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歷？”

        亞爾維斯忽然笑了一下，“沒錯，游歷。”他說，“我也是游歷至此，停留幾日便回。”

        “本應如此的。”

        西里爾認真的聽著對方的話，頭微微仰著，從他的視角可以看到那雙璀璨的金色眸子，還有半垂的雪色睫羽，它微微顫動著，宛如蝶翅一般忽閃。縱然青年將全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灰袍之下，西里爾仍能透過這雙瑰麗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美麗。

        “但是現在。”亞爾維斯并沒有發覺西里爾堪稱失禮的視線，或者說他已經習慣這種注視，在他看來，與人對話之時目光躲躲閃閃才是真的失禮。在那群沙雕玩家出現之后，他已經磨練出了一顆強大的心臟，再多惡心的目光他都受過，這種注視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

        “黑暗正在這里潛伏著。”

        從亞爾維斯踏入這個小鎮之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來自極西之地的氣息。那里是魔族的地盤，是在上千年的戰爭之后放逐邪惡于此的不祥之地。而現在，處于北地的卡德羅納卻沾染上了它的氣息。

        腐朽的，晦暗的，不祥的。

        它的封閉，是黑暗最好的防護和溫床。

        “你也發現了吧。”亞爾維斯輕輕的問，“西里爾，你感覺到它了嗎？”

        西里爾沒有說話，少年眼中帶著迷惑。他沒有發現所謂的黑暗，但他停留于此卻也有著別的原因，在這座小鎮上，有什么在呼喚著自己。他不能錯失掉它，不然自己會后悔。

        那東西對他很重要。

        非常重要。

        “離開此地吧。”

        不，他不能離開，他還沒有……

        西里爾一怔。

        他還沒有什么……？

        腦海中模糊的閃過一個場景，巨大的薔薇十字，荒涼的原野，昏暗的天空。

        以及被遮蔽的太陽。

        那是什么？

        “西里爾。”灰袍青年的聲音凌冽，喚回了他的神志。

        “我會好好考慮的。”西里爾垂下頭，掩飾住眼中的不安。

        不，他不會離開的。

        亞爾維斯看著少年的發旋，在心中默默的想。這就是主角嗎，過于旺盛的好奇心和不怕死的作死精神。他回憶起書中主角對這里的描繪，對西里爾不禁有些憐愛。

        能讓后期心理素質強大的主角稱為噩夢的經歷，即使是亞爾維斯都報以十二萬分的小心。明明都勸說過了，還要繼續重蹈這場覆轍，不愧是你，男主。

        原書中并沒有交代這個小鎮的具體情況，更別說結局，提到過它的不過是主角的一句話，但根據故事脈絡和作者其他填上的坑來看，估計下場不會有多么好。

        所以亞爾維斯做了萬全的準備。圣裁所的人就在鎮外不遠處待命，一旦出現特殊情況，都會立刻作出反應。如果可以，能保下這個鎮子是最好不過的事情，畢竟它曾處于教會的庇護之下，有神父為保護這里殉職。最壞的打算便是整個鎮子的毀滅，但至少主角能活下來，至于躲藏在這里的某位玩家……只能給他點根蠟。

        亞爾維斯轉身準備離開。不走的話他就只能站在這和男主嘮嗑，可問題是他們有什么好聊的，又不認識。難道亞爾維斯要上去打個招呼說嗨你好，主角，我是你未來的老師亞爾維斯，跟我去圣城當圣子吧。

        他有病嗎說這個。

        圣裁所的人特立獨行慣了，他轉身就走完全符合人設，既然西里爾知道圣裁所的存在，那么也該聽聞過它的行事作風。

        “大人。”西里爾忽然叫住了他，金發的少年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了心里想問的問題，他鼓起勇氣，直視著青年那雙金色的眼睛。灰色的兜帽遮不住雪色的長發，隨著青年的動作微微垂落，西里爾能看見那雙半遮在發絲下的金瞳。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西里爾很認真的問。

        “亞斯。”

        那雙金瞳只輕輕的停留在了西里爾身上一瞬。

        亞爾維斯離開了這座教堂。

        街道的積雪還有零星幾處，行人雖然還是稀少，但至少比他來時要多。太陽掛在頭頂，卻無法帶來一絲暖意。

        太冷了。

        即使是在北地，也冷的不正常。

        亞爾維斯準備回那個小旅館，蘭斯洛特大概也快回來了，如果見不到自己，騎士長會擔心的。

        他盡量避開積雪，走在路邊。亞爾維斯開始思考西里爾最后詢問名字的舉動，是否存在什么意義。

        名字是不可能告訴西里爾的，亞爾維斯這個名字的含義約等于教皇，在這個教會操縱著民眾精神信仰的世界，就如前生古時的皇帝一般，至高之位的名號需要避諱，就連

        繼任者的名號都要一同避諱。

        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

        它是契，也是咒。

        所有人都會避諱他的名。

        從前所取的名字，要么以姓氏稱呼，要么改名，新生的孩子直接避開此名，就連王室都要遵守這一約定。

        它是榮耀，也是詛咒。

        所以，西里爾為什么要這樣問？他發現什么了嗎？

        這就是主角的洞察力嗎？真是相當敏銳。

        亞爾維斯回到旅館，老婦人在柜臺后的躺椅上閉著眼睛，聽到門被推開的吱呀響聲后微微掀開了眼簾，她慢吞吞的起身，背微微駝著，有些沙啞的蒼老聲音在寂靜的一樓響起，隱約形成了回聲。

        “回來了？”

        亞爾維斯微微頷首示意，上了樓。

        老婦人渾濁的雙眼再度閉合，她又躺回了躺椅。

        樓上，亞爾維斯回到房間，鎖好門之后坐在了那張簡陋的桌子前，他拿出那本書，翻到了描寫卡德羅納的那一頁。

        毫無變化。

        金色的雙眼眨了眨，亞爾維斯松了口氣。

        這樣看來，這本書只是普通書籍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他曾懷疑過這書會不會隨著他的干預而改變劇情，現在看來不會。不過他只是意外的和主角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而已，在主角的心里估計留不下什么痕跡，等他再找個合適的劇情點試驗一下。

        如果這本書能夠隨之變動劇情，不就是預知之書了嗎？

        那本傳說中的，能夠預知未來的神器。

        那他賺大了（？）

        敲門聲響起，亞爾維斯收起了書，輕輕走到門口。特定頻率的敲門聲說明其后是自己的騎士長，他打開房門，把蘭斯洛特放了進來。

        蘭斯洛特身上還帶著霜寒之氣，一臉嚴肅，灰色的瞳孔中隱隱帶著崩潰，他呼出一口氣，正想著要向亞爾維斯報告他的探查結果，卻忽然意識到了教皇穿著的問題。

        “您出門了？”

        騎士長擰起眉，“外面那么冷。”

        亞爾維斯心虛的咳了一下。

        “您還咳嗦了！”騎士長一臉緊張。“是生病了嗎？要不要喝點熱水，屬下去給您倒。”

        亞爾維斯：……

        好一個鋼鐵直男。

        話說為什么熱水的魔咒哪個世界都有啊？

        亞爾維斯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己的騎士長那么優秀卻還是找不到伴侶的原因了。

        “沒有。”他在蘭斯洛特不贊同的目光中莫名的弱氣，隨后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再度支楞了起來，“有休息過的，只是睡不著了。”

        “你看。”亞爾維斯解開灰袍的盤扣，掀起一角，灰色的衣料上是更暗的灰色，交織成圖紋，“有御寒咒文。”

        他索性脫掉了這件外袍，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裝。

        “有什么收獲嗎？”他接過蘭斯洛特遞過來的水杯，裊裊白霧在杯口升起。水當然是冷了，但是這種簡單的加熱小魔法，專修武技的騎士長大人還是會的。

        蘭斯洛特欲言又止。

        “嗯？”

        蘭斯洛特止言又欲。

        有情況。

        亞爾維斯在喝水的間隙看到了騎士長反復變換的神色，一會紅一會紫一會青，宛如打翻了的顏料盤。

        蘭斯洛特也在糾結，他到底要不要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說出來，但是說出來感覺很丟臉，非常丟臉。想他堂堂教會騎士長，竟然如此狼狽的被一個女孩追著不放，繞了大半個小鎮才甩掉對方。

        直到一杯水被亞爾維斯全部喝完，蘭斯洛特終于糾結完了，他決定坦白。

        “屬下一路向北……”

        一路向北，破敗教堂，薔薇十字，石臺詩句。

        向北？

        亞爾維斯壓下心中的疑惑。教堂只會有一座，即使是各國王城，也只會有一座，為什么在北面還有一座？里面的陳設也不一樣。

        好奇怪，以蘭斯洛特的話來看，那座教堂有一定的年份，至少要比上一個神父死亡時間還要靠前，這種異常卻并未上報，這里的人們也習以為常。

        哪里都不對。

        這里藏著秘密。

        一個有關于教會的秘密。

        “還有。”蘭斯洛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神情。“一個女孩。”

        一個衣著奇怪，狂追不舍，說著奇怪的話的女孩。

        亞爾維斯：哦豁，玩家自己撞上來了。

        就是蘭斯洛特竟然可以察覺到不對，看來對方一定很過分。

        又或者是，游戲的影響開始變小了呢？

        ——在他遇到主角，開始干涉劇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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