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茗最后還是把那一碗牛肉面吃完了，把碗筷洗干凈后才端過去。

        大清早的，鬧了這么一通，她工作時狀態也不如往常好，渾身氣場低迷，項目組的楊輝和胡夢生怕惹她生氣。

        楊輝：“姐，高鐵票已經訂好了。”

        君茗點頭：“嗯，把之前列的資料清單整理好，帶著問題過去，明早公司見�！�

        胡夢：“要去大半個星期誒，那得多帶幾件衣服，那邊天氣怎么樣，我全帶裙子沒關系吧？”

        楊輝無語：“你當這是旅游么，我們是去工作調研的�！�

        “調研怎么就不能穿裙子了，我不光要穿裙子，我還要化妝，化全妝。”胡夢朝他做了個鬼臉。

        君茗：“隨你，但山里蚊子多，你自己掂量�！�

        “啊，那我現在網購驅蚊水豈不是來不及了，下班后去超市逛逛好了，我們今天不用加班吧？”

        見君茗搖頭后，兩個組員情緒肉眼可見的高漲，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帶些什么東西，等會兒要不要一起出去采購零食。

        20來歲的人了，跟小學生出去春游一樣激動。

        君茗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里的優秀項目文本。

        今天工作任務不重，兩個組員在一旁摸魚摸得很開心，君茗原本計劃著利用空閑時間找一找可參考借鑒的案例。

        但看了半天，文本一直停留在毫無借鑒價值的區位分析上，思緒不知道飄到哪個角落。

        “嘀嗒”

        后臺效率軟件的時間提示音喚醒了她。

        居然發了一小時呆，這在她的工作生涯中十分罕見。

        “呲”

        座椅滑輪滑過地面，君茗站起身，朝衛生間走。

        熱烈的討論聲戛然而止，楊輝和胡夢面面相覷。

        “是我們摸魚摸得太放肆了嗎？”

        “……有可能�！�

        兩個挨得很近的椅子分開，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上。

        君茗站在洗手臺盆前，盯著金屬水龍頭發呆。

        一個人躲到洗手間消化情緒，是她從大學開始形成的習慣。

        工作后，每天臉上化著得體的妝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雙手捧水往臉上淋，讓自己恢復清醒了。

        休整好情緒，君茗回到位置上。

        胡夢：“剛剛張工過來了，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君茗點頭，轉變方向，走到那間獨立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

        君茗推開門，穿著一身白襯衫，約30歲左右的男人從寬大的電腦屏里抬起頭來，指了指一旁的單人沙發。

        “小君來了，坐�！�

        他雙手交疊，轉身對著君茗，問：“明天就要去調研了，準備得怎么樣？”

        君茗："搜集了上位規劃等相關資料，還找了幾個案例文本，到時候讓楊輝帶著無人機在當地飛一飛，拍些照片回來。"

        張工點頭：“嗯，這次還有幾家一起競標，但你的方案能力一向出眾，我不擔心�！�

        君茗垂眸：“張工，歸途那個項目不是急著落地么？怎么又把我調到其他項目當負責人？”

        按理來說，合同正式簽訂，概念方案的下一步還有擴初、施工等流程。比起前期天花亂墜的概念方案，如何將想法落地才是真正驗證一個設計師能力的地方。

        設計師需要跟進施工進度，在現場跟工人們討論學習，見證自己的想法如何從一紙圖紙變成現實。

        張工笑了笑：“這次項目很重要，跟我們一起競標的，還有幾個知名的境外公司，你的方案能力在組里是最出眾的，安排其他人我不放心�！�

        “至于歸途那個項目，我讓許庚接手了，他跟過幾個落地項目，有經驗，放心吧，歸途那邊的老板也很喜歡你的方案，會好好把你的想法落地的。”

        君茗本來逐漸和緩的臉色，在聽到許庚這個名字后，又緊繃起來。

        跟那些有理想有抱負的設計師一樣，君茗對待自己的設計作品很認真，那些花費她大量時間和精力的設計作品，換個角度看，跟她自己的孩子沒什么區別。

        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在最重要最容易長歪的成長期，要交給別人養已經很糟心了。這個人居然還是跟她不對付，業務能力不行，光會耍嘴皮子混人脈的許庚。

        她無法形容自己心里那股揮之不去的惡心感。

        張工了解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知道君茗心里不爽，但最大限度地發揮每一個人的特長，是管理者的基本素養。

        項目落地期間最棘手的問題就是跟施工方溝通對接，尤其是這種鄉村項目，面對的大多是些低素質的地頭蛇施工方。

        他們可沒什么設計理想，只想拿錢走人。

        一個女生，在偏遠的鄉村里，本就處于弱勢地位。

        許庚的性格也比君茗更適合做這些。

        他笑瞇瞇道：“別擔心，你的名字肯定排前面，提成也不會少�！�

        君茗更糟心了，被許庚玷污過的作品最后還要署自己的名。

        張工安撫道：“你一個女生，跟落地施工風吹日曬的，還要跟那些施工方打交道，太辛苦，就讓許庚去吧，好了，我等會要去開會，你先回去吧，今天早點下班休息�！�

        君茗緊繃著臉走出辦公室。

        盡管她擁有者先天優良的身高條件，也在努力健身改變自己，將外殼打磨得鋒利堅硬。

        但也只能是往前邁了幾小步，很難突破那層橫跨在她面前的障礙。

        她甚至都無法擁有通往前方的鑰匙。

        君茗又去衛生間冷靜了一會，回到位置上時情緒已經調整完畢。

        許庚：“我來拷資料。”

        君茗伸出手。

        許庚把硬盤放進她手里，隨手拉了個椅子坐下，陰陽怪氣道：“張工還真是偏心，落地盯施工這種累活就知道扔給我，窩在辦公室畫圖這種好事全留給你�！�

        君茗握著鼠標的手頓了頓，也沒出聲，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許庚。

        許庚攤攤手：“行，我知道，我方案能力沒你強。”又小聲嘀咕道：“每天擺著一副死人臉膈應誰呢…”

        他話說得很難聽，但周圍沒有人出聲制止。

        熟悉兩人過往的同事都知道許庚心里有怨氣，他當初追求君茗時死皮賴臉，鬧得轟轟烈烈。

        那段時間，同事們在瓜田里上躥下跳的吃瓜，紛紛打賭君茗什么時候會折服在許庚的熱烈攻勢下。

        他相貌堂堂，長袖善舞，跟同事老板關系都很好，參加的都是好項目，升職加薪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沒想到，剛進公司的君茗不為所動，每天正常上下班，根本懶得搭理他，一次又一次地無情拒絕。

        這場鬧劇結束得很難看，許庚多次被拒絕后，心態失衡，工作時間跑到君茗的工位上大鬧，被君茗冷聲譏諷，臉漲得通紅。

        最后還是管理層出面，約雙方談話后，把兩人分到不同的辦公室，平日里很少往來。

        兩年前，君茗不在意這人在背后大放厥詞。

        兩年后，她爬到了和許庚一樣的職位，就更無所謂這些牢騷話了。

        許庚也就在背后說說，他那些抱怨無人響應，造不成什么傷害。

        君茗將文件拖到另一個文件夾，盯著電腦屏幕，默默等待文件傳輸的進度條跑完。

        耳邊聽著許庚的吐槽，她忍不住感慨：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她迫切想要的成長機會，在他眼里都是麻煩事。

        完成工作交接后，君茗繼續查找資料，沒有再分心。

        這條路并不好走，做個普通的設計師還好，若要想在這個上面混出一番事業來，并不容易。

        但她既然認定了，無論是深淵還是巨浪，定然是要闖一闖。

        忙活了一整天，君茗伸伸懶腰，收拾好一旁的隨身物品，跟辦公室里還在加班的同事打了招呼，下班回家。

        大腦被工作和理想報復填滿，她沒再想那些惹人心煩的情愛故事。

        但不巧，她又在電梯門口碰到了花淮清。

        他背著書包，身邊站著那個大高個室友和一個漂亮女生，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君茗為了避免尷尬，腳步后退，想搭乘下一班電梯。

        但花淮清看到她后，下意識按著電梯開門的按鈕，阻止了馬上要關閉的電梯門，身體攔在門口，眼神執拗。

        兩人這么僵持了一會。

        電梯里的女生溫聲催促道：“還有位置的，進來吧。”

        君茗抿唇，走進電梯，背對著花淮清，緊盯著電梯門，抱胸一言不發。

        但氣人的是，這個電梯門用的金屬材質堪稱鏡面，她只要一抬眸，就能看見花淮清盯著她的灼熱眼神。

        君茗干脆合上眼，眼不見為凈。

        狹窄的空間內，只能聽到四人的呼吸聲，等花淮清那個大高個室友跟女朋友離開，氣氛愈加凝固。

        也不知道花淮清跟他朋友說了些什么，那個女生離開時，回眸看的那一眼，帶著八卦和鼓勵，正好被忽然睜眼的君茗捕捉到。

        過了幾秒，花淮清禮貌開場：“姐姐剛下班么？”

        君茗疏離地“嗯”了聲。

        花淮清朝前走了幾步，側身看她，揚起笑容：“姐姐……”

        “叮！”

        電梯抵達。

        “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君茗大步走了出去，換鞋進門，關門，動作一氣呵成，相當迅速，像是后面有鬼在追趕一般。

        她實在看不得花淮清那強裝微笑，桃花眼里卻夾雜著委屈和受傷的樣子。

        心里甚至在想，要不要換租。

        住這么近，隔三岔五就能碰到，這誰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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