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志誠辦公室出來后，孟喬一路出了驚蟄的大門，沿路走了很久才看見一家雜貨店，進去后卻并沒有她常抽的煙，只好隨便買了包相似的，抽著煙往回走。

        沒有人知道她抽煙，故去的爸媽是禁煙主義，顧昭也不知道。

        她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再和顧昭產生聯系。

        她記得很清楚，顧昭的父親，叫顧舟生。老爺子大壽的時候，顧昭帶她一起去了。他同自己說話時，確實帶著明顯的南方語調。

        顧家確實是逃去海外的，也確實到現在都不敢回國。不然顧昭現在一定已經追到了國內找她。

        天色漸暗，路燈漸次亮起，孟喬行在燈下，影子時而身前，時而背后，呼出的煙慢慢勾勒出她一路的痕跡，她難得地回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抽煙的習慣已經很久了。最早教她大提琴的老師煙酒不離手，那個老師年少成名很有才華，聽說是因為生了病才告別舞臺，那時候上課間隙老師總會和她感嘆人生無常生命虛無，她卻覺得是不夠聰明才會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

        隔了幾年換了老師也換了琴房，她在坐落于大花園的玻璃房里練琴時，卻總是懷念最開始的那個老師。后來她總會偷著在琴房外的香樟樹下抽煙，有一種背叛生命的快感。

        她此刻想，人生確實是無常，難以掌握，她執意地變更了軌道通向一個荒蕪的前方，大概也是因為她骨子里的背叛感在作祟，說什么為父母報仇，如果真的是為他們著想，她該好好回美國去柏林，那里還有顧昭，她的戀人。她此刻有些想念他。

        回了寢室，姜禾就看見孟喬在陽臺窗前抽煙的背影，窗外是秋末夜色，屋內只開了盞小燈，光微弱地鋪在孟喬的身上，襯得這個背影遺世獨立。

        此時此景，姜禾終于意識到她為什么老是不敢和孟喬說話，因為這姑娘太帥了，太他娘的帥了，從智商到氣質碾壓凡人，讓姜禾簡直想單膝跪地喊女神，怪不得她是1號學員，她太他娘的該是1號學員了，這人往她前面一杵，她立刻覺得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甚至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姜禾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你太沒出息了，這股崇拜感是怎么回事。

        抽完巴掌她屁顛屁顛地跑到了孟喬旁邊，孟喬看她一眼，旋開了臺燈的按鈕，屋內立刻亮了起來，姜禾有了回到人間的真實感，于是她敢和孟喬說話了，“那個，你抽煙啊……”

        孟喬把煙放到嘴里抽了一口，意思是不然你看我在干嘛。

        姜禾嘿嘿地笑，“那個，好抽嗎？”

        孟喬把煙包遞給她，意思是你自己試試。

        姜禾狂擺手，“我不抽煙不抽煙，知道我抽煙黃叔會打死我的。”

        孟喬把煙包放下，轉回頭彈了彈煙灰，意思是那你說個屁。

        姜禾這才發現她用的煙灰缸竟然是黃叔送她的一個小陶瓷杯。這杯子通體雪白，但杯壁上大概因為煉燒時不小心蹭到了什么，一道黑跡正好成了個“一”字，頗有幾分禪意。黃叔知道她一向喜歡這種小玩意，在街面上看見后特意買了下來送她，她喜歡得緊，舍不得用來裝水喝，一直放在窗臺上放擺設。

        孟喬看她一直盯著自己手里的煙灰缸，問，“這不是煙灰缸？”

        姜禾心說你見過這么好看的煙灰缸么，但她又覺得孟喬拿在手里彈煙灰莫名很是合適，就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它可以是個煙灰缸，你用吧用吧。”

        孟喬顯然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將煙頭滅在了里面。

        姜禾看見滅煙頭時，雪白的杯內壁留下來一道煙灰痕，心里咯噔了一下。孟喬又在摸下一支煙，放在嘴邊攏住風點燃了。姜禾看著她這一套動作有些出神，鬼使神差地她就跟孟喬討了根煙抽，回過神來的時候孟喬已經幫她把煙點上了。

        姜禾笨拙地吸了一口，頓時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呸呸呸地吐了好幾口，“這好苦啊！”

        “唔，還行吧，習慣就好。”孟喬愜意地抽了一口。

        姜禾嘗試著又放進嘴里，這回好一些了，她勉強能順過氣來了，抽了第二口她就又抽了第三口，這回能吐氣了，再想抽第四口的時候孟喬拿過她的煙滅在了小杯子里，說，“第一次抽煙，三口夠了。”

        姜禾正想反駁這是什么鬼理論，孟喬卻突然打斷她，問，“這是什么？”

        姜禾看她指著自己因為猛烈咳嗽劃出衣領的小吊墜，大大方方地拿了出來，打開展示給她看，“這是我親媽的照片，護身符來的。”

        孟喬湊過來挺認真地看了一眼，半笑著說，“比你好看。”

        “切。”

        孟喬又問，“為什么是護身符？”

        姜禾邊把吊墜小心地放回去邊說，“因為我親媽正在天國罩著我。”

        孟喬點點頭，“看來我今晚要做噩夢了。”

        “嗯？”姜禾沒反應過來。

        “畢竟她看見了我讓你抽煙，教壞女兒是要受懲罰的。”

        姜禾對她偶發的冷幽默感到很是無語，孟喬卻笑了，還摸了摸她的頭。姜禾頓時感覺自己像個寵物。

        孟喬看姜禾在整理自己毛糟糟的頭發，想起今天忘記問吳志誠姜禾到底為什么會在驚蟄，但她猜問了吳志誠也不會告訴她的。這段時間她輾轉問了其他學員，答案沒有一個人可以說的出來。

        姜禾，大概就是驚蟄的另一個秘密。

        姜禾理順頭發，抬臉對她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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