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張氏，既然你們已經簽下這斷親書，你當時也畫了押，便算數。但欠的債還是要還”

        不等村長說完，謝張氏大喊出聲：“諸位族老看看我這衣服，看看我家的光景吧。這些銀子不是要我全家的命嘛。”

        “這衣服怕不是你逃難來的時候穿的吧，你今天故意打扮成這樣，是想訛人吧。”出聲的是圍觀的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夫郎，接著朗聲說道：“謝張氏，你今天打扮成這樣，好衣服也不穿了，銀簪子也不帶了，不知道你的銀手鐲摘沒摘啊。”

        大家的目光皆被謝張氏衣袖里露出來的一抹亮色吸引，謝張氏暗嘆不好，今天出門倒是忘了把它摘下來。

        村里人誰不知道謝張氏平日里的做派，參加宴席都是又吃又拿，路過別人家的院子都要揪上兩根菜。村長也不是沒說過，都被謝四叔糊弄過去，村里人誰不對他家有口氣，現在這樣一個對自家有好處又能看她吃癟的機會可不多見。

        見村里人議論聲越來越大，謝四叔趕緊開口：“嘉哥兒，這錢我們一定還，只是一下子我們家也拿不出這么多，能不能寬限一段時間？”

        穆嘉聞言，看向上座的王老秀才：“先生，能不能請您寫一份文書，就按每月一兩銀子，直到還清為止。也不用給我，交給您和村長，這學堂里缺什么物件您最清楚，采買也方便。”說罷看向村長“村長，您覺得這樣妥帖嗎？”

        見村長點頭，王老秀才當即寫下一式三份文書，雙方各持一份，村里保存一份。

        謝張氏本來還想撒潑但都被謝四叔止住了，無奈，謝家人灰溜溜走了。

        等所有人都散了已是正午時分，穆嘉看著眼前乖巧的小崽子決定再試一試廚房里的土灶。

        這次倒是順利，穆嘉抓了一把精米準備用瓦罐熬個粥，再把昨天剩下來的餅熱熱。

        穆嘉好好收拾了下廚房，精米和細白面還有不少約莫有三十斤左右，菜和雞蛋一點沒有，臘肉還有四塊，油鹽醬醋還有不少。穆嘉想著等吃完飯去和附近人家換點雞蛋來。

        穆嘉看著拿著勺子喝粥的小崽子，心軟的一塌糊涂，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他們兩人存的銀子都被治病和喪事花干凈了，現在他手里也就剩三百文，但這些年謝永深又是走鏢又是打獵掙了不少，估計還有其他原身不知道的藏錢地方。穆嘉決定等晚上再找找藏錢的地方，等他對這個世界了解了再想想掙錢的營生。

        他們家是村尾，旁邊就三、四戶人家，其中就有他那個小叔子‘李銳言’。謝永深才剛過世，斷親的事也才剛剛解決，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為他們的茶余飯后添些談資。

        思索至此，穆嘉盛了一碗白面準備去隔壁周家夫郎處換些雞蛋。

        “周家夫郎可在家嗎？”穆嘉敲敲周家院子的門，伴著犬吠周家夫郎鐘奇從院子里走出來。

        看他端著一碗白面便大概了解他來的目的，趕緊笑著招呼：“嘉哥兒，你這是來干什么？”

        穆嘉笑笑“家里剛辦完喪事，很多東西用完了，想著跟你家換些雞蛋。”

        “這個好說，我先去問問我婆么。”

        鐘奇快步走進屋內，頃刻功夫便拎著一只籃子走了出來。鐘奇揭開籃子上的布，里面放著十個雞蛋和一只白蘿卜。

        “天氣冷了，家里的雞也不怎么下蛋，就這么多了等臨走你再抱顆白菜回去。”

        見穆嘉沒有異議，鐘奇接過他手里的碗，說道：“你先等一下，我把碗還給你。”

        之后又去村里的陳屠戶處割了二斤的五花肉、二斤瘦肉，看大棒骨便宜也買了幾根，現在天氣冷，到也不怕壞。

        穆嘉再回去的路上暗自咋舌，瘦肉只要十二文一斤，肥肉卻要十八文，五花肉也不便宜十六文，掛著點肉的大棒骨倒是不貴，三文錢一根，他買了五根。

        打開院門，看見小崽子安靜的蹲在地上寫寫畫畫，穆嘉湊過去一看，竟是“謝星廷”三個字，謝永深在軍中識幾個字，交給兒子寫寫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

        見他回來，謝星廷抱著他的腿，仰頭看向他：“小爹爹，爹怎么還不回來？他這次出門好久都沒回來啦。”

        穆嘉看著眼前這張肉嘟嘟的小包子臉，不知道怎么告訴他：他爹生病去世，連他這個小爹爹也換了一個人，只能先騙著等他大一點估計就能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了。

        “爹爹這次走鏢是去很遠的地方，要很長時間才回來。星廷要乖乖吃飯，不然他回來看見星廷沒長高可要不開心的。”

        見謝星廷乖乖點頭，穆嘉松了一口氣，不禁暗嘆小孩子真是好騙，可等再大一點就不好糊弄了。

        穆嘉在肉攤上請陳屠戶把大棒骨剁了剁，準備蒸些饅頭熬個蘿卜排骨湯，給他那個‘小叔’送過去些。

        先把排骨焯水后煸炒，加入熱水，等開鍋后轉入瓦罐加姜片，小火慢燉。

        穆嘉坐在灶前叫來在院子里玩的星廷看著瓦罐，順便問問他知不知道家里的銀錢放在哪。這場喪事用完了家里為過冬準備的菜，等明后天向村里人買些儲菜。

        這謝星廷也不知道，看來還是等晚上再找。

        囑咐星廷看好火，穆嘉舀了兩碗白面加溫水和面。醒好面排氣，切成大小相同的劑子，鋪上屜布，把劑子揉成面團，在屜布上排好。穆嘉見還有空隙，便打了兩個雞蛋在碗中，準備蒸個雞蛋羹給星廷。

        揭開蓋，棒骨湯的香味冒出來，看著小崽子饞的直咽口水，穆嘉撈出一塊大棒骨給謝星廷，囑咐他慢慢吃，又切上幾塊白蘿卜放進去再奶白色的濃湯加入一小撮鹽。

        “怎么樣，好吃嗎？”

        謝星廷吃的滿手滿臉都是油，聽見詢問不住地點頭。

        饅頭已經熟了，穆嘉盛了一大碗排骨湯和五個饅頭放在昨天男人送餅的籃子里，又給啃完骨頭的謝星廷擦手擦臉。

        “我們一會兒去給你小叔送點東西，因為他在昨天幫助了我們，這叫—”

        “這叫禮尚往來，對不對？”

        “對，星廷怎么知道？”

        “爹爹教過！”

        穆嘉看著孩子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穆嘉敲了敲李銳言家的院門，男人很快打開了門。男人拿著一把短刀，臉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跡。

        見穆嘉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側身讓穆嘉能看見院子里的情形，邊解釋道：“我正宰獾子煉油，院子里血腥氣有些大，嫂嫂別介意。”

        穆嘉看見院子里拴著一只矮鹿：“弟弟打了這些獵物，可是明天要去城里賣？”見男人點頭，穆嘉試探問道：“明天弟弟去城里能否叫上我，星廷又長高些，扯點棉花給他做身新衣服。”

        “辰時三刻我便出門，嫂嫂準備好。”

        “那便謝謝弟弟了。我做了些排骨湯，給弟弟送來一碗。肉有些少，弟弟別嫌。”男人伸手想接，但又想起了什么伸出的手又收回去。

        穆嘉心下了然：“星廷，叔叔手上不便，你去把籃子放進屋。”

        謝星廷點點頭接過籃子往屋子里走。

        穆嘉看向面前高高大大的男人，一顆汗珠順著男人下頜角滴下，在肩膀上暈出一點水痕。“弟弟明日打算怎么去？可要去村口坐牛車？”男人搖搖頭，伸手指向院子西邊的牛棚。穆嘉順著他指向一看，暗嘆尷尬，忘了他有牛。

        李銳言也是疑惑，兩家住的不遠，他又是謝永深的義弟，穆嘉怎么連他有牛車的事都忘了。

        正當穆嘉想個理由開脫的時候，謝星廷從屋里跑出來，穆嘉松了一口氣。

        “小叔，我小爹爹燉的湯可好喝了，你等會吃記得熱一熱。”李銳言點點頭，穆嘉趁機離開不忘叮囑：“弟弟，明天的事不要忘了。”

        回家吃完了飯，穆嘉給小崽子擦臉洗腳，便開始在屋里翻找謝永深的私房錢。

        最后在房梁上找到一個木盒子，里面整整齊齊擺著十五兩銀子和幾塊碎銀子，最下面壓著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穆嘉心里暗嘆，村里人都知道謝永深掙錢多，可不知道怎么個多法。二兩銀子便能讓一個五口之家生活一個月，還是天天有肉吃的那種。

        這是謝永深攢下來的家當，穆嘉想著送謝星廷去讀書，這些銀票做他以后讀書的束脩，其他的銀子他先借用，等找到了營生再還，必不會虧待了謝星廷。

        穆嘉準備在床邊的土墻上掏個洞，把盒子放在墻里封好。

        小崽子困得直打哈氣，但還是非要等他一起上床睡。

        鋪好床，穆嘉思索著今后的營生，他已有大概思路，還是要等到了縣城再好好看看。

        穆嘉閉上眼，準備入睡。

        突然，院外像是有什么聲音。穆嘉咻地睜開眼，拿了床邊的木棍攥在手里，可外面好一會兒沒有動靜。該不會是走錯了吧？穆嘉暗暗的想。

        可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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