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玟走后，姜禾在吳志誠對面坐下了，心里還在猜測莊老師是不是對吳志誠有啥情愫，又反思自己這樣是不是太八卦了，簡直玷污純潔美好的師生情，轉念又想莊老師長得好看能力又強至今未婚，死心塌地呆在吳志誠旁邊做事，這不是愛情是什么……

        吳志誠在對面敲了敲桌子，從比上次來還要亂的文件堆里抬了抬眼，“你不是說有事找我？”

        姜禾這才回了神，想起自己此趟前來確實是有事要談，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嗓子，又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吳老師�！�

        吳志誠在對面淡淡地嗯了聲，似乎在看什么文件。

        姜禾想等他看完再問，無奈吳志誠根本沒有理她的意思，姜禾等不及就先開了口，直插入了正題，“我想知道，你們為什么找我做臥底？”

        吳志誠還是沒抬頭，淡淡反問回來，“你覺得呢？”

        “我？我想不通才來問你……”她問過老黃，但他從沒正面回答過。她就琢磨著要找答案，不如直接從源頭入手，“我來這也好幾天了，除了年紀比別的同學小一大截之外，我也沒發現我有什么別的長處了，總不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吧�！闭f完自己笑了笑。

        吳志誠沒笑，場面一時有點干。他問，“那你從別人身上看出什么長處了？”

        姜禾撓撓頭，“你就說二號，秦博文吧，他之前是偵查科的，聽說破過好幾個拐賣兒童的案子，偵查能力一流，還有十號，杜峰，之前就做過臥底，很有經驗。對，還有七號王姐，除了我唯一的女性，她不是警察，但她做過很久的線人�！�

        吳志誠終于把文件合上了，沖她點點頭，“那你調查能力還可以�！�

        姜禾倒也不謙虛，“還成還成，主要大家看我是個小姑娘，比較照顧我……嗯，還有一件事，”她正了正色，模樣難得的有幾分嚴肅，語氣也沉了下來，她指了指自己，“我還是姜禾，可是別人，都是化名�！�

        屋里安靜了一瞬。這個事情她早兩日就發現了，雖然她是最后一個報道的，但大家其實也并沒有比她早多少，彼此還在熟悉階段，可為什么，她去叫別人名字的時候，大家都很久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呢？一個人兩個人她還沒當回事，可是這種情況常見得很，不只是對她而言，別人彼此相稱的時候，也都是這樣。她那天同一個模樣有些老可年紀沒比她大幾歲的人開玩笑，說要看身份證才相信他的年齡，身份證拿過來的時候，那上面的照片，明顯是最近新照的。她那時候才確認了，大家用的，都是假身份，只有她，還是姜禾。

        吳志誠將剛剛自己手上看的文件扔給她，淡淡道，“回去再看，不要同別人說。”

        姜禾果然回到寢室才把文件打開，寢室是雙人的，王姐還沒回來。文件挺厚，姜禾特意躺床上找了個挺舒服的姿勢，挺有儀式感地打開了，本想著扉頁估計就是她姜禾的生平，可沒想到是之前老黃給她看過的92年平元事件的資料，后面翻了翻，凈是些當年與案的人員，看來是家族犯案，帶頭人是馬刺，資料洋洋灑灑兩大頁，后面也凈是姓馬的。

        姜禾疑心這莫不是給錯資料了吧，合上文件封面也沒什么標題，又想難道這答案還是個通關游戲，今天看個文件，明天再看個文件，一直到最后才能知道自己為什么被選中？不愧是吳志誠，變相學習法有點門道。無奈之下，還是有滋有味地看了起來。

        看了過半，終于出現了個她熟悉的名字。羅唐。

        上面寫著，羅唐同馬刺大概是個舅侄的關系，起先在平元并沒什么勢力，但92年逃出來后打著馬家的旗號在金三角倒是風生水起。大概01年的時候，羅唐回國，先是不知道以什么途徑拿下了沿海的一些船舶生意，后面便以此打開了國內的毒品市場，到去年毒品案終于把他挖了出來才知道，早些年幾起毒品買賣事件均與他有染，另外，還有□□、干預房產經濟等。

        姜禾點點頭，這同老黃之前和他說的是一致的。

        看到這，天色有些暗下來，姜禾旋開了床頭的臺燈，又轉了轉脖子，換了個姿勢。翻開了下一頁。

        人臉有些熟悉，可因為是黑白打印的，模樣不是特別真切，姜禾再看向旁邊的姓名欄，人立時僵掉了。那里寫著，顧亞男，重又看回那張照片，果然熟悉，那是她媽媽年輕時候的臉。

        姜禾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時間，天地好像所有的聲音都失去了，只聽見胸腔里的咚咚聲。姜禾大腦空白了許久，回過神來的時候，才又好好地將這頁上的信息看下去，可眼睛不受控制似的對不了焦，她只好拿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點著，來回讀了好幾遍，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頁紙上的文字其實并不多，大片是空白，不像前幾頁密密麻麻的，可這寥寥數語，卻將她過去的生活都顛覆了，92年，果然她媽媽也在平元，確切的說，整個馬家的生意，都是顧家一手扶持起來的。顧亞男，顧亞男，原來她媽媽姓顧。姜禾回想到第一次見吳志誠時，他問自己，顧亞男是你媽媽，原來那不是口誤，她媽媽確實姓顧。

        沉默半晌，姜禾將脖子里戴的相片盒吊墜拿了出來，打開后將里面的照片和文件上這張黑白打印出來有些失真的臉仔細對照，那確實是她媽媽的臉。兩張表情并不一樣，可都沒有在笑，有些側著，似乎在皺著眉毛，很嚴肅，很不開心的樣子。那確實是她記憶里母親的模樣，冷淡，憂傷，抽煙酗酒，不怎么理她，年幼時候她朝母親撲過去的時候，母親會把門合上。

        可她母親是個良好市民，開著一間沒什么生意的小酒吧，會給晚醉的客人提供水餃，她們在b市一個小小的角落里，有簡單但安穩的生活，直到02年她因癌癥去世。

        可她母親也可以是個在邊境為非作歹、制毒販槍的惡人，原來這并不沖突，這確實并不沖突。

        姜禾突覺心口郁結了一口氣，趕快將吊墜的相片盒合上了，又將項鏈摘下來扔到了一邊。媽媽她偽裝得那樣好，仿佛一切過往同她無關，可平元事件所有案錄里記得清清楚楚，毒品成噸計，流往世界各地殘害了那樣多的人，槍支泛濫，老百姓無力自保無辜流血槍下，這些都有她的一份。

        原來這才是她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做這個莫名其妙的臥底，其實是在替母親還人命債么？

        可還是忍不住將手撫上了文件里那個黑白頭像，她到底是自己的母親，是給了自己血脈的人，是春節的時候會帶自己去冰面上放煙火的人。

        姜禾靜默半晌，心臟的狂跳聲也歸于平靜，她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將文件合上，正想丟到一邊的時候，姜禾才發現還有最后一頁，同文件夾封面粘到了一起她并沒發現。小心地剝離下來，照片欄是空的，姜禾看向姓名欄，又愣住了，那里寫的是她的名字。

        再往下看去，母親欄，寫著顧亞男。旁邊的父親欄，寫著羅唐。

        原來這才是她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第二日，姜禾將這文件還了回去。一推門，就聽見了流水的聲音，向窗戶旁看過去，果不其然莊玟已將水族箱料理得很好了，水質清澈，水草搖擺，數尾熱帶魚暢游其中。吳志誠拿了個小碗，正在往里投食，似乎是料到她會來，他并不驚訝。嘴上淡淡地問她，“這下懂了么？”

        其時窗簾難得地敞開了，上午晴好的陽光正投在他身上，他身形很高很瘦，因而顯得肩背有些駝。姜禾暗暗想，這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自己今后是福是禍呢。聽聞他問，她點點頭，“懂了�！�

        吳志誠將她手上的文件接過去，在手里掂了掂，臉上似笑非笑的，“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姜禾沉默了下，才道，“老黃曾經同我提起過無間道里的陳永仁，原來是這個意思�！�

        吳志誠似乎回想了下無間道是個什么情節，然后猶豫了下，語氣里難得地現出些人情味，“黃吉琛曾說，我們這樣實在有些殘忍，他不太對得住你�！�

        姜禾勾了下嘴角，也做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該著的，沒什么殘忍不殘忍�！�

        對面吳志誠沒有說話，看著她轉身離開才又問了句，“后悔么？”

        姜禾腳下步子沒停，背對著他道，“不會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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