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警官的速度比姜禾想得還要快。

        邀請函所示的5月19號過了兩天后，尚沒有什么動靜，姜禾照常在徐彪公司里管管貨看看物流，偶爾去樓下撐撐正經氧氣罐生意的場子，她還琢磨著興許這個茶樓就是個正經茶樓，正想著怎么再從高曲身上撬到點別的線索的時候，鄭警官在第三天聯系上了她。

        電話來在22號半夜，他并未詳說太多，只是讓她這幾天盯緊了公司里的人，尤其是徐彪，最好能穩住他們不要去別的城市，至于要讓她去城中村或什么別的地方送貨的事，能推就推了。

        姜禾聽懂這是要動手的意思，徐彪那邊倒還好說，他向來是坐鎮公司鮮少外出，倒是光頭曾那邊，負責物流近日打算好了去內地，鄭警官那邊還需要點時間疏通，于是擇定了讓光頭曾24號后再送貨，到時候送貨路上可以抓個人贓俱獲，姜禾答應了。

        可轉過天到公司的時候，光頭曾已經收拾妥當準備下午出發，送貨廂車門合上，姜禾盯著滿當當的氧氣罐，有些心焦。一天，她只需要再拖一天，幾乎是立刻她就想到了法子，光頭曾的寶貝女兒，月月。

        姜禾自認為是個響當當的好人，但要有做臥底線人的覺悟，就免不了要做些壞事。

        當天是周一，姜禾早前就知道了月月就讀的小學，中午的時候隨便找了個說辭離開了公司，去小學門口候著月月。月月背著個粉色小書包正準備回家吃午飯，一眼看見她的黃毛，挺興奮地朝她招手。

        姜禾走過去，笑瞇瞇地說：“你爸下午就要出差了，我帶你去見見他，給他個驚喜。”

        月月挺有好學生的覺悟，有點踟躕，“那我下午的課怎么辦？”

        姜禾把她的小書包接過來，牽著她的手走，“我一會再把你送回來。”

        月月毫無戒備地就跟著她走了。

        姜禾想得很清楚，月月就一個爸爸，沒別的家人了，下午開課她沒回來，老師一定會給光頭曾打電話。光頭曾最寶貝的就是這個女兒，失蹤了怎么著也不會安心去送貨的。

        坐上公交車，姜禾假意接了個電話，又沖月月惋惜道：“哎呀，你爸好像已經出發了……”月月頓時撅起了小嘴，她忙安撫：“沒事，姐姐請你吃披薩。”

        吃完披薩已經過了一點，月月還想著趕回學校，姜禾卻帶她到了游樂場，小孩子正是天真愛玩的年紀，看見碰碰車就挪不開眼睛了，兩人勾了勾小拇指，約定好了姜禾給老師打電話告假，絕對不把逃課這茬告訴她爸爸，姜禾笑著答應了。

        月月碰碰車開了好幾趟，瘋玩出一頭的汗水，出來等著排隊的時候姜禾早早遞上了冰可樂，笑問她怎么這么愛玩這個。

        月月一口氣喝下半瓶，還挺不好意思地說：“我就喜歡賽車，賽車最帥了！我喜歡的男生就是個賽車高手！”

        姜禾立刻明了，“你不會在說宋拽拽吧？他可是比你大十多歲。”

        月月哼唧唧的，“宋哥哥最好了，我長大了要做他女朋友的！”

        姜禾被她一顆爛漫心逗樂了，又指著場子上一輛車說：“一會你搶那輛紅色的碰碰車，我看著那輛最靈敏了。”

        月月重重點頭，跑回場上前還不忘問她有沒有給老師告假，不然爸爸會擔心的。姜禾舉著月月的手機讓她放心，已經請好假了。

        工作人員把場門打開，月月一溜煙地跑進了人堆里，順利地搶到了紅車，興奮地朝姜禾招手。姜禾手上的手機震動不停，她瞄了一眼果然是光頭曾的號碼，沒有理會，對著月月喊加油。碰碰車通了電，果然紅車所向披靡，在一堆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們中，月月順利搶占先機，把著方向盤快速地轉來轉去，撞出一條順滑自在的通道來。

        姜禾轉過身子，光頭曾的電話還在一個個打著，長久震動到自動掛斷，她面無表情地將手機電池扣了下來，和手機一起扔進了書包最深處。

        等到碰碰車終于玩膩了，月月又拉著姜禾把其他所有項目都玩了個遍。旋轉木馬姜禾沒上去，躲開老遠拿自己手機給光頭曾打了個電話，一接通就立刻裝出一副哭腔。

        “曾哥怎么辦啊？我把月月弄丟了。”

        視線里，月月坐了輛大紅馬起起伏伏，隨著轉盤轉過來時興奮地朝她揮手，姜禾也立刻回招手，從容不迫地應對著光頭曾的怒罵。

        “我這不是想著你去出差她不高興嗎？就帶她來游樂場散散心，結果人太多，我一個沒看好就沒影了，這可怎么辦啊，曾哥？”她適時地抽噎幾聲。

        果然，光頭曾在那頭氣喘吁吁地說：“你快去廣播室廣播尋人啟事，我這就過來！”

        掛了電話，旋轉木馬慢悠悠停下，姜禾等在通道口，月月一過來就拉住她，“走，我去請你吃冰淇凌。”

        冰淇凌的攤位到處都是，姜禾卻拉著月月左拐右拐，滿口說著這家人多那家一看就不好吃，走到又是擠滿人的項目隊伍旁時，她悄悄松開了手，月月還恍然不知地往前走，走了有個十來米，終于走出了人群，再一轉頭，哪還能看見姜禾的影子。

        “小姜姐姐？小姜姐姐……”

        月月起先并未慌張，只是順著原路返回，左右轉了好幾圈仍找不到，她這才急得小跑起來，冷不丁撞上一個推著小人車的家長，被呵斥了一聲，眼淚就要掉下來，但仍逞強地繃著。呆了半晌又去摸口袋，這才發現手機書包都在姜禾那里，翻遍口袋只有兩塊錢。她捏著錢在花壇邊上坐了會，扁著嘴挪著步找了個冰淇凌的攤子，愣是花掉所有錢買了兩根冰棍，然后找了個挺高的石臺子上坐了下來，左一口右一口地舔著，偶爾才分神去看看人群里有沒有黃毛姐姐，閑適勁兒哪有半點走丟小學生的樣子。

        姜禾看得直樂。她當然不敢真的把月月丟下，隨便從沒留神的游客那里扯了個黑帽子戴上，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月月后邊，又仔細著不被她找見。驚蟄學到的跟蹤路數可不是全沒用處。

        月月兩根冰棍嘬得只剩下了棍，她放在嘴里咬著，日頭西斜轉過了她坐的石臺子，她還知道給自己換了個陰涼地方呆著。

        光頭曾又來了電話，姜禾剛接起來，正想再拿捏個著急語調時，一抬眼卻發現月月沒了影。她一顆心立刻吊到了嗓子眼，趕快撥開人群走到月月先前坐的那陰涼臺階，上下轉了一圈卻沒找見她人。

        光頭曾在那頭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這下裝也不用裝了，立刻嚎起嗓子喊：“月月？月月？！”

        光頭曾立刻罵娘，車喇叭按得更響了。

        完了完了，這下弄巧成拙真把月月弄丟了！

        姜禾掛了電話已經急出一身的汗，逢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白上衣小裙子，大家都是搖頭，她再一抬眼發現滿園子的小姑娘幾乎都是穿的白上衣小裙子，怪道這世上的小蘿莉審美怎么都一樣，她扒拉了好幾個差不多身量的孩子，沒一個是月月，反倒被孩子家長搡了好幾把。

        已經接近閉園時間，游樂項目大半都停了，因而廣場上的人流越來越多，姜禾本想著可以在出口等，可游樂場又有好幾個出口，她只好又逆著人流倒回去找，內心祈求可別是讓人販子給抓了，真要有人販子驚蟄和吳志誠管不管！

        沒頭蒼蠅地找了好一陣，園區的人群已經越來越稀少，空曠處一眼就能看干凈，可姜禾仍不死心地要走近去瞧一瞧，就差把石頭搬起來。她又跑回碰碰車的項目，工作人員正在收拾設備，打掃地面，姜禾看著月月心愛的小紅車，幾乎要哭出來。

        這當會終于想到廣播站，趕快問了工作人員廣播站在哪，姜禾順著方向一路狂奔，半路上光頭曾又來了電話，她一接起就是哭嚎：“曾哥我還沒找到！”

        光頭曾倒是氣息平穩：“小姜你別找了，來門口游客中心吧，我和月月在一塊呢。”

        姜禾又是哭嚎：“太好了！”

        游客中心門口，姜禾沒忘記把黑帽子塞進垃圾桶，一走進去就看見光頭曾在教訓月月，小丫頭低著頭也不敢回話，她只好也走過去站在一旁，乖乖挨訓。

        “你才多大，就敢逃課，啊？你自己上回語文考什么樣自己心里沒數啊？你們老師要是不給我打電話你真就不管不顧了？！”光頭曾又去看姜禾，她一臉的汗看樣子也是真的著急了，臭罵的話到嘴邊還是緩了緩，“你好歹那么大個人了，不好好工作帶著小學生出來瘋玩算什么樣子？！”

        姜禾陪著笑臉：“我就是看你走了小丫頭沒人照顧，想帶她散散心……”

        光頭曾氣結：“這是散心嗎？要散心你等她放學啊，逃課算怎么回事？！”

        月月撅著嘴埋怨姜禾：“小姜姐姐你不是告假了嗎？”

        姜禾打著哈哈：“可能你們老師他，比較嚴謹。”

        光頭曾一巴掌拍在了月月后腦勺上：“你還想著告假呢？！我和你們班主任說了，以后不是我本人，誰也別想給你請假！”

        月月也上來了犟脾氣，邁著腿蹭蹭地就往外走，“你不是又要出去送貨嗎？！你別管我了呀，反正我平時也是自己照顧自己！”

        光頭曾被噎了一下，忙不迭地給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員道謝，這才跟上了月月，“我車都快開出g市了，一個電話又開了回來！”又恨恨道：“你說你要是丟了我可怎么辦……”

        姜禾在后面長出了一口氣，覺得今天自己演得這一出可謂是相當完美毫無破綻，錦上添花的就是月月實在是個拔尖聰明的小學生，比自己聰明多了，還知道來游客中心等著，自己費的那九牛二虎之力簡直像傻逼。

        左右這一天還沒過去，姜禾趕快跟了上去，巴巴地問：“曾哥，是不是耽誤你送貨了？那你今天還出發嗎？”

        光頭曾瞪她一眼：“出發個屁！班主任今晚上要來家訪！”

        姜禾頓時在心里感謝班主任八輩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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