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七章03
半小時后,江頌背著琴,抱著一大堆菜,坐在摩托車上看宋其言一路向北行進,那并不是他們家的方向。夜色轉涼,江頌小心地把懷里的菜又緊了緊,擔心會變涼。耳邊風聲呼嘯著刮過,她并沒有問宋其言他們要去哪里。
她只在剛剛上車的時候問了他一句,“你有摩托車駕照嗎?”她還記得宋其言同她說過,他很小的時候就去加拿大了,而加拿大的駕照和國內的駕照貌似并不是一回事。
宋其言翻身跨上摩托車,直截了當地回了她一句,“沒有。”
江頌料到地笑了笑,也跨上了摩托車。
宋其言車技很好,車開得很快,又很穩,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坐摩托車,但她并不害怕。十分鐘后,她看見路牌,終于了然宋其言要去哪里。果然,交叉口處他拐向左,一路上了春名山。
春名山是g市海拔最高的山,盤山公路一路依勢蜿蜒向上,山形料峭之處又多有幾處發夾彎道,很是險峻。這時入了夜,上山車輛不多,倒是時有下山車輛沖他們迎面駛來,宋其言車速不減,幾個急拐堪堪躲過,江頌哪還顧得上懷里的飯菜,早就把宋其言抱得緊緊的。她看出了宋其言開摩托的生猛架勢,于是每次拐彎前她都心驚肉跳。若是一拐過去有車輛正沖著他們開過來,她免不了一聲驚呼,宋其言就在前面低聲地笑她。車輛同他們擦肩而過時,江頌偏頭去看車上的人,果然每個司機都是一副罵娘的表情,看來被宋其言搞得心驚肉跳的不止她一個。
如此上山了一大半,一個拐彎到了山背處,江頌一眼就看見前面是段不短的壁掛山路,一側靠山,另一側就是萬丈深淵,雖路夠寬,可此時已是黑夜,只有摩托的遠光燈把前方照亮,江頌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又覺得夜里的山路嚇人,又覺得黝黑不見底的深淵更嚇人。宋其言駛上這段壁掛山路,車速終于降了些,江頌剛緩過來一口氣,車輪一個打滑,大概是壓到了石頭子,江頌尖叫出聲,已經帶了點哭腔,拍著宋其言的后背喊他,“阿宋你靠里一點!”
宋其言聽出她聲音不對,不敢再同她開玩笑,連聲答好,緊貼著山開得更緩。胳膊被江頌揪得緊緊的,他拍了拍她的手,“沒事了沒事了。”
“你扶好車把呀!”
宋其言趕快收回手,穩穩地扶住了車把。身后的人終于平靜了下來,揪他胳膊的手也放回到了他肩膀上。
后面宋其言也不敢再造次,一路穩當地開上了山,在山頂一片雜草空地上停了下來。這里視野極開闊,今日天氣好,舉目望去,可將整個g市的夜景盡收眼底,高樓鱗次櫛比宛如拔地而起的幢幢燈柱,跨市的江水將這片光海劈成兩半,江上的大橋是唯一的連接,橋上車輛川流不息,形成一道道移動的光帶。
宋其言摘下頭盔,拍了拍江頌,“下來吧。”
身后人沒有什么聲息,宋其言連忙回頭看她,就著車頭燈,隱約看見她的一張臉慘白白的,人也怔怔地沒緩過神來,“我沒有力氣了……”
宋其言終于意識到他玩大了,這丫頭怕是要被他嚇死了。他趕快翻身下車,半扶半抱住她,她一只手還拎在飯菜上,宋其言早就忘了這一出,把飯菜拿下來,沒打開就聽見里面湯湯水水的聲音,怕是這一路過來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他不好意思地沖江頌撓了撓頭。
江頌嘆口氣,搭著他的身子下了摩托車,“沒事,我已經被嚇飽了。”腳一著地,才算是回到人間。
后面兩人打開飯菜好好挑撿了一番,豆腐已經被晃成豆腐沫,清蒸魚已經變成了魚粥,其余若干早就分辨不出樣子,也就只有江頌點的烤鴨因為單獨放在了另外的袋子里還能吃。于是宋其言非常舍得的把自己的外套鋪在了地上,兩人席地卷起烤鴨就著g市夜景吃了起來,倒也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有夜風打在兩人背上涼涼的,宋其言起身把摩托車推過來,擋住了風。江頌看著他動作,問他,“你好像很會騎摩托車。”
“好像?”宋其言笑,“我16歲就騎摩托送外賣,后來賽車賺錢,你說我好像很會騎?”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江頌他總想把自己的過去和盤托出。他從前從沒有過這樣。
江頌有點驚訝,“我還以為你們移民的人,個個都是公子哥。”
宋其言笑,“我是半個。”
江頌沒問他半個是什么意思,她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從前她總會避開自己的話題,可是此刻卻覺得應該坦白。她將手里的烤鴨放下,模樣有點認真,“阿宋?”
“什么?”宋其言看出她想要說什么,坐到了她旁邊,夜色深沉,為了看清她的眼睛,他又坐近了些。
“我其實……不叫江頌,我叫黎頌頌。”江頌苦笑了下,“我爸爸姓黎,我媽媽姓江,等我成年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改名字。”
宋其言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知道她不喜歡她爸爸,他也很理解她的心情。
江頌咬了咬唇,似乎下了番決心才說出口,“我爸爸……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坐過好幾年牢,前兩年才放出來。”
山上風大,宋其言挪動身子,擋在了風口上,安慰道,“這跟你又沒關系。”想到白日放學時女生對她的態度,又問,“那你的同學,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欺負你嗎?”
江頌沒回答,轉開了視線去看山下的g市,她總覺得萬家燈火沒有一處是她的溫暖,可現在卻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她把頭又轉了回來,淡淡地說,“也不是欺負吧,只是對我不好。”
宋其言又想到她說過很小之后就沒見過媽媽了,便問她,“那你爸爸坐牢的時候,誰來照顧你呢?”
江頌沒想到他會對這個好奇,說,“自己照顧自己唄,有個爸爸的朋友偶爾會給我錢,我那時候還以為,我爸爸出獄后情況就會不一樣呢。”她笑了笑,模樣有點苦澀。
宋其言其實好想和她說,那以后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但他忍住了,他不敢,他怕自己做不到。對他和江頌這樣的人來說,承諾與守諾,實在是一件很莊重的事情,因為都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安靜了片刻,他輕聲問她,“那你想做什么呢,頌頌,你的愿望是什么?”
江頌沒怎么想就脫口而出,似乎已經想象過無數次,“我想變成另外一個人,美好,體面。”
有風吹亂她的額發,宋其言伸手幫她理了理,說,“你也很美好。”
江頌沒躲開他的手,他的手指就帶著點體溫停在了她的鬢角。她沒敢看他的眼睛,把視線看向了他們身后濃重的夜,臉上表情空洞洞的。
阿宋,我不敢和你說我的過去,那一點都不光彩,我不論怎樣努力地生活,都沒有辦法改變它在我頭上罩出的巨大陰影,一直以來,我只是活著,帶著一點點的希望,希望某一天,可以變得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
阿宋,你現在就是我那一點點的不一樣。
看她沉默了,宋其言作出歡快的聲音鼓勵她,“我相信你,你琴拉得那么好,總有一天,你會光芒萬丈!”
江頌點點頭,也笑了,好像他的話真的讓她的想象有了力量。她又問,“你聽過我拉琴嗎?”
宋其言沒好意思說天天聽,委婉道,“偶爾開窗會聽見。”
江頌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下,“那我現在拉琴給你聽好不好?”還沒等他點頭答應,就站起身來去摩托車那里,把靠著的大提琴拿了過來。四處看了看,找了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坐下,高度還算合適,就擺好架勢把弓弦架好了,她看著宋其言笑說,“就拉我今天考試的曲子吧,我沒錢買好的琴,不好聽的話你可不要笑話我呀。”
江頌坐的地方有些暗,其實宋其言不太能看清她的臉,但她的身形在夜色里顯出輪廓來,他覺得那樣子很好看。琴聲徐徐拉開,是個很輕緩悠揚的曲子,聯想到她今晚說的話,他猛然意識到她這么看重大提琴,原因之一就是希望以此改變自己的生活吧。
如果自己也能有個什么東西改變生活就好了,他看著她想道。
不知怎的,拉完琴后兩個人不再講話,似乎有什么莫名的情愫在蔓延開來。
看時間晚了,江頌明早又要上學,兩個人便準備回去了。上摩托車的時候,宋其言擔心她冷,將剛剛鋪地的外套翻了過來穿到了她的身上,江頌沒有拒絕,扶住他腰的雙手往前緊了緊。
山上已經沒什么車輛了,宋其言怕風太沖,開得很慢,身后江頌將頭擱在了他的背上不說話,好像有些畏冷,又好像在想事情。
山路下到一半,突然傳來一陣引擎轟鳴的聲音,宋其言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將車子停在了路邊,不多時,數輛跑車從他們身邊向山上刷刷駛過,還有些年輕人肆意叫喊的聲音。身后江頌好奇多看了幾眼,說,“我只聽說過春名山有人飆車,這還是頭一回見到。”
宋其言指了指最后面的一輛黃色跑車,嘖嘖道,“看那輛法拉利沒,一聽就是改裝過,最起碼也要幾百萬。”
江頌想起他剛剛說的靠賽車賺錢,問他,“你也經常和別人飆車嗎?”
宋其言笑笑,將摩托車重新發動下山了,“我那不是飆車,是正經賺錢。”
江頌有些擔憂,“會不會很危險?”
宋其言大聲回他,“對我就不會。”他突然知道自己可以怎么打發g市的無聊生活了。
兩人到了家,已經差不多是江頌的睡覺時間了。宋其言看她進了門,道了聲晚安自己也準備開門回家,突然聽見江頌小聲叫了聲,他急忙過去看情況。
江頌家里有點亂糟糟的,似乎被翻動過,所有的柜門都被大敞著,尤其廚房那里廚具鍋碗散落一地。宋其言趕快把江頌護在身后,在屋子各處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人又去看鎖,并沒有被撬動的痕跡。
“可能是……我爸爸回來了吧。”江頌撿起桌上壓著的兩百塊,苦笑著說。
宋其言很是不滿,“他怎么每次回來都是一團糟。”
江頌嘆口氣,沖他笑笑,“等我上了大學就可以逃開他了。”
這晚宋其言一夜未睡,一直在注意著隔壁的動靜,樓道里每傳來聲響都會讓他豎起耳朵,還好未曾有事發生。早上,江頌出門上學,他到陽臺上抽煙,注視著她進了學校,周身鋪著晨光。
把煙掐滅的時候,他想,睡醒后還是叫人給她換個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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