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璀璨，皓月之下，一男一女正坐在夜幕□□飲。

        南榮杏從廚房拿來的酒烈的很，不似春枝親手釀的桃花釀，香甜可口，讓人回味無窮。

        她給滕鶴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滕鶴指尖輕輕摩挲杯壁，似乎并不想飲下，他抬起頭問南榮杏：“阿杏，怎的有興致拉我半夜共飲？”

        南榮杏視線從他手上移開，故作悲傷地低了低頭，雙手交疊在一起，嘆息道：“爹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他盼著我能在天仙大會給天元門爭光，可惜我自知能力不夠，好怕辜負他”

        她兀自說著，余光偷偷瞥了眼滕鶴，見他信了幾分，又拼命擠出幾滴眼淚，帶著哭腔委屈道：“嗚嗚嗚，滕鶴，你說我該怎么辦啊”

        滕鶴動容了些許，卻也只是沉聲說：“你年齡還小，只要往后勤加練習，仙尊”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南榮杏將酒杯高高舉起，一飲而盡，滕鶴愣了一下，注意到因她飲得太過酣暢，有幾滴酒從她的嘴角流下，滑過脖頸。

        南榮杏一把拉住他的手，淚眼婆娑望著他，像個小可憐，軟著嗓音撒嬌：“哥哥，我好難過，你陪我喝幾杯好不好？”

        滕鶴皺了皺眉頭，對于她突然的親近嚇了一跳，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這樣叫他了。

        不過細想一下，這才是天真呆傻的小殿下本來的模樣，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幾日態(tài)度反常，滕鶴覺得，定是衛(wèi)楚那小子又煽風點火了。

        聞言，他依舊是面容溫和，笑著摸摸她的頭，然后在她的注視下，將酒喝了。

        南榮杏偷偷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剛才不覺得，此刻看他喝完，才覺得嗓子里火辣辣的，南榮杏頓時面露難色，這樣烈的酒，她是第一次喝。

        滕鶴也有些意外這酒的甘辣，南榮杏為了刺激他，再次斟上一杯。

        她舉起來，笑容燦爛：“干杯！”

        滕鶴只好順了她的意，又一杯辣酒下肚。

        “再來！”

        “今日不醉不歸！”

        南榮杏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拼命給他灌酒，邊灌邊在心里默念，喝死你，喝死你，讓你給我下毒，讓你掏我心晶，你看我不弄死你。

        滕鶴每每穩(wěn)住心神擋她的酒時，南榮杏便又是撒嬌又是激將的，不說下了毒，就是光喝酒，連頭豬都被灌暈了。

        終于在第五十八杯時，滕鶴撐不住，醉倒在石桌上。

        南榮杏自己也喝了好多杯，迷迷糊糊的，見狀她推了一把滕鶴，喚道：“喂，滕鶴。”

        滕鶴含糊不清地“嗯”。

        南榮杏突然等不到藥效發(fā)作了，她拔了劍就想殺他，現(xiàn)在就是下手的最好機會。

        她雙手結印，剛要施法，滕鶴別在腰間的蛟龍劍感應到危險，開始劇烈抖動。

        南榮杏抬頭看眼天上的月，一道綠光直指滕鶴脖頸處，幾乎是瞬間，蛟龍劍出鞘，擋了法印的攻擊，然后又自覺入鞘。

        該死！她居然忘了這把劍！

        滕鶴不遠萬里跑到雷涸谷，受了八十一道雷鞭才得到這把劍，回來時整個人半死不活，養(yǎng)了一年的傷。

        蛟龍劍，出了名的忠主。

        南榮杏沒轍，只好慢慢等毒素蔓延，她要親眼看他死。

        閑著無聊，她雙臂撐在石桌上，兩只手包裹住臉頰，輕飄飄地問：“滕鶴？”

        滕鶴身體又抽動了一下。

        可惡，還沒死。

        南榮杏只好接著說，剛剛施法酒醒了大半，她開始回憶與他的過往。

        “你還記不記得，你因為取蛟龍劍受傷那會，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血痕遍布全身，我心疼死了，每天以淚洗面還得腫著眼睛來看你。”

        滕鶴這次不動了，南榮杏隨意看了眼，繼續(xù)道：“爹來瞧，說至少要躺一年。可你只睡了半年就醒了，知道為什么嗎？花鱘谷的仙茱，五百年煉一回，是我跪著求我爹去治你。”

        南榮杏說著，突然覺得自己好傻，輕笑一聲。

        “我以前不喜歡練功，總是想去找你玩，那天你說你一定會來陪我摘果子的，可你失約了。我還記得，昆侖的雪下的那樣大，我一個人坐在雪地里，我也好冷啊。”

        “我從不怨你，因為我從來沒有等到過你。”

        “大家都說你好，你優(yōu)秀又聰慧，你才是最適合當仙君的人選。所以我怕，我怕我太笨了，配不上你，于是我忍住不去找你，去找衛(wèi)楚切磋，我被打得遍體鱗傷，但我沒哼一聲。”

        滕鶴還是沒動靜，南榮杏也趴了下來，兩臂交疊，頭偏向一側枕在上面，她細細勾勒月亮的輪廓，話卻沒停。

        “我總是告訴自己，其實你沒那么好。你嫌棄外門弟子送的果子，看不起天生仙根差的人，你覺得他們不配修真，你總是覺得人間是個污穢骯臟的地方，凡人的靈魂平庸又無趣。你自大，偽善，你明明厭惡所有人，卻還裝得一副溫文爾雅。”

        “原諒我明白的太晚，我的心上輩子全心全意愛著你，以至于到最后都是你取走的，而你的心從沒屬于過我。”

        “滕鶴，我等不到你了，也不想等了。”

        南榮杏站起身，一番話說出來似乎讓她釋懷了些，清風拂過她微微濕潤的眼瞼，烈酒讓她頰間染上粉紅。

        她居高俯視滕鶴，眼角的淚被風吹干，話里沒有一絲感情：“我不會再傻第二次。”

        末了，走到一處池邊，俯下身子仔細清洗剛才與他交握的雙手，直到洗得指尖通紅，手背上沾滿澄澈的水珠。

        然后，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她所有對美好情愛的幻想，對未來的憧憬，對滕鶴的愛和喜歡，連同沒了心晶的她，皆死在那個大雨如瀑的日子里。

        為她下的第一場雨，也是最后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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