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時惜寸光,不盡離時意。
陷入了沉思的林花慢慢理著自己的思緒,認真想著自己到底要去不去那家大戶人家做丫鬟,爹娘其實是不會勉強自己的,可這畢竟不算小事,他們應該是想讓自己做主。
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另一個新的地方么?林花知道自己其實是渴望的,以往只能從書上知曉了這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和奇妙,可下意識里總是將自己于那個美好的外面所隔開的,即使從小都是心向往之的。況且,自己是去做活掙錢,也是力所能及的范圍,補貼家用的同時還能自己攢點錢傍身,多好多難得的機會啊。
林花的娘知道自家閨女估計在思考這事,便也不打斷她發呆,自己把肉架在火上先烤皮子去毛,準備待會再問問她的想法。
等林花徹底回過神時,娘已經把肉洗好,用刀把肉切成大塊的丁狀,放在盆里腌制了。她認真地對娘說:“娘,我想去的,但是你明天能不能去幫我問下顧嬸,我覺得需要問清楚才好踏實去。”
“行,你有什么要問的,娘明天幫你問問去。”本來也猜到了自家姑娘可能要去,林花的娘也覺著問清楚要好點,畢竟自己是幫姑娘找活干,又不是賣女兒,倘若不是好去處,還不如讓她在家幫襯著。
林花趕緊把剛才想到的問題一一說清楚:“娘,你幫我問下,首先,做工是死契還是活契,如果兩者都有,都分別是個什么情況。第二,就是那大戶人家在此地要待多久啊,到時候萬一他們走了。我們是在此地還是跟著走,這個必須得摸清。剩下的就是工錢多少何時發能否回家這些,娘你可千萬記著問啊。”
“哎,我都記著了,明天我出門前你再給我說一遍,娘記性有時不好你是知道的。”娘突然心里有點酸酸的。
林花的娘其實是個落魄秀才,在她小時候家中富貴過的,又只有她一個孩子,林花的外公外婆對其都是百般疼愛的,至少后面家道中落,雙親不小心染上惡疾去世了,家中的銀錢為了給他們治病都花光了,這才嫁給家境貧窮的林花她爹。
林花娘由于自身緣故,并不是很重男輕女,覺得自家也只得這么一個很乖巧的女兒,但是自己和她爹沒本事,家里供一個讀書人著實有些困難,可讀書才能改變以后子孫的路啊,女兒只怕也是想到了家里的負擔重才這么快同意的。說到底當丫鬟可不就是為奴為婢伺候人,可眼下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活了,等生兒的童生考試過了之后,就得繼續考秀才,到時候要去縣城的學堂了,費用肯定不少,家里現在真沒什么錢,花兒去做活至少能好點,委屈她了。
林花發現自己說完話之后,娘的眼圈有點紅,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輕聲勸著:“娘,一切等明天你去問過顧嬸再說,我其實也想去見識下大戶人家的氣派的,以前老從哥哥的書上看上面對于外頭說如何如何,趁現在年齡不大還能多看看,過幾年說不定就出不了門了。”
林花說的其實是實話,她知道在娘和爹的心里,估計過個兩三年就開始給她張羅人家,再過不久就要出嫁為人婦了,隔壁的林曉和自己同歲,都已經提前定了人家,現在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己再過兩年估計也差不多是這樣。雖然這樣的生活自己想起心里就堵得慌,但是無才無貌,妄想將這條既定的路改變還是很困難的。
林娘聽了閨女的話,覺得有道理,便不再傷感,把鍋架在火上,打算開始動手做紅燒肉塊。
林花趕緊去把地上收拾了,然后去娘身邊遞東西加柴火幫忙打下手。
等到傍晚時分,一鍋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塊就上桌了,配上燉得軟爛的土豆塊,以及青椒拌的茄子和素豆角湯,一家人個個吃得心滿意足。
吃過飯,娘把留著的肥肉熬油,林花抬了個凳子在旁邊守著,手攪拌著鍋,腦海里回想之前看過的書的內容,默默細品。
林花的書幾乎來源于哥哥,但每次得了都要很快還給哥哥。因為家里沒錢買雜書,這都是哥哥的老師或者是同窗借給哥哥的,一般人家借的時間不長,哥哥自己不但要看還要弄懂甚至是能背誦下來,剩下留給林花看書的時間并不多。
對于林花而言,除了溜去后山看書外,平時在家又要干活又要防奶奶,每次看書都得像打仗一樣,快馬加鞭,細細品讀只能算作為數不多的美好,這后來甚至導致林花的天賦顯露出來:她在看書的時候都會存在一種不自覺的默背式看書,可以在極短時間背誦下看過的內容,并且最后通過自己的回味和琢磨,讀懂書里的內容。其實這主要得益于林花只要不作費腦需要比較集中自己精力的事,都會在腦海里把以前看過的內容一遍遍地過,弄懂為止。
柴火發出輕響,林花暫時停住了日常的默背文章,現在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娘轉到后院去看養的雞是否都回圈里了,爹應當是在和隔壁的胡伯侃大山,哥哥肯定在完成先生布置的課業了,林花一個人坐在爐火邊,聽著鍋翻滾的聲音,肥肉同鐵鍋鐵勺的碰撞發出滋啦的聲音,聞著油香,忍不住笑了。
仔細想想,家中有肉吃且吃得爽快的日子真的不多啊。自家比起村里有些連孩子都餓死過的人家已經好很多了的,如果自己還能掙錢回來,今天這樣的日子會更多的吧,日子應當會更好過的。
第二天傍晚時分,娘回到家里,跟林花坐在院中,慢慢詳細說了那家大戶招丫鬟的條件和規矩。
原來找丫鬟的是來自帝城的于將軍家,于老夫人一月前去世,于將軍扶柩歸鄉,并打算攜子女為母守孝三年,從帝城來得匆忙,因此需要找些下人人府,新招的下人可以簽活契也可以簽死契,活契每個月兩錢銀子,死契每月三錢銀子,都是半月休兩天的,逢年過節還給下人賞點東西,聽里面當差的說府里平常對下人也和氣的,只要安分守己就好,總之聽起來是真的非常不錯。
娘越說越興奮:“花啊,我聽說,由于于將軍家開出的條件非常好,方圓百里想去試試的人很多,但于將軍府說要招識字的,年齡也規定了八到十八歲,你要去么?去的話,娘給顧大嬸說一聲,三天后就要去將軍府看能被選上不。”
林花等娘說完立刻就給了娘一個準話:“娘,那我去吧,這么好的機會不去浪費了,你記得明天給顧嬸說聲,等真選上后,咱們還得好好謝謝人家。”
三天后,于將軍府門口,林花穿上了新買的棉布衣裳,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干凈整齊,今天的她要去努力入網將軍府的人留下自己,去拿到這份活計。
進府前,林花朝街的轉角處看去:娘雙手交叉在前面,有些緊張但始終溫和地笑著,爹還是不茍言笑地站在娘的身邊,哥哥則是一臉燦爛的笑容,好像篤定自己一定會成功一樣。
林花吸了口氣,抬起頭,挺直腰桿快步走到將軍府門口,隨其他前來試試的姐姐妹妹一同進府。
進了府,林花頓時就覺得這地方果然是書上寫的雕梁畫棟,亭臺樓榭,一物一景都是精雕細琢過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富麗堂皇。
大家進了院子都不大敢說話,領頭的嬤嬤叮囑大家安靜地站在院子里就好,另一個年輕姑娘手里拿著名冊,一個個地挨著念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則進另一個單獨的屋子。
從屋子里出來的人,單看面上的神色就知道是否選上了,眉開眼笑的多半進入另一個院子,而悵然若失的人手上拿著一些布匹和散銀離去。
“林慕松,到你了。”清脆悅耳的聲音再次聽到還是會覺得好聽,輪到林花了。
林花在進府前跟爹娘說了自己想改個名字。爹娘生來賜的名字林花,爹娘哥哥依舊照樣喊著;若是有幸入府,主家說不定會賜名,那又會有一個名字,但林花還是想真真正正有個自己起的名字。
林花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但從識字后,就想給自己改名了,沒辦法原來的名字實在太難聽了,一來家里輕易不會讓特改名的,二來一直沒確定自己想叫啥名字,一會是林雪月那種聽起來就柔弱的閨閣女子名字,有時又會想干脆起名為林木蘭做個巾幗英雄那樣的奇人。
昨天在填寫名字的時候,林花記起下那日晴空下,清風徐來時,抬頭見一青松巍峨聳立,四周風景如畫,只覺心曠神怡。于是下筆時,便給自己取了慕松這個名字,愿自己能有朝一日,如松立山間,挺拔自在,無懼風雨。
進入房間時,發現里頭擺著一張桌子,有個看起來就很精明能干的老嬤嬤,她的面前擺著筆墨,見林慕松進來就讓其寫字以證確實通文墨,林慕松寫了一句詩: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非常樸實無華地符合自己的身份。
那個老嬤嬤點了點頭,又開口問了林慕松一些問題,見其回答得算作利落清楚,舉止也安分合規矩,便點了點頭讓林慕松通過了。
其實整個過程比林慕松想的簡單得多,當簽好三年活契出府收拾自己行李的時候,林慕松尚有些恍惚。
林慕松從進府到出府還是花了兩個時辰,出來時,發現家人居然還在原地站著。
回到在門口守候的家人身邊,林慕松一時有些舍不得了,從未有過的別離情緒涌上心頭。
其實,在來之前,林慕松已經收拾了一些東西的,家里可帶的并東西不多。但最終,屬于她的包袱此時還是塞得滿滿當當的,里面有娘新添的幾件新衣裳和一些針線等日常用的小東西,甚至有林生特意尋來的兩只簡單的鍍銀簪子,爹則直接塞了身上的碎銀子進去。
林慕松從哥哥背上將包袱拿到手里時感到沉甸甸的,不禁鼻子一酸,但還是努力地把淚水收了回去,擠出笑意,向爹娘哥哥道別:“嬤嬤說讓我們盡快進去,再過一個月我就可以回家了,爹娘你們做工別累著,我以后也能幫家里了的,哥哥呢,你將來是要走青云路的人,你讀書要繼續厲害啊。”
爹娘都沒有說話,到是哥哥正兒八經地交代著:“阿花,你進府一定要謹言慎行,大戶人家是非多,你可不要攪和進去,實在不行就回家,千萬別讓人欺負了,有什么事就給家里說一聲。”
“知道了,哥,我進去了。”林慕松一一答應。
別時惜寸光,不盡離時意。
黃昏天光將送別的家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林慕松最終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進了那個未知的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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