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竹拿著手機瘋狂地搜索本市的殺人案件，但網上并沒有對陳森可能涉及的案子的描述。

        然而到了晚上，去看電視的莎莎就驚恐地跑了回來：“雪竹姐姐，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叔叔，他被放到電視上去了！宋阿姨說，他是個大壞蛋，他殺了兩個人！”

        張雪竹頭皮一麻：“電視上還說了什么？”

        “說他還沒被抓住。”

        張雪竹整個人都在哆嗦，她站起來，想去值班室的電視機里看看新聞，但她到值班室門口的時候，新聞已經放完了。

        電視里正穿來某穿越劇的主題曲，今晚值班的工作人員宋正紅，正站起身去接一杯水，一回頭看到張雪竹，先是一怔，才問：“來看電視啊？進來坐！”

        張雪竹“啊”了一聲，走進值班室，看著她去接水，飲水機那里淅淅瀝瀝的聲音響著響著，她在心底下考慮，該怎么開口才好。

        “你先前也沒看這個片啊，今天怎么想到來看電視了？”宋女士接好了茶水，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聽同學推薦的？”

        “……沒有，”張雪竹遲疑了一小會兒，她說，“剛才的新聞里，說咱們市出了殺人案啊？”

        “你想問那個殺人案？哦，就是電視上說了那么幾句，說那個男的和兩起命案有關，公安那邊提醒居民如果看到他及時報警，別跟他正面沖突什么的——怎么，你認識他？還是有朋友失蹤了？”

        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很清楚張雪竹的背景，這丫頭人不壞，但她這樣十一二歲才進來的女孩兒，先前自己的家庭也有問題，認識些奇怪的朋友也是正常的。

        張雪竹勉強笑了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他抓進去。”

        “啊？”

        “我認識他，有仇。”

        宋正紅臉色一變：“那，你可要小心啊。這種人，都已經沾了兩條人命了，說不定要鋌而走險的。對了，他會不會來這里找你？”

        張雪竹不知道。

        她只知道，和陳森那種真正“混社會”的人比，她和她的圈子，都只不過是一群不良少年的玩意兒，就算他們長大了，想過陳森那樣的人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天上不會下錢，“混社會的”要是想賺錢，手上多少得帶點兒臟東西。

        殺人當然是太過分了，別的呢？陳森是夜總會的經理，手下沾著皮肉的，沾著粉面兒的，沾著贓物和走私的，不會少。

        這種人，逼急了，什么干不出來呢。

        “應該……應該不會吧。”她說，“警察不是在抓他嗎？他怎么敢出來找我報復？”

        宋正紅有些猶豫：“是嗎？那，你盡量不要出去。警察的陣勢這么大，大概一兩天就能把人抓到了吧。”

        張雪竹點點頭，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怎么也睡不著。

        如果陳森來找她，宋正紅會幫她攔著他嗎？攔得住嗎？

        千萬別來，她想，既然警察都在抓他了，他就應該盡快往外地逃，可千萬別浪費時間來找她啊！

        而李微熹此刻躺在五星級酒店的房間里，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她的小魏姐姐終于給她回了信息：“你在什么地方？安全嗎？如果不能保證安全的話，可以來我們所里，值班室有床的，我陪著你。”

        在魏曉晨眼里，乖乖雖然主意大，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看到有人“走私牛肉”就報個警，是挺有社會責任心的表現，但是，她哪里知道那箱子里裝著的，其實是新鮮的人體組織呢？

        走私牛肉和殺人，完全不是一個興致。如果只是區區幾箱肉被查，不會有什么大事兒，甚至不用擔心報復——反正敢干這活兒的人，手底下不會只有一條可以用的路線。這條線砸了，換一條接著干就是。

        但殺人者本就是兇徒。

        他們有底線嗎？

        如今，箱子上找到的指紋與在陳森辦公室里找到的指紋一致，受害者手指甲中殘存的異體組織，也和在陳森的剃須刀上找到的組織比對相符，基本可以確定陳森是參與了這件兇殺案的，但是，兇徒只有他一個嗎？

        在這種時候，魏曉晨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公安局了。

        但李微熹此刻也很安全——畢竟裴勛家就住在她隔壁。

        原本裴勛是安頓好她之后就自己回家的，一回家正好看到電視臺輪播通緝犯信息。

        他剛去找正在看電視的文女士說自己回來了，順便報告一下安排“沈乖乖”住了自家酒店的事情，可他媽聽見他腳步，卻順口和兒子搭話“裴勛啊，你看這個人，好像有點兒面熟，是不是？”

        一抬頭，裴勛嚇得差點兒跪在房間門口。

        等文女士知道她兒子親眼目睹了此人往鄰居的豪宅里運送不明肉類的時候，她也嚇破了膽子。

        公公婆婆出去度假了，丈夫去隔壁市談生意了，家里只有她跟兒子！萬一那個殺才找上門可怎么辦！他可是看到自家的車子了！

        家里是有保鏢沒錯，但那個殺人狂徒，萬一是身手驚人，又或者手里有槍，那保鏢也很難保他們母子萬無一失啊。

        不行，她千金之體不坐垂堂，更何況那座別墅里放過冤死者的遺骸，說不準還要鬧鬼咧。

        文卿帶著兒子和家里的保姆保鏢司機殺到酒店，開了房，她和兒子就住在李微熹那一間隔壁。

        酒店地處鬧市，轉個彎再走三百米就是公安局，那人都被通緝了，不可能往公安局附近跑吧？再說酒店里也有保安的，防暴叉防刺服都準備齊全，她還跟經理說了幾句要注意安保——應該萬無一失。

        這樣一番布置之后才安心，細細想來今天的事情，多少有些怨懟那個多管閑事的沈乖乖。

        她是好心才想介紹這丫頭認識李微熹的媽媽，結果呢，這臭丫頭亂瞄亂看亂報警！

        要不是她多事兒，自己至于這么擔驚受怕嗎？

        “你那個同學，想什么呢？別人送什么東西，關她什么事兒，怎么這么多想法，還要下車去看，還要報警！”她抱怨。

        裴勛坐在窗邊捏著手機，望著無盡的夜色，愣了一愣，才問：“她又沒做錯什么——她以為那是走私牛肉的呢。”

        “走私牛肉也跟她沒關系呀。”

        裴勛一皺眉頭，樣子像極了他爺爺，老頭子就喜歡說什么正義的事情就要做，不能因為怕打擊報復而置若罔聞，但——當公公的訓兒媳婦沒問題，當兒子的訓媽，就比較容易被揍。

        他最終選擇曉之以情：“可她要是不舉報，那個人接著殺人，然后把尸體藏到那個別墅里去……媽你不覺得瘆得慌么？你想啊，他不能一直把尸體放在別墅里吧？總得處理吧？能處理到哪兒去啊？咱們那地方又是花樹，又有流水的……”

        “狗屁孩子！”文卿一個枕頭砸到了裴勛臉上，“閉嘴！你要嚇死你媽啊！”

        話雖然這么說，但想想萬一兒子的猜想成真了呢？

        就算不成真，附近活動著一個殺人魔王，這也怪可怕的——文卿很喜歡在天氣好的早上一個人出門跑步，現在想想，總是后怕。

        她站起來走到陽臺上就給丈夫打了電話，不顧他還在飯局上喝酒，連哭帶鬧，要求立刻馬上現在就掛廣告賣房子，別墅她不要了，晦氣！

        裴勛他爸一腦門官司，給警方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對方一邊跟他說這事兒是大案子，一邊說細節不好透露，聽說他要賣房，反倒不攔他——這就穩當了，肯定是有什么破事兒會影響房價的。

        而得知丈夫同意賣房后，文卿又想自己那車也被殺人者看到過，萬一被透露給他可能的同伙，也不好，干脆也一起賣掉——明天先去買新車新房。

        “兒子呀，”她晃到裴勛跟前，“媽給你買套學區房吧，等你考上高中了住著方——你在干什么？”

        裴勛手一抖，貪吃蛇咬了尾巴。

        “你心理素質很好啊，你媽我都快嚇死了，你還玩貪吃蛇，你！”文女士一個爆栗子砸了兒子的腦袋，“有沒有個輕重啊！”

        “……”裴勛絕望地放下手機，“不然我能干什么？”

        “你是男孩子，你要保護媽媽！”

        “……我劍呢？我練一套讓您安安心？”裴勛挑著眼眉說。

        “算了吧你。”文卿簡直想踢他一腳。裴勛學擊劍倒是學了有幾年了，但學到什么水平了，有多大用處，她這個當媽的還真不知道。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兒子練不成武俠片里的大俠，真要是碰上什么危險，未必有多大用場。

        “你這么不靠譜，以后可怎么辦。”文卿揉著太陽穴坐下，“你就不能干點兒讓我安心的事兒？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孽障……”

        裴勛：“……那我能干啥？”

        文卿一時語塞，她其實也不知道，兒子如果不玩手機，還能干點兒什么。

        “要不，你去背會兒書？”

        裴勛氣結，他是瘋了不成，竟會在好不容易能離開家的機會到來時，拎上書包？

        “我沒帶書。再說，我背書您就安心了么？”他問。

        “你也配叫學生。”文卿嘆了一口氣，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和熹熹那個朋友，那個小沈同學，她成績怎么樣？”

        “她……成績還行吧。”

        “還行是什么意思？”

        “……年級前十名的意思。”

        文卿點點頭：“這樣啊，那她確實不容易。”

        “對啊，她學習很努力的。”——不是他說，成了沈乖乖之后，熹熹比從前拼命多了，這次只考了第五名，肯定是因為沈乖乖這身體硬件不行。

        文卿點點頭，慈愛地摸摸兒子的狗頭：“既然如此，她肯定會帶書的。媽去給你借一本。”

        “不是，媽……”

        裴勛的話卡在嗓子眼，文卿施施然出去，還真敲了李微熹的門：“小沈同學，你帶書沒有？給我兒子隨便借一本，讓他背，免得他只會玩貪吃蛇煩我。”

        李微熹：“啊，阿姨，我上初二，而且我還沒有帶教材……”

        文卿眉頭一皺：“啊，這……”

        “但我包里有個中考必備古文閱讀……”

        裴勛豎起耳朵聽到這樣的對話，臉上的笑容逐漸干澀，眼看著他媽借來的書，絕望地翻開了第一頁。

        還偷偷發短信質問了一下李微熹：“你為什么不帶個單詞書？”

        李微熹：“是我需要背單詞還是你需要背單詞？”

        “我需要摸魚！”

        ——就愛莫能助，哥，你懂嗎？

        李微熹將電視機的聲音調成靜音，悠然喝了一口客房服務送來的鮮榨果汁。

        背你的古文去吧，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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