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主任一扭頭把問題拋給了張沈飛。

在場的其他中，高層領導也都紛紛看向張沈飛，等待著他的答復。

大家都明白，作為集資房項目的發起人，比起后來頂替上崗的聶副廠長，他確實是最有資格說話的。

楊廠長看到張沈飛的時候，眼神中頗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復雜之色。

張沈飛之前是他的秘書，后來又做了集資房項目的負責人和食堂主任，后來又考上燕京大學中文系，可謂是年少有為。

年少之時沒有經過波折的人固然幸運，但他們的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

其中最致命的一點，就是年輕氣盛，考慮問題的時候容易只想著自己看中的，想要的，總覺得地球應該是圍著自己打轉，無法考慮的更加全面。

聶副廠長一個后來的空降者，尚且沒辦法放棄集資房可能所帶來的豐厚政績，那張沈飛這個正值意氣風發時刻的發起人呢？？？

其他人的心中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所以當聽到張沈飛說支持暫緩集資房計劃之后，所有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們請張沈飛過來的時候，心中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對方看到現有的困難。

沒想到……

“張副廠長，您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張主任，這可是你的心血，就這么暫緩您真的不會有想法嗎？？”

“集資房可是市里頭都在關注的項目！！！”

有幾個人立刻就提出疑問，擔心張沈飛陰奉陽違。

張沈飛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這幾個人之后才緩緩的說道：“剛才方主任已經說過，現在我們面前所面臨種種的問題，我也就不再重申了。

已經建好的房子放在那里又不會倒，也不會消失。干嘛非得迎難而上？我為什么不同意？

遇到了問題，我們就先繞過去嘛，剛才楊廠長已經說的很清楚，集資房又不是不再建了，只是先暫緩。

等到接下來條件好，年景好了之后，肯定是還要繼續建的，這件事無非時間時間問題，我為什么要有想法呢？？？

不過……”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不過當時我們從工人那里集資的時候，給他們承諾的是三年左右最遲五年就能住上新房。

現在工期無限期的延后，我個人是無所謂的，但是工人們那邊可能不好交代。

我現在已經離開軋鋼廠在燕京大學進修，所以這些問題還需要在座的各位領導來解決，安撫好工人們的情緒。”

四九城的老百姓除了極少數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家庭都面臨著住房問題。

就像張沈飛的大哥張沈亮家那樣，一家十幾口子擠著兩間小屋絕不是個例。

夸張一些的，

就好比他們隔壁九十四號院的徐老太，一家十二口子擠著一間房。

徐老太和徐老頭倆人一輩子躺在一張寬七十公分，長一米八用木板搭的床上。

徐老頭死的時候，徐老太沒有任何的難過，甚至還很是開心。

因為從此以后終于沒人再跟她搶那張寬七十公分，長一米八的小床，這就意味著她一輩子睡覺沒有伸開的腿兒，終于能夠伸開了，甚至睡的時候還能隨便翻身！！

恩，這怎么不算是喜事呢？？？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集資房可以說寄托著軋鋼廠工人們所有人對于住房，乃至幸福生活的美好期望。

再加上當初建造集資房的時候，那些工人們有不少都是舉債借給廠里建房。

眼瞅著美夢要破碎，張沈飛幾乎可以預見，工人們的反抗情緒絕對不會少。

說不定還會猜測停工的原因，到底是因為這些不可抗因素，還是因為他們的那些錢被挪用亦或者是別的什么。

這個年代的工人階級跟后世在廠里打螺絲的屌絲可不是一回事兒，他們是真正的國家的主人。

處理不好工人們的情緒，他們是真的敢跟領導拍桌子，硬鋼，甚至去上級部門鬧。

不過還好，現在這些問題都是楊廠長，捏副廠長他們需要煩惱的了。自己已經進入象牙塔，不需要操心這些……

而等到事情處理好，自己大學畢業重回軋鋼廠之后，正好項目重啟，撿個現成的……張沈飛暗忖。

“沈飛你放心，這個問題我跟方主任他們都已經討論過了。

工人們當初集資的款項廠里一直都是專項專用，從來沒有挪用過，我們會向工人們公示這些錢款的去向。

讓他們明白，現在暫緩工程主要是因為糧食問題和人工問題，絕對沒有其他的。”

說著，楊廠長便示意財務主管將資料分發給眾人。

如楊廠長所說，里面確實把所有款項的去向都記載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
大會以二十五票對十三票的比例，確定了集資房暫緩政策。

張沈飛本以為這件事講完之后就能回家做飯。

誰料方主任又開了口：“多余的廢話我就不多講了，咱們廠子現在的存量只夠工人們吃十幾天的，現在四九城買糧難的問題相信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

去年夏糧減產，冬天又一直不下雪，我估摸著今年的糧食還會繼續的減產……

再加上提前還外債……這次糧荒沒個兩三年可能都過不去……”

都說民以食為天，老百姓吃不飽，問題是很大的。

“買糧難的問題可能不會在短期內會得到解決，所以今天趁著這個機會，我也想請大家集思廣益，討論一下咱們廠子上萬名工人的吃飯問題。”

他話音未落，聶副廠長便冷笑一聲：“俗話說在什么位置說什么話，到了哪座山唱哪座山的歌。

你姓方的現在是食堂代理主任，讓我們這些人幫你處理食堂的事情，你覺得合適嗎？？？”

“有了問題就讓我們幫你解決，那你的工資是不是也要讓我們幫你領？？？”

方主任臉色鐵青中泛著一絲烏黑：“所以呢？？？我難道不是在為工人們服務嗎？現在的吃飯問題不是咱們軋鋼廠一個廠子的情況，而是整個四九城乃至全國可能會發生的……

這不是我個人問題，而是客觀問題！！！我讓大家一起集思廣益，有什么問題嗎？？？”
什么事情都不會做，只會在這里抱怨，這廝要不是上面有人，怎么可能空降到他們軋鋼廠當副廠長？？？

方主任話說的很不客氣，聶副廠長臉色都變了，但他知道方主任說的都是事實，也就只能強忍著火氣不再吱聲。

一旁看了好久，熱鬧的廠辦蘇主任出來打圓場：“不要吵都不要吵，不管怎么說咱們都是為了廠子好嘛。大家還是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解決問題。

那個，方主任，之前咱們廠子跟下面的公社不是有合作嗎？會收一些他們采的山貨，打的野味什么的。”

那些東西都不要票，只要有錢就能買。

而對于山民而言，這些東西不管是賣給供銷社還是賣給軋鋼廠都無所謂，誰給的錢多就賣給誰唄。

方主任緊皺著眉頭：“每隔一段時間我們確實都會收一部分的木耳蘑菇山雞什么的，但這些東西的量都不大，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招待領導和客戶……

省下這些東西來給工人們當嚼裹，無異于是杯水車薪。”

他們現在需要的是糧食，土豆，紅薯，青菜之類能果腹的東西，而不是用來改善伙食的山珍。

婦聯主任余興花比眾人樂觀一些：“我覺得如果到了真吃不上的地步，上級單位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與其咱們在這里探討，想對策，倒不如讓領導們到冶金部和市委爭取一下，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她就不信軋鋼廠這樣的萬人大廠，又是現在最最受重視的鋼鐵行業，領導們還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工人餓肚子！！！

聶副廠長又是一聲冷笑：“我跟鋼廠和螺紋鋼廠都交流過，他們那邊的糧食供應也不足，
余主任，伱難道以為咱們比鋼廠還要重要嗎？？？”

別忘了，1070W的計劃可還沒有實現呢！！！他們這些下游工廠，也都要仰望鋼廠的鼻息生活。

“就是因為大家的問題都這么嚴重，所以才更需要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找上級領導反映。

說白了，現在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時候。誰哭的早，哭的厲害就可能拿到補貼。”余主任反駁，并且意有所指的說道，“聶廠長，您就不能到上級那里反應一下嗎？您說的話說不定比楊廠長還要有用……”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眼冒精光看向聶副廠長。

聶副廠長卻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眼神一般，慢悠悠的喝著茶。

這就是不打算運用他手里的關系了……眾人難掩心中的失望。

但這種本就違規的事情對方不做他們也說不出什么，更沒辦法當面指責對方，只能在心中吐槽姓聶的平時裝逼，真用上他的時候，卻是個沒用的貨色！！！

楊廠長見狀，只好站出來清清嗓子，表示找領導反映是肯定要反映的，只是就像方主任說的，這次的糧食問題并不是他們軋鋼廠一個廠子。

而是大范圍的，廣泛的，如此一來，他們能要到糧食的幾率就小了不少。

“要不然找運輸公司幫忙從外地買一些怎么樣？？”這些話以前是不好在公開場合講的，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這么多說道。

方主任說完再次看一下張沈飛，軋鋼廠里跟運輸公司關系最好的就是他了。

張沈飛倒也沒有推辭，表示會找機會跟運輸公司溝通一下：“但是大家也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就像方主任剛才說的，這次干旱涉及的范圍比較廣……”

“各地都欠糧，運輸公司即便能全國各地的跑，又能去哪里買？？？
而且糧荒之后，國家對糧食的管控只會更加厲害，抓到倒賣糧食的處罰也會加深。運輸公司不見得會為了賺這點差價冒這么大的風險。”

張沈飛根本不打算把空間的糧食出來倒差價。

軋鋼廠可是萬人大廠，一天得消耗多少糧食？？？？目標太大，他不想冒這個風險。

包括運輸公司那邊的合作，他也打算暫停，原因也很簡單。以前合作的時候風調雨順，可以用這些糧食是從其他地方倒騰來的，作為借口。

可接下來的幾年各地都欠糧，如果他還能弄來源源不斷的糧食，難免會有人懷疑。

再加上剛才說的管控會更加厲害，綜合起來就是，他現在的存款并不少，犯不著冒著這樣的風險。

當然，

既然來到這個位面，并且擁有了一定的能力，他也不會對接下來慘烈的災難坐視不理。

能在自保的基礎上盡一份綿薄力量幫助大家的時候，他也絕對會義不容辭。

至于怎么做？？他現在還沒有太多頭緒，只能想到一點，就說一點。

想到這里，

張沈飛便說道：“其實我有一個提議，可以不依靠上級，不依靠別人，嘗試著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怎么自力更生？？眾人頓時來了興致。

“沒錯，自力更生。”張沈飛點點頭，咧嘴一笑，“咱們可以效仿南泥灣精神。”

南泥灣精神？？？？

是了，當初兔子軍一個旅進駐了南泥灣。一邊練兵，一邊屯田墾荒。

正是在開荒過程中，培育和形成了以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為核心的南泥灣精神。

戰士們描繪那時的南泥灣是：“南泥灣啊南泥灣，方圓百里山連山。雉雞成伙滿山噪，狼豹成群林里竄。猛獸當家百年多，一片荒涼沒人煙。

他們光著膀子開荒、種地、打場，部隊已經達到了糧食自給，還是將瓜菜、紅薯、山藥蛋等摻和在糧食里做“八寶飯”吃。

軋鋼廠當然沒有到那么艱苦的時刻，但是開荒、種地還是可以做到的。

眾人有了思路，一個個暢所欲言。

“沒錯，咱們廠里后面荒地，再加上本來作為集資房二期工程的地方，加起來得有幾十畝，咱們完全可以自己種點什么。”

“雖然干旱導致農村的糧食減產，但是咱們軋鋼廠這里有水井，灌溉完全不是問題。”

有了水源，豐收也就有了保障。

“種點土豆，紅薯，玉米什么的，咱們也學著先烈自給自足。”

“最好什么產量大，周期短種什么。相比糧食，種子還是要好買的多。”

“可是，這地誰來種呢？？？工人們每天上班已經很辛苦，有時候還要加班，未必有時間種地。”有人發出疑問。

說完，怕大家誤會，又解釋道：“我不是在打消大家的積極性，只是提出疑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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