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跡和喬里見面的這同個下午，姜禾正在格斗課上被秦博文虐得死去活來。起因是這樣的。

        這日一大早就是節中級射擊課程，姜禾早早從床上爬起來，到了射擊場。這節課是不用人人都來的，譬如路千吧，因為他是個金融師的設定，槍法太好反而露餡，主要是他也懶得學，草草在初級課上練了一下把式，中級課就翹掉了，美美地在宿舍睡懶覺。

        姜禾打著哈欠，換上了裝備開始練遠定靶。秦博文就在她隔壁的位置，看著一地的彈殼似乎已經練習蠻久了。姜禾去看他的靶，幾乎顆顆子彈正中紅心，她不由得在旁邊贊嘆了一句，秦博文沒什么反應。姜禾知道他一直不太待見自己，就也沒再多說話，自己在一旁也操練起來，姿勢派頭做得很足，打完槍一看，不出所料地不偏不倚沒有一槍打中了靶。秦博文在一旁勾勾嘴角似乎在嘲笑她。

        這姜禾就不樂意了，她還維持著舉槍的姿勢，沒看他對著空氣說，“多吃幾年飯多打幾年槍有什么好顯擺的。”然后自己屏氣凝神勢要爭一口氣，這槍她打得很認真，覺得自己手也穩眼也準，心想怎么著也得是個五環吧，打完一看，靶上干干凈凈，但這槍確實還強一點，打中了靶架。姜禾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秦博文在旁邊笑出了聲。

        姜禾掛了保險把槍放下，認認真真跟秦博文說，“你想笑就笑吧，我打得是挺爛的。”

        秦博文嘲諷一句，“還算有自知之明，你還是放棄吧。”

        姜禾搖搖頭，繼續認認真真地同他商量，“秦大師，你這么厲害，一定一眼就看穿我哪里不行了，能教教我么？”

        秦博文趁移動靶換靶間隙，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同她說，“你臂力不夠。”

        姜禾努了努自己的肱二頭肌，覺得秦博文所言甚是。她又試了試臂上加力打了一槍，確實感覺穩了些，雖然還是沒打中靶子吧。

        于是這天下午，姜禾也出現在了格斗課上，好死不死她又和秦博文分到了一組。她一早聽說過秦博文從警校時候就是格斗冠軍級別的，格斗老師讓他們各組對練的時候她就特意求證了一句。

        秦博文淡淡否認了，然后擺好了對練的架勢。

        “那就好，那就好。”姜禾放下心來，畢竟秦博文搞刑偵的應該靠的是腦子，腦子好使的一般身手都不怎么樣，參考路千。她坦然地扎好步子，攥起兩個拳頭擺到胸前，做了個標準的預備姿勢，氣勢很足地說，“來吧。”

        “我在學校是亞軍，進隊后才做了冠軍。”說著話的時候，秦博文攻進了一步。

        話音剛落，姜禾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意思，只感覺秦博文身子略一低，她人已經躺在地上了。姜禾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然后才感受到腿上背上傳來的疼痛，敢情這是秦博文一伸腿她就被絆倒了。

        秦博文也沒想到她這么不禁打，慶幸自己剛剛只出了三分力。他收起架勢，對還躺在地上發懵的姜禾說，“還是換組吧，我和杜峰一組，你去和路千打。”

        一旁正和杜峰你來我往半速練招式的路千猛點頭，“可以可以，我實在太耽誤杜老哥了。”

        杜峰一向是個老好人，擺擺手笑呵呵地說，“不耽誤不耽誤，我都行。”

        姜禾非常頑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正了正神色又擺起了架勢，還是朝著秦博文，給自己找補說，“呵，我還以為你要出拳呢，沒留心腿上，不算不算。我們再來。”這意思是不想換組了。

        姜禾想得很清楚，隊里除了路千，剩下的幾乎人人都瞧不上他。秦博文是二號學員，一號空缺，他形同這里的領頭人，論打架她是絕對打不過他，動腦子吧她現在連取證摸信息這一套流程還沒搞清楚，算來算去只能在精神上征服秦博文了。她姜禾別的沒有，決心和骨氣有一大堆。

        當然很可能精神上也征服不了他，但被踢了一腳就灰溜溜地換組實在是太丟臉了，最起碼也得多踢幾腳多揍幾拳才行，到那時候她再扶著下巴說“秦大師我們下回再討教”，抱個拳施施然地離去才對得上她姜禾的身份。

        諒他下手也是個有輕重的，打不死自己。

        秦博文看對面姜禾突然咬起了后牙槽，目光銳利地盯著他，兩個拳頭攥得比剛剛還緊，知道她這是認真的了，他雖然有點不屑同她這個格斗小白打，但還是暗贊了一句勇氣可嘉。

        路千看清這形勢，一邊心疼他的好朋友，一邊拉著杜峰躲遠了點。他琢磨著姜禾這是想爭口氣，他是驚蟄第16號學員，換言之是倒數第二，但好歹他靠技術吃飯，所以周邊人對他態度還算和善。

        他和善地超對面同樣看戲的大伙點了點頭。大家不自覺地已經給秦博文和姜禾讓出一大塊空地來。

        秦博文先出了拳頭，明顯沒使全力，速度也慢一些，姜禾堪堪躲過去了。秦博文往前進了一步，姜禾后退的時候明顯步子有點慌亂，但好歹穩住了身子又側身躲開了他一拳。路千猜秦博文不會再讓第三拳，果然，下一招他虛招往左，趁姜禾躲的時候打在了她右腹上，姜禾一個悶哼退了幾步。

        一旁觀戰的路千倒吸了口涼氣，秦博文雖然落拳的時候收了力氣，但一個小姑娘，被打一拳也該疼死了。

        “上節課不是教了，防守要穩不要緊，你繃得那么緊側身躲拳都比別人慢半拍。”秦博文沒去扶姜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提醒了她一句。

        這種程度姜禾已經很滿意了，至少他愿意教自己，挨揍也值了。姜禾沒在意身上的疼痛，嘿嘿一笑，松了松身子，再扎起步子，去找秦博文所說的“要穩不要緊”的感覺。

        路千在旁嘖嘖一聲，很是佩服姜禾剛剛那個嘿嘿一笑。

        再出拳時，秦博文感受到姜禾確實比剛剛好了一些，躲拳的時候快了許多，人也進入了狀態不再只盯著自己的拳頭，能顧上他的拳腳了。秦博文進攻便放快了些，姜禾突然一個猛進腿伸到了他的腿下，膝蓋彎曲看來是想對準他的腿窩。

        “你倒是機靈。”秦博文在頭頂對她說了一句，然后姜禾還沒碰到他，就感受到自己的胳膊突然被拉了一把，頭就勢一個低下，立時暗道一聲不好，她攻下卻沒有防上，下一招該是秦博文的手肘砸到自己的后頸上。怕極地閉上眼睛等了好久，這個手肘沒落下來，她剛一睜眼，后頸被拍了一巴掌，并沒有很用力，這是放過她了。

        她站好身子沖秦博文抱了抱拳，“謝謝秦大師手下留情。”

        秦博文沒理她的恭維，問她，“你之前練過功夫嗎？散打，跆拳道什么的？”

        姜禾頭發散了，正抬手把頭發再扎起來，她刻意忽略了抬手時腰腹被牽動的劇痛，聞言坦誠地回他，“練過兩個月空手道，還沒升段道館就倒閉了。”眾人傳來些笑聲，她又自證似地強調說，“但我拿過長跑前十。”

        秦博文看穿她，問道，“一共多少個人。”

        姜禾猶豫了下，吞吐道，“四十多個，一個班的。”滿堂哄笑，連路千都看不下去了，笑出聲來，被她瞪了一眼。

        姜禾又對秦博文不服氣地說，“我是理科班，班里很多男生的，前十我是唯一的女生。”

        秦博文難得也有了些笑意，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行吧，你很厲害。”

        格斗老師看氣氛節奏差不多了，就叫各自中場休息二十分鐘。他特意過來關照了下姜禾，她大大咧咧地擺手回道，“小事小事。”

        看姜禾從場上下來，沒事人似的去飲水機接水喝，路千湊了過去，悄聲問她，“疼不疼？”

        姜禾平靜地喝了口水，平靜地回答道，“我感覺我的腎被他打穿了。”

        路千無語，只得也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還好他手下留情沒打你的臉。”

        姜禾被他正拍到痛處，齜了下牙，又贊同地點點頭，“我覺得也是，看來他這個人還是知道憐香惜玉的，話說他有女朋友沒有，我覺得我可以試試。”

        路千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休息后的下半場，自然還是秦博文和姜禾一組，秦博文上了些心，挺認真地教她動作，哪里該用力，哪里該收著。教學間隙姜禾就好奇問了一句，“秦大師，你都這么厲害了還上課干嘛？”

        秦博文一邊幫她糾正胳膊出拳的角度，一邊回她，“我練的是軍隊格斗術，容易被看穿。”

        姜禾點頭贊嘆了一句他的心細。又問，“真正打架的時候能看出來是軍拳還是雜家嘛？”

        秦博文想了想，說，“應該不會，但還是為了萬無一失，練熟普通格斗術比較好。”

        看姜禾基本動作差不多了，秦博文便又同她對練起來，這回練反手擒拿的時候一把把姜禾摔倒了地上，她的側臉和大地來了個完美親吻。姜禾拍地討饒的時候暗想憐香惜玉女朋友什么的還是算了吧。

        總之下午一番狂被虐之后，姜禾臉也腫了，腿也瘸了，全身內臟外肢哪哪都痛。連小摳門路千都看不下去了，晚上請她吃飯甚至點了個肉菜，說要給她補補。這天掌勺大廚看來心情很好幾道菜難得做得色香味俱全，奈何姜禾腫著臉嘴也張不開，一咀嚼就滿臉疼，只能看一眼肉，嘬著吸管喝一口涼水。

        路千肉吃得差不多了，姜禾涼水也喝飽了，捧著腫臉問他，“咱這附近有理發館嗎？”

        路千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又拿筷子去挑肉沫，“沒有吧，你想干嘛？”

        姜禾嘆口氣，“我覺得我這三千青絲有點費事。”

        路千想到下午對練的時候她的頭發確實老是散下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收了筷子，認真地說，“不然你試試我的手藝？”

        姜禾表示對他愿意提供幫助十分感動但還是十分不委婉地拒絕了。

        于是這天晚上，同寢的王姐一回來，姜禾就沖上去獻上了剪刀，大義凜然地同她說，“請王姐剃度。”

        王姐同姜禾因為差得年紀有點多，也說不上什么話，平日里總是和杜峰走一起，對姜禾雖不十分熱切，但到底兩個人算是隊里唯二的女性，平常有什么事還算有個互相照應。她本不太喜歡姜禾混不吝的調調，但晚上吃飯的時候聽杜峰說了下午那一出，又說小姑娘家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打，痛得要死也不吭一聲，言下之意還頗為賞識，她嘴上沒說什么，回寢之前拐去隊醫那里要了些膏藥。

        看著姜禾獻剪刀的架勢，王姐笑了笑，接了過來，說，“我聽說你下午被揍了。”

        姜禾自動自發地在燈下擺好了凳子，裝模作樣地嘆口氣，“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王姐把手里拎著的膏藥扔到了桌子上，姜禾看到有些驚訝，“這是給我的？”

        “不然呢，洗完澡自己貼上。”王姐拿手梳了梳她的頭發，問，“怎么突然想要剪頭發了？”

        姜禾又嘆口氣，“這不是有損我的武力值嘛。”

        王姐比到她齊肩的位置，姜禾照著鏡子看了看，說，“再短點。”王姐再往上比了比，她還是嫌長，一狠心比到自己耳朵的位置，“到這，全削了吧。”

        王姐有些猶豫，但還是照她的意思剪了。王姐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姜禾耳邊刷刷的剪刀聲不停，頭發簌簌地掉了下來，腦袋上也是越來越輕松，她覺得自己找對了人選，很是滿意。剪完后又照了照鏡子，還是很滿意。看王姐在她身后有點遲疑，她把鏡子比到了腦后，僵住了，同王姐對視了一眼，王姐撂下剪刀就跑了。

        姜禾摸了摸自己后腦勺參差不齊的頭發，后知后覺自己怕是過于沖動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人人看到她都是吃了一驚，路千還特意過來摸她的后腦勺，“贊嘆”了句王姐的手藝。

        姜禾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肩膀上貼的膏藥，白了路千一眼，“你懂個屁，這叫時尚。”

        黃吉琛聽說了她頭一天被虐的事情，也趕過來看她，找了半天才看見頂著一頭狗啃的短毛，看起來同男孩子沒什么兩樣的姜禾，姜禾倒是挺熱絡地同他打招呼，“老黃，看我新發型。”

        黃吉琛暗自慶幸老陳不在這邊，等春節回b市的時候姜禾這一頭短毛應該就能長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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