硯凝重視線，輕輕敲他還未緩過來的手。
  "孤之前最怕的便是流離失所的百姓沒地方住，手上的糧倉保不下他們。"
  "如今看來，是要好生謝謝張震將軍未雨綢繆了。"
  尺硯了然，素來面無表情的面上也帶著笑意，"那屬下現在就去安排？"
  獨孤衡娖點頭，"讓尺筆，尺紙封鎖現有糧倉，立即轉戰距離莫城最近的張家糧倉。"
  "十日已過，暗影一二兩隊應該抵達莫城，讓二隊帶上糧食先去探查山洞，并混進去等待消息。"
  "雪永，走你畫的這條路，多久能到莫城。"
  三人視線落在地圖特意標注路線上，雪永笑道，"現在出發，明日午時便能到。"
  "等在城外的難民，有百人可供殿下驅使。"
  獨孤衡娖若有所思輕點地圖，指腹在被特意標注出來的道路上摩挲。
  "用些吃食，裝些熱水便出發。"
  ——————
  莫城城外
  隨處可見的青紫尸體被丟棄在城門東側百里處，一層人一層雪，層層疊疊，遠遠看去像是一座雪山。
  順著尸山向西看，是隨處可見的雪包。
  每一處在雪地中凸起的雪包下，少說都有兩人葬于看似美麗的大雪中。
  再往前，便是破破爛爛，勉勉強強能擋住風，已經被棄用的軍營大帳。
  透過風雪吹起的帳簾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擠滿人，擠得臉色漲紅，卻仍舍不得離開。
  每當有凍硬尸體從里面丟出，便會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七八處帳篷便是這莫城城外成百上千人，唯一能躲避風雪之地。
  晌午鐘聲敲響那一刻，緊閉的城門發出沉重響動，身穿厚重鎧甲，包裹嚴實的城門守衛提著粥桶走出。
  再聽到響動，一哄而上難民抵達前，迅速抽出長劍。
  劍尖處仍有干涸的血跡，蜂擁而上的難民吵吵嚷嚷，渴望又貪婪的注視那清可見底的粥桶。
  身體緊靠在一處，排成長長幾隊，有歲數小的孩子，被擠在人群中，努力露出頭喘息，卻不敢離開隊伍一點。
  抱孩子的婦人赤腳走在雪地上，小心翼翼護著懷中幼子，毫無知覺的腳努力朝前挪動。
  清可見底粥被盛入破碗中，為首的男子仰頭用盡，卻不敢停留半分，眼巴巴望著仍舊冒熱氣的粥桶。
  有還算齊整的男子捧著熱騰騰的粥，小心翼翼護在懷中，快步朝帳篷跑去。
  卻在抵達帳篷之前，被蹲守在帳篷旁的難民擋住，躲過粥碗，將人擊倒在地，哄鬧間分食一碗熱粥。
  帳中等待熱粥的婦人紅著眼眶，輕輕拍打懷中幼子，望著還未愈合的手指，緩緩抬至唇邊。
  溫熱的血落在稚子唇中，大滴大滴淚水落下，被婦人倉皇抹掉，生怕打濕稚子本就簡陋的包被。
  有人從身側經過，便宛若驚弓之鳥般將稚子緊緊護在懷中，警惕望向來人。
  卻見郎君滿臉青紫，笑盈盈的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
  "娘子，快些喝了。"
  抬手輕撫男子染血嘴角，眼眸一紅，小心翼翼從身后摸出水囊，借助丈夫的遮擋，慢慢將其倒入水囊中。
  直到剩個碗底時，方才將水囊再次藏好。
  拿出一直小心放著的小木勺，吹涼些喂給開始哼唧的稚子。
  男子眉眼溫柔的看著母子兩人，直到那碗粥見底，再次轉身加入外面哄鬧的搶奪之中。
  女子抱著稚子，被匆匆趕回來的婆母擋住視線，一小塊硬邦邦的黑饅頭塞進她的手心。
  "剛偷的，你快吃。"
  "婆母。"
  "快些，老婆子我喝過粥了。你可別餓著我大孫子。"
  女子紅著眼垂下頭，用力咬下一點饅頭含在口中，將那本就不大的饅頭小心藏好。
  外面的爭斗仍在繼續，施粥結束的守衛迅速返回城中。
  為首的守衛在城門關門前，頗為不忍的看了眼城外哄搶中死亡的難民。
  "老大。"
  為首的守衛回身，"你們守著吧，我去知府那瞧瞧，賑災的大臣應該快到了。"
  身穿鎧甲的男子快速穿過街道屋檐下躲雪的難民。
  路過人聲鼎沸，叫賣高昂的糧食鋪子。
  賣身葬親的男男女女。
  賣女換糧的窮苦人家。
  無措站在錦衣華服中，衣衫斑駁，赤腳無助的女童。
  一身脂粉，衣著艷麗，身姿婀娜的老鴇，扭著身子擠在男子中，嬌聲挑選姿色尚可的女子。
  他的步子最后停在門面樸素的知府門前，敲門后被身材圓潤的管家迎進。
  路上假山流水，亭臺樓閣。
  隨著兩人走近，絲竹嬌笑聲遠遠傳來，嫩白婢子捧著沒怎么動過的燒魚與他擦身而過。
  管家瞧了眼，習以為常打趣，"應是不合口味撤下來的，你若是喜歡，便叫人裝好等下帶走。"
  守衛憨憨一笑，"家里舊未見葷腥，如此就謝過管家啦。"
  "小事小事。"
  管家擺手，引人進入琴聲裊裊的宴廳，里面煙霧繚繞，熱量滾滾，旖旎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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