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結束后，回寢居的路上，南榮杏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想到滕鶴三日后要起身去往漳水島，她越發不安。

        一方面是因為如果真讓滕鶴去了那里，回來仙法提升個境界，她就更打不過他了，怎么報仇？

        還有一方面，她總覺得衛楚的死很蹊蹺，雖說他平日里行事作風稍招搖了些，可畢竟是衛家大少爺，誰敢動手？

        這般想著，便不知覺走到了寢居門口。

        春枝剛看完院子里的花，偶然一瞥，眼睛便亮了起來，她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南榮杏。

        南榮杏被嚇了一跳，看到來人后，臉上揚起笑容：“春枝，我回來啦。”

        春枝內心高興的不得了，抬起頭：“小姐不，殿下，我好想你啊。”

        南榮杏摸摸她的頭，一直背著的手突然拿出來一個精巧的小木盒：“給你的，看看喜歡嗎。”

        春枝揭開蓋子，里面赫然躺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環，是她在臨走前特意跑了一趟買回來的。

        “謝謝殿下，這耳環一看就重工，花了不少銀子吧。”春枝指尖輕輕摩挲，內心說不出歡喜。

        “銀子？”南榮杏又想起了宋偃與她說的，一個銅板等于半個下品靈石，這樣算來，這雙耳環也就花了十個上品靈石吧。

        春枝將盒子收起來，拉起南榮杏的手問：“殿下要嘗嘗我新做的糕點嗎？”

        她擺擺手，有些心不在焉：“一會回來吃，我先去趟藏書閣。”

        春枝頷首，目送南榮杏離去。然后又將耳環拿出來細細觀賞，正欲回屋。

        “春枝？”一人叫住她。

        她頓住，轉身朝聲源望去。

        宋偃從樹后的陰影里走出來，眼神冰冷，他一步步向她走去，步伐遲疑。

        春枝望著他，思緒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她還在人間當丫鬟時。

        居然能在這里看見他，她不自覺瞪大雙眼。

        宋偃在她身前站定，看她驚異的表情，又側頭瞥了眼南榮杏離去的方向。

        “宋世子？”她開口叫道。

        “你還記得我。”

        春枝以為他是一介凡人，早就死了，卻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面。

        “自然，小姐生前最喜去您那里。”

        提到小姐，宋偃的眸子又暗了幾分。

        “夭夭還活著，對嗎？”他眼睛死死盯住她，生怕聽到令他失望的回答。

        春枝此刻也穩了心神，聽聞這位世子本就不是王爺的親生兒子，他的身份存疑，現在想便想得通了。

        于是她抬起頭，正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堅定道：“不，小姐已經死了，三百年前就和侯府上下一起被誅了。”

        雖然時隔百年，可她依舊清楚地記得，她的主子，體弱多病卻有鴻鵠之志，身為嫡女卻不受寵愛，她前半生活的憋屈乏味，直到春枝發現，她頻繁去找隔壁的世子爺。

        兩個都是不受待見的孩子，春枝心想，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有了世子爺，小姐也愛笑了，她被困在宅院里，他是少數能與她說的來話的人。

        可有一日，靠藥續命的小姐，突然開始抗拒喝藥了，雖然明面上她勉強應下，但春枝知道，她背地里是把藥倒了。

        因為當她偶然發現了父親通敵叛國的證據時，她知道這是死罪，要株連九族，這是與她從小接受的思想背道而馳的。

        而且不可回頭了。

        那天之后，她沒有一日喝過藥，她一生都在順從著過日，不得父親寵愛，她就安分守己，不去爭什么，身體不好就老老實實養身體。

        這是她無聲的反抗。

        翻墻去找宋偃和倒藥都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叛逆。

        她深知自己不能改變什么，她早就做好死的準備了。又或許在活下來的每一天里，她都是這樣想的。

        種下那顆杏樹后，她好像第一次那么想活下去，看它如何開花如何結果，可惜不行。

        她又默默想，她到底可惜的是這棵樹，還是樹后的人。

        春枝看到他眼里的低沉，突然想起小姐紅著臉，笑盈盈地與她說，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良久，宋偃釋然似的點點頭。

        他早該明白的，只是有人又提醒了他。

        末了，他問：“南榮杏”

        話已經這樣說了，可他還是抱有一絲期待。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她終究不忍心。

        “嗯，你猜的對。”春枝淡淡道，“南榮杏就是夭夭，是她下凡渡劫的時期。”

        宋偃說不出話了。

        春枝看著院子里被靈力供養的花，一朵朵開的艷麗，不染一絲塵埃，潔凈又高雅。

        “你就是她的劫。”

        南榮杏又泡在藏書閣里了。

        她一本本找上次衛楚說的異草錄，然后翻到第二百九十頁。

        定焚草，她默念功效與作用，心道沒問題啊，直至看見最后一行字。

        “此物與酒相克，酒越烈功效越弱。”

        問題就出在這，南榮杏懊惱，她當初怎么沒仔細看！

        所以說她喝的桃花釀和給滕鶴喝的客棧的烈酒，根本就不一樣好嗎！

        大意了大意了，那次喝酒她把所有的量都加進去了，此刻身上是一株都沒有。

        偏偏滕鶴馬上要去歷練，若讓他去了，殺他又變的困難重重。

        有時候南榮杏真的就想干脆一劍殺了他，留他在麻煩死了。

        但如此簡單粗暴，待他死后，更是麻煩。

        南榮杏腦袋都快炸了。

        身后衛楚悄然靠近，正準備嚇她一跳。

        一只大手攀上她肩，南榮杏的思緒被打斷，身子猛的一顫。

        她站起身看向衛楚，他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衛楚！你又搞這種！”南榮杏氣的一腳踹過去。

        衛楚笑完，大搖大擺地坐下來斜靠在臺階上，剛才煩悶的心情散去些許，他舌尖頂腮，道：“誰讓你上次嚇我來著，我還回去而已。”

        藏書閣沒有桌椅，只有一節又一節的階梯。

        南榮杏瞪他一眼，也坐下來。

        衛楚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殊不知死期將至，她真是恨鐵不成鋼。

        她真的怕，怕自己重活一回，卻守護不了身邊人，報不了仇。

        這是天道給她的機會，她不能不珍惜。

        她側首，對著他認真道：“衛楚，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嫌我幼稚？”衛楚斜眼看她，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陰影中少年望她的眼神。

        他兀自想著，暗罵一聲，那目光真讓他不舒服。

        靜了一瞬，他陰陽怪氣開口：“怎么成熟，像宋偃那樣？”

        南榮杏不解：“好端端的你扯他做甚？”

        衛楚不答，從鼻腔里輕哼一聲。

        宋偃以后可是魔君啊，普天之下，兩界蒼生信仰的主。

        能坐上那個位置，光是想想就不容易。

        于是她喃喃道：“人家宋偃可比你厲害多了”

        這話傳入衛楚的耳朵里，就是她在幫別人說話。

        剛剛開心了一刻，心情又被攪得一團糟。

        厲害？

        仙根微弱，資質平庸，不適合走仙道，差點被死在虎妖爪下。

        而他，剛剛獲得天仙大會的魁首，實力碾壓萬人。

        最重要的是，與她相識百年有余。

        他拿什么和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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