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趣嘛”

    花姐眼珠一轉，在人群中掃了個遍，最后目光落在了張沈飛身上，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

    “我覺得讓張干事給大家活躍一下氣氛，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我聽說張干事以前學過撂跤，肯定會熱場子！！”

    這年代的人娛樂匱乏，格外的愛看熱鬧，其中又以老娘們兒們為甚。

    平時買菜路上碰到倆狗連蛋他們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此時聽了花姐的話，立刻便開始咋咋呼呼的發表意見。

    “我看行！！干什么不得熱場子啊？”

    “可不咋地？張干事來一個！！”

    “張干事是那個大高個兒不？艾瑪，長得真俊俏，看的人合不攏”最后一個字沒敢說出口。

    “張干事，你給大家表演一個，我們就不走了！！”

    一群女人吵吵嚷嚷，大有一副張沈飛不表演，她們就走人的架勢。

    一旁的楊柏立也拍著巴掌樂不可支，煽風點火的讓張沈飛來一個。

    宋先鋒看看教室后面鐵青著臉的婁振華，楊廠長，李副廠長等人，走到張沈飛面前，讓他務必留住這些學員。

    “咱們廠子的掃盲班可是帶著政治任務的，要是第一天學員們就跑了，這事兒麻煩可就大了.”

    “張沈飛同志，要不你就犧牲一下？？組織不會忘了你的辛苦付出的”

    其實張沈飛倒不覺得有什么為難的，他本來就是愛咋呼，愛玩鬧的性格。

    此時眼瞅著今兒不表演是過不去了，倒也不掙扎，點頭答應下來。

    只不過.

    看到楊柏立那呲著的大牙，他的心中，火氣很大吶！！！！

    眼珠一轉，張沈飛心中就有了主意。

    他疾步上臺，接過戴二壯手里的麥克風，朗聲道：“是不是都想看我表演，聽我唱歌？？”

    “想！！”臺下眾人呼喊。

    “很好，那我就來個《夫妻識字》給大家助助興！！只不過嘛.”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

    “只不過《夫妻識字》是兩個人一起表演的，我得找個搭檔。”

    說完，手往臺下咧著大嘴笑的楊柏立一指，“楊柏立楊老師，伱來當我媳婦！！”

    “啊？誰？我嗎？？”楊柏立指著自己鼻子，一臉懵逼。

    張沈飛眼角眉梢皆是壞笑：“表演得有個表揚的樣子！！張翠花同志，花姐，麻煩您二位給我的小媳婦打扮一下唄！！！”

    賈張氏瞅了瞅胖乎乎的楊柏立，無視他驚恐的小眼神，嘎嘎笑著一把就把他薅到了后臺。

    幾分鐘后，

    戴著花姐大紅色老式包頭巾，穿著賈張氏綠色厚棉襖，臉蛋涂得比猴屁股還要紅的楊柏立就被推到了臺前。

    他一出現，臺下眾人立刻笑場，笑聲雷鳴，仿佛要掀翻房頂。

    楊柏立不好意思的捂住臉，不敢看人。丟人啊！！祖宗八輩的臉都被丟光了！！！

    張沈飛卻不容他做縮頭烏龜，一把拉開他的手，讓他把紅撲撲的大臉露出來，又朝著臺下鞠了一躬：

    “下面請大家欣賞掃盲宣傳歌曲——《夫妻識字》！！！”

    說完，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四個大字--夫妻識字！！

    而后，粉筆捏在手里，率先唱道：“黑咕隆咚天上~~”

    楊柏立揪著明顯胖了一圈的大棉襖，面無表情：“出呀么出星星呀！！”

    張沈飛拉著他的手，含情脈脈的與其對視，又唱：“黑板上寫字！！”

    楊柏立冷著那張苦大仇恨的紅臉蛋：“放呀嘛放光明！！”

    “什么字兒，放光明？？？”張沈飛一邊唱，一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又寫了兩個大字——學習！！！

    楊柏立咬牙切齒的走過去，指著那兩個字，面目猙獰嘶吼道：“學習！！！”

    張沈飛站他身邊，跟他一起指著字，同時扯著嗓子喊：“學習！！！學習二字我認得清！！！”

    第一小節唱完，楊柏立也放開了，一邊跟扭秧歌似的扭著大腚，揪著頭巾，一邊主動唱起第二小節。

    “要把那道理”

    兩人一曲唱完，臺下掌聲雷動。直嚷嚷著文化人就是不一般，扭的秧歌也是格外好看。

    楊柏立紅著臉下臺后，張沈飛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點了賈張氏的名字，指著黑板上的兩個字說道：

    “張翠花同志，這念什么？？”

    賈張氏嘶吼：“學習！！”

    那聲調，跟楊柏立剛才的一模一樣的。

    “很好，你坐下。”張沈飛說道，又指了指另外兩個字，“花姐，這兩個字念什么？”

    花姐站起來，朗聲道：“夫妻！！張干事你是夫，楊干事是妻！！”

    說完，捂著嘴嘎嘎笑。一旁的“看瓜天團”的婦女們也跟著嘎嘎笑。

    “安靜，安靜。”張沈飛一邊維持持續，一邊又拿起粉筆。

    “剛才牛二花同志說我是夫，楊干事是妻，這是不對的啊，現在對你提出批評。”

    “為什么呢？因為夫必須是男人，”說著他在黑板上寫下一個“男”字。

    “而妻子，必須是女的！！”又寫下一個“女”字！

    “男女這兩個字是最重要的，也是大家學識字最先需要認識的，為什么呢？因為咱們出門，尿急找公廁，你不能亂進啊，是不是？？”

    “要是女同志進了男廁所還好，要是男同志進了女廁所啊，是吧？你們想想.”

    說說笑笑間，一節課已經到了尾聲。

    俗話說，貪多嚼不爛。

    考慮到學員們都是零基礎，張沈飛并沒有貪多，一節課一共就教了六個字。

    夫妻，學習，男女。

    “大家回家之后，把夫妻，識字，男女這幾個字各自寫十遍。不會寫的可以找會寫的工友輔導一下。”最后，張沈飛給布置了作業。

    他話音剛落，賈張氏和藍小藍率先鼓掌，秦大爺等其他學員有樣學樣，也跟著拍巴掌。

    翌日一早。

    張沈飛剛走進宣傳科，就被許富貴告知掃盲組要開會，讓他去教室。

    得，沒辦法摸魚了！！

    張沈飛拎起暖壺給自己泡了一杯高碎，這才端著大搪瓷缸子，晃晃悠悠的到了大禮堂。

    剛到地方，

    就看到其他四個老師都已經到位。

    戴二壯很感激張沈飛昨天幫自己解圍，看他過來，連忙幫他拉開凳子，又遞給他一顆奶糖。

    呦？張沈飛挑眉，把糖剝開塞進嘴里。

    一顆糖吃完，組長宋先鋒黑著臉走進來。

    昨天第一節掃盲課結束后，他被楊廠長，李副廠長叫走開會，幾個廠長和工會，黨委的領導把他批評了大半夜。

    一直說他準備不充分，第一次考試就差點鬧大笑話。

    要不是張沈飛救場，學員們就得跑完了！！！

    痛定思痛，他昨晚一夜沒睡，一大早就組織這個會，要捋一下接下的工作！！！

    宋先鋒說完今天開會的目的后，便讓大家該討論的討論，該反思的反思。

    沒有需要討論，反思的，就想想一會兒怎么匯報接下來的工作。

    說到反思的時候，特意看了戴二壯一眼。

    戴二壯心虛，等領導說完立刻站起來“我反思，昨天是我準備不充分，把第一節課就搞砸了。給領導和咱們掃盲班的下巴下面支了磚頭.”

    “我昨天連夜寫了一份檢討，請領導過目。”

    說完，把一張草稿紙交給宋先鋒，后者看他認錯態度還算誠懇，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轉而開始夸贊張沈飛。

    “昨天晚上，領導們對張沈飛同志可謂是大肆夸獎，說他腦子靈活，講課生動有趣”

    “所以經領導們研究決定，接下來，由張沈飛同志擔任咱們掃盲組副組長，配合我的工作。大家鼓掌！！”

    說完，宋先鋒率先鼓掌，楊柏立更是激動的巴掌都拍紅了。

    “兄弟你可以啊，剛進組就升官，比我這個關系戶還牛。”

    張沈飛在心中暗忖，屁的升官，就是個名頭，又沒有工資又沒有補助的！！說不定接下來工作還要再多一些。

    但心中媽賣批，面上還要笑嘻嘻，直說領導們英明啊，領導們辛苦了。

    我接下來的工作一定不負領導們的期望！！！

    宋先鋒對他的態度很滿意，便讓大家有問題盡管找張副組長問，找他取取經，學學怎么才能引起學員們的興趣。

    戴二壯斟酌片刻之后，第一個開口說道：

    “張沈飛同志，你一開始和楊柏立同志表演《夫妻識字》活躍氣氛，熱場子這很好，也很值得大家學習。”

    “但是到了后面，你為什么不叫學員們學習注音字母，而是直接識字呢？？”

    要知道學校里教孩子識字，都是從注音字母開始的。

    俗話說，萬丈高樓也要從地基開始打，就這么不學字母直接識字，不等于是在修建空中樓閣嗎？？

    張沈飛并沒有直接回答戴二壯的疑惑，而是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之后，才緩緩說道：“戴干事，你說，人識字是為了什么呢？”

    戴二壯微微一怔，答道：“那當然是為了明理，明智，做一番大事業。實現自我的價值，為國家的強盛付出努力。”

    “那你覺得這些學員他們現在不明理，沒有實現價值，沒有在為祖國的富強而努力嗎？”張沈飛反問。

    戴二壯又是一怔，忙不迭解釋道：“那當然不是。”

    這要是被人誤會了，自己只怕會惹來大麻煩。

    張沈飛看出他的緊張，示意他別慌，而后分析道：“對現在的工人來講，他們的工作已經固定。

    生活上有每個月國家給的工資，雖然不至于多富裕，但勝在穩定。他們中的大部分并沒有更遠大的志向.

    能廠里一直為國家做貢獻，拿到該有的工資就很好了。”

    “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識字的好處，在他們看來都不成立的。”

    對這些工人來說，他們識字不需要系統的學習，由點到面，更多時候講究的是實用性。

    “到了外面分不出男女廁所鬧笑話，買布看不懂品類，坐車因為看不懂發往哪里導致做錯車，不會寫自己名字被人騙”

    這些因為不識字造成生活上的不便利，才是他們更看重的。

    “其實國家讓掃盲，目的也是不想讓大家當睜眼瞎。要是人人都系統的學習，考大學，那大學生不就爛大街了嗎？？”

    物以稀為貴，真到了那時候，所謂的大學生也就不值錢了！！

    戴二壯若有所思的坐下，楊柏立則是贊同張沈飛的思路，開始詢問他晚上自己上課的時候，要給大家表演個什么節目。

    張沈飛卻搖搖頭說道：“也不能老表演，咱們是掃盲教大家識字，又不是天橋說相聲的！！”

    老這么弄，把學員們胃口養刁了，也不是個事兒！！！

    “不表演？那誰愿意來上課啊？？人是來看耍猴的，又不是來學識字的”楊柏立小聲嘀咕著。

    宋先鋒對他“耍猴”兩個字很不滿意，但又忌憚他背后的關系，敢怒不敢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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