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警局，自然又是輪番問審。

        姜禾久未睡的腦袋早就發蒙，好在打架這樁事的前因后果都清楚得很，交代起來她更是和盤托出，連瘋子張是個搶劫的飛車黨也說了出來，不忘補充了句這是小飛告訴她的。

        警察問她是做什么的時候，她卻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說了個高中輟學未肆，來g市找爸爸。這才察覺吳志誠給她的身份實在是過于少得可憐，回了驚蟄可得再纏著他多問問。

        警察勸了好一會年紀輕輕不要不學好，以為做古惑仔就能呼風喚雨，還是要上學，或者找個正式的工作。她忙不迭地答應下來，表示迷途知返，自己只想做個好人。

        大概看她態度端正，又沒有前科，警察沒再多問，把她扔回了臨時看押的牢房里，又讓她給家里人打個電話，有擔保人就能出去了。

        姜禾遲疑了，無論是找誰做擔保人都不太合適，只好說自己剛到g市，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警察看她的眼神帶了同情，讓她先在牢房里湊合一宿。

        姜禾很爽快地答應了。

        牢房里已經人滿，除了幾個因為毒品被抓的還在被嚴格審問，春名山今晚抓到的所有人幾乎都在里面。宋其言自然也在。

        月月因為年紀小多蒙照顧，被警察好心地帶到了沙發上休息。小姑娘抱著書包，模樣乖巧，嘴甜地謝謝這個謝謝那個，就蓋著毯子在沙發上睡下了。宋其言在牢房這頭緊盯著她，是個很關切的哥哥模樣，回過頭來就發現姜禾在看著他，他立刻把眼睛從月月身上拉回來，隨便在地上坐下了。

        姜禾身上有小傷，正在伸胳膊伸腿地緩解疼痛，百無聊賴間同他搭話。

        “喂，宋大神，你要被關到什么時候啊？”

        宋其言抬頭看了她一眼，說：“我給家里人打過電話了，一會擔保我出去。”

        姜禾悶悶地哦了聲，看來不能同甘苦了，小飛剛剛也已經被家里人接走了，彪哥也給媳婦打了電話。

        宋其言看出她的落寞，開口也溫和了些：“沒有人來接你嗎？”

        姜禾搖搖頭，“我在g市沒有親人。”她當然可以打給老黃，但她不太想因為自己這點小事麻煩他，她知道他最近在忙杜峰的事情。又勉強輕快地說：“警察說我正當防衛，沒什么大事，下午就可以出去了。”

        宋其言還在想著她在車上時看向書包的眼神，示好道：“那我一會問問我家里人，看能不能把你也擔保出去。”

        姜禾眼睛一亮：“真的嗎？”

        宋其言點了點頭。

        姜禾笑嘻嘻地坐在了他旁邊，說：“那最好了，我都快餓死了。”

        一時無聊，姜禾又犯了話多的毛病，問他：“你是當地人嗎？你知不知道g市哪里有好吃的呀，經濟實惠美味又健康的那種。”

        宋其言其實不太想理她，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不熟。”

        姜禾輕輕哦了聲，消停了一會又說：“我請你吃飯唄，讓你家里人擔保我，怪不好意思的。”

        宋其言推脫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行呢。”

        “總歸是你一番好意嘛，我當然要多謝謝你。”

        宋其言對她的套近乎有些提防，甚至有點后悔說要把她擔保出去。

        姜禾在一旁沒注意到他的心思，還在絮絮叨叨：“唉，我好像喝碗豆腐腦啊，還想再來張糖餅，就個茶葉蛋，再來碟小咸菜……”肚子合時宜地叫了一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注意到自己在對美食的想象中流露出了鄉音。

        宋其言開口問她：“你是b市人嗎？”

        姜禾僵住，又笑呵呵地搪塞說：“呆過一段時間……”

        宋其言沒留心她表情的不對勁，只是突然想到了b市的家人，難得地主動說道：“我家也在b市，”頓了下，又糾正說：“我家里人也在b市，但我在那里沒呆過多久。”

        姜禾無意多談b市的事，哦哦了幾聲沒再說話。

        牢房里彪哥站起身，也被接了出去，幾人簡短作別了下，但都因為長夜顯得有些疲憊。

        彪哥出去后又回身，對著姜禾說：“小姜記得缺錢了找我哈。”笑了下，有些意味深長。

        他走后，宋其言問：“他找你干什么？”

        姜禾摸了摸鼻子，說：“也沒什么吧……說帶著我賺錢。”

        宋其言笑了下，說：“這你也信？”

        姜禾反問他：“那你知道彪哥是干什么的嗎？”

        宋其言搖搖頭，說：“準沒好事，勸你別去。”

        姜禾嘆口氣，心想好事我就不去了，身在驚蟄，可不得迎難而上么。她在心里盤算了下，今晚這一遭，她通過天哥認識了徐彪和光頭曾，沒猜錯的話這兩個人就是做的毒品生意，甚至很有可能g市的青少年毒品鏈里，這兩個人就是重要一環。徐彪的名片被警察收走了，但她記住了地址，改天還是要去一趟探探路子。

        宋其言說幫忙擔保她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如果像警察說的下午就能出去倒也還好，要是再被多關個幾天，她還是得和吳志誠報備一下，至少和孟喬說一聲。

        想到孟喬，姜禾的心里感覺溫暖，至少孟喬會擔心自己吧，還有路千。但路千最近進了個銀行還是證券公司，忙碌得很，大概抽不出心思來管她。

        約莫零點的時候，孟喬來過短信，是她們新定的接頭暗號：“jz中國頂級□□公司推薦！正規□□公司資金保障、大額無憂……退訂請復1”

        胡言亂語為的是哪怕特殊場合手機丟了也不會被查出來什么，她當時回復了100，這代表平安無事，不用擔心。但后面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進了局子。

        姜禾坐地上，抱著腿坐搖右晃，漫漫長夜，讓她身心俱疲，靜下來的時候，才感覺垂頭喪氣。

        在驚蟄呆了半年多，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開始出去執行任務了，只有她，坐在局子里開始最基層的臥底生涯，甚至對前景一片渺茫，連明天去哪都要自己琢磨，吳志誠到底有沒有給她規劃行動方案啊。

        她倒是也想像孟喬一樣主動出擊，但又沒有那個底氣，一則她能力水平實在沒有人家的一半，二則嘛，她爹羅唐那個身份在那擺著，她能有什么話說，還不得聽人命令受人擺布嗎。

        她此刻有點想念老黃，從開年他就在忙碌杜峰那邊，兩個人就沒能見到幾面。就算能見到，她除了抱怨幾句，又能說什么呢？老黃說過，出于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要聽吳志誠指揮，他也對此也無能為力。

        宋其言打了會瞌睡，頭一晃人又醒了，就看到旁邊的姜禾正在盯著地面，神思有些消沉。

        他想到她說的在g市沒有家人朋友，大概這就是她做小混混的原因嗎。想了會，他主動搭話說：“你多大啊？”

        姜禾的腦袋還垂在膝蓋上，聞言歪著頭看他，回：“十八了。”上個月剛成年而已。

        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年輕，宋其言調侃道：“你是不是很笨？”

        姜禾終于把頭抬起來了，擰著眉毛看他，“你為什么罵我？”

        宋其言笑笑，“因為很笨，所以學習不好，所以不上學，學人家做小混混。”

        姜禾切了聲，又兇狠狠地說：“你不知道問女孩子年齡很不禮貌嗎？”

        宋其言看她回嘴終于是有了些精神，放心了些。

        姜禾又問他：“那你多大？”故意說：“30？35？”

        宋其言抿嘴笑了笑，“我不告訴你。”

        姜禾有些生氣：“我都告訴你我十八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宋其言回嘴：“我又沒有讓你告訴我，”著重又強調了下：“小妹妹。”

        姜禾頓覺自己落入圈套，找補說：“其實我三十了，我說十八是騙你的，你要管我叫姐。”

        宋其言打量她一眼，說：“我才不信。”

        姜禾撇撇嘴，又沖他亮了亮拳頭：“都說了我很能打的，你小心點。”這才注意到拳頭上有些淤青，大概是打架的時候留下的。

        宋其言也注意到了，瞥了眼說：“回去后還是上點藥吧，小妹妹。”

        姜禾渾不在意，拿手掌心擦了擦淤青處，并不很疼。

        宋其言卻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說：“你的手那么臟，會感染的。”說完又假裝嫌棄地甩開了她的手。

        姜禾哼了聲：“你拽個屁。”但確實是把手放下了，不再去碰傷口處。

        牢房里有人在睡覺，被兩人的談話聲驚擾了好夢，轉過頭來抱怨道：“你們倆無不無聊啊，能閉嘴嗎？”

        姜禾撇了撇嘴，不再開口說話。

        宋其言笑了笑，對她說：“你這會脾氣怎么那么好？”

        還沒等姜禾回嘴，他踹了腳那人睡覺的凳子，咣的一聲，那人立刻從凳子上彈跳起來罵罵咧咧。

        宋其言依舊是坐在地上，抬頭笑說：“不好意思，腳抽筋了。”

        那人作勢要揍他，但掀起的小風波已經被值班警察聽見，趕快過來敲了敲牢門，“消停點！都在這了還不老實。”

        那人只好作罷，搬凳子離這兩個瘟神遠了一點，又窩上去閉目養神了。

        宋其言站起身子來活動四肢，姜禾還坐在地上看他，無聲地給他鼓了鼓掌，不愧是宋拽拽。

        宋其言看了眼墻上的表，沖姜禾比了比，“五點半了。”

        姜禾也站起身來伸懶腰，天要亮了，她衷心地希望這個長夜能早點過去。

        不多時，門口有人進來，身邊跟了個帶路的警察，好聲好氣地說：“是來接宋其言的是吧？沒什么大事，就是個誤會被拘進來了……不會留案底，嗯嗯，簽個字就能走了。”

        先前來敲牢門的值班警察趕快迎了上去，“隊長你怎么過來了……”

        宋其言早看見來人，對姜禾笑笑說：“接我的人來了。”

        姜禾趕快湊到牢門口，扒著鐵柵欄往外看，正想斟酌詞句說個什么才能讓對方大發同情，把自己也擔保出去的時候，來人轉過了身子，她愣住了。

        隔著幾米，黃吉琛看見姜禾也愣住了。

        隊長交代了一番，值班警察趕快過來開門放人，“宋其言，你出來吧。”

        宋其言站著未動，指了指姜禾，卻是看向黃吉琛：“黃叔，可以把她也擔保出去嗎，她和我一起的。”

        黃吉琛點了點頭，又看向隊長，隊長猛點頭：“可以可以，都沒犯什么大事。”

        黃吉琛語氣清淡：“沒犯大事還關一晚上？”

        隊長一臉為難，對他小聲吐露了實情：“這，這都是有指標的，沒辦法……”

        黃吉琛在b市做了那么多年片警，自然知道指標是什么意思，沒再多言，走過來牢門口領人，姜禾趕快跟在宋其言身邊屁顛屁顛地出去了。

        值班警察鎖了牢門，又湊到隊長身邊問：“什么來頭啊？”

        隊長頭冒冷汗：“不知道啊，局長大半夜一個電話把我叫了起來……”

        黃吉琛刷刷地簽好了名字，又抬頭確認：“不會留案底吧？這兩個人。”

        隊長猛搖頭：“不會不會，都不會。”

        黃吉琛這才放下心來。

        宋其言一出來就去沙發上叫月月起床了，姜禾站在黃吉琛旁邊，笑嘻嘻地，嘴巴無聲地開合叫了聲黃叔。

        黃吉琛拍了拍她肩膀，眼睛里也都是笑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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