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昨天的拒絕起了作用，花淮清第二天沒來送早餐，君茗拎著行李箱，開車來到公司旁的小巷子里。

        “王姐，一碗牛肉面加辣。”

        “喲，君茗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這家名叫王姐牛肉面的小店面積不大，在外面隨便支幾個桌子用來招待客人，但口味極佳，老板那一手拉面技術令人驚艷，食客絡繹不絕。

        君茗每天八點半準時抵達這吃早飯，吃完走路去上班。

        “待會要去趕高鐵。”

        “又出差啊？”

        君茗點頭，從手腳麻利的王姐手里接過剛出爐的牛肉面。

        幾分鐘就出一碗的牛肉面，從賣相上看，跟昨天花淮清精心擺盤的“愛心早餐”完全無法比。

        但君茗吃得更心安，不像昨天，明明嘴里含著珍饈美味，心里卻五味雜陳。

        吃完早餐，她拎著18寸的小行李箱走進公司，看見穿花裙子戴草帽，像是要去海邊度假的胡夢時，沉默了兩秒。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反復確認這次的目的地是某個山區，而不是海邊。

        “楊輝到了沒？”

        “來了來了姐，我剛剛去上了個廁所。”楊輝小步從廁所的方向跑出來。

        君茗點頭，手握行李箱扶手往外走。

        “走吧。”

        等網約車到達公司樓下后，她發現一個嚴肅的問題，車后備箱放不下他們的行李。

        胡夢和楊輝各帶了一個28寸的大行李箱，兩個大箱子在后備廂打架，你擠我我擠你，硬是塞不進去。

        最后，只能放一個28寸的箱子到后座。

        但這樣，后座便有些擁擠。

        君茗從車上下來時，臉色難看。

        更郁悶的是，他們還碰上了難得一見的高鐵晚點，還晚了兩小時。

        君茗坐在冰冷的休息凳上，看了一個多小時的設計師講座視頻后，屁股都快坐麻了。

        胡夢提出：“要不我們去逛逛吧，這椅子好硬啊，坐得我屁股疼。”

        云城的高鐵站規模很大，商業業態種類繁多，君茗和楊輝在胡夢的帶領下，走進一家少女風裝修的玩偶店。

        二十分鐘后。

        楊輝站在門外吐槽道：“我服了，差不多得了吧，這有什么好看的，華而不實。”

        不知是因為開在高鐵站，還是本身品牌定價高的緣故，這里一個娃娃單價就要接近四位數，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疇。

        楊輝在外面等得人都快長草了，很想去別的店逛逛，但他一個人守著三個行李箱，走不開。

        胡夢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這些娃娃多可愛啊！”

        楊輝無語：“再可愛逛了二十分鐘也夠了，該去別的店看看了吧？”

        胡夢指了指不遠處的君茗：“哼，我們這兩個女生，你一個男生，少數服從多數，乖乖在門口等著吧。”

        楊輝視線轉向在一旁的君茗，像是找到了救星，嚷嚷道：“君茗姐看上去不像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人，也看煩了吧？”

        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表情冷酷的君茗看上去與這家店格格不入。

        沒想到這種幼兒園式的吵架會波及到自己，正在捏胖娃娃臉蛋的君茗把手背在身后，一臉若無其事地走出店門。

        “我都行。”

        柔軟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手上，她手指蜷縮，捏了捏指腹，軟乎的毛絨觸感好像能治愈焦灼等待的煩躁。

        君茗看了眼價格后又收回視線。

        胡夢買了個最喜歡的娃娃，結賬后抱在懷里，一臉幸福地從店里走出來。

        楊輝驚呆：“你真是瘋了，高鐵站溢價這么嚴重，一個娃娃800多，幾天工資啊大姐！”

        話雖這么說，十分鐘后，他也從隔壁店買了個1000+的運動手環出來，低頭戳屏幕戳得不亦樂乎。

        胡夢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又不運動，就看看時間，買這么貴的手表干什么？手機還不夠嗎？”

        楊輝：“你還說我，手表至少成本高，一個娃娃撐死也才幾十塊錢的成本。”

        胡夢撇嘴：“你懂什么，我在這里遇到他就是緣分，當我把他帶回家后，他就是我的家人了，是我的兒子，怎么能用金錢來衡量呢？”

        兩手空空的君茗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嗆，也不出聲，視線不自覺地瞥向胡夢緊緊攬在懷里的胖娃娃。

        嗯，看上去確實很可愛。

        沒多久，高鐵終于抵達，三人坐了五小時的高鐵，抵達當地后，又坐了1小時的大巴車，到民宿時，人都快累癱了。

        跟甲方安排好第二天調研事宜后，三人回房間休息。

        這個名叫南山村的小村子位置偏遠，人煙稀少，為了安全起見，君茗和胡夢兩個女生睡一個房間，楊輝單獨一個房間。

        將一身灰塵和疲憊洗去，君茗懶洋洋地從浴室出來。

        “我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嗨～大家早上好～”

        兩句話同時響起，熟悉的少年音讓她身體一震，搭在頭上的毛巾掉落到地上。

        君茗顧不上撿毛巾，下意識四處打量，找尋那個小粉毛。

        最后，她將目光鎖定了坐在單人沙發上玩手機的胡夢身上。

        胡夢正在刷短視頻，開得外放，聲音不大。

        視頻主人公正在騎自行車，鏡頭固定在自行車前端，從下往上拍。

        即便是這樣的死亡角度，他的顏值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臉部曲線流暢，鼻梁線條幽默，漂亮的桃花眼時不時看鏡頭一眼，光影流轉間，空氣里都能感知到滋滋的電流聲。

        鏡頭外的胡夢被電擊中。

        她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嘴，壓抑著興奮感嘆道：“嗚嗚，這個視角也太好看了吧！”

        視頻里的主人公嘴唇開合，這個角度能看到粉嫩的舌尖和潔白整齊的牙齒。

        “好困吶，今天又是有早八的一天。”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要趕走困意，解釋道：“今天室友有事，我只能自己騎車去學校了。”

        胡夢放下手，露出因興奮而泛紅的臉蛋，輸入彈幕：

        【崽崽辛苦了，媽媽狠狠親一口可愛小臉蛋！】

        目睹這一切的君茗瞳孔收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崽崽？媽媽？

        “你……”

        胡夢聞聲抬頭：“誒，你洗完了么，我看完這個視頻就進去。”

        注意到君茗一言難盡的表情，胡夢猜到君茗剛剛目睹了她的網絡癡漢行為。

        她撓了撓頭發，解釋道：“這是我關注的一個博主，我是他的……媽粉。”

        君茗沉默兩秒，問：“媽粉是什么？”

        她上網關注的都是學習資料和設計行業資訊，對這些時髦的網絡詞匯不太解。

        胡夢：“媽粉就是把他們當成兒子寵的粉絲。”

        君茗皺眉。

        胡夢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女生，為什么會想當一個18歲男生的媽媽？

        但更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很多彈幕喊花淮清喊老婆。

        【嗚嗚老婆困困的樣子好漂亮～】

        【老婆今天好好看啊，上學辛苦啦！這個時間老公我還在床上嗚嗚】

        【老婆心情不好么？今天都沒怎么笑】

        ……

        君茗眉頭緊皺，指著這些驚悚的彈幕內容，問：“為什么要叫他……老婆？”

        總不至于都跟最初她一樣，把花淮清當成了女生吧？

        還是說這些喊老婆的是男生？

        君茗神情嚴肅的像個老干部，胡夢忍不住笑：“哈哈哈現在比較流行這樣啦，這就是嗯……叫什么來著……老公粉！很多長得好看的男孩子都會被這樣叫。”

        胡夢點開這個賬號首頁置頂的染發視頻。

        “這個博主成年后染了個粉頭發，特別特別可愛漂亮。”她雙手張大，示意可愛的程度。

        “從那之后，很多粉絲開始喊他老婆。”

        君茗盯著標題為【抽簽染發】，封面是花淮清黑發和粉發對比圖的視頻，陷入長久的沉默。

        染了粉發后，花淮清從一個乖乖學生崽變成了一個小“非主流”。

        粉色帶來的夢幻感，讓本就俊秀的他漂亮得不像真人，倒是有些像她們今天在娃娃店里看到的仿真人玩偶。

        胡夢以為君茗無法接受這些流行風俗，畢竟在外人看來，叫一個男生老婆有違常理。

        她解釋道：“其實大家也就是過過嘴癮，叫著玩，這個博主脾氣好，也不太介意。”

        胡夢：“你要是去當網紅，發了照片，肯定也會吸引很多叫你老公的老婆粉哈哈哈哈！”

        君茗：……

        “話說，君茗你長這么漂亮，有沒有想過搞自媒體？現在自媒體可賺錢了。”

        胡夢把手機舉起，展示花淮清的視頻欄目。

        “像這個博主，他還是個學生，但賬號已經做到百萬級了，隨隨便便接個推廣就是六位數，不過他自身經濟條件好，也不怎么接廣告，但即便是靠播放量，也能賺不少錢誒。”

        自媒體火了后，不光是那些長相出眾的人因此受益，各行各業也有不少人通過自媒體來增強職場競爭力，打造個人品牌。

        即便是只當作是副業，認真經營賬號也能創造一筆不菲的收益。

        君茗認真思索著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說不定能加速她買房的進程。

        她站在一旁，跟胡夢一起看完了這個vlog。

        視頻記錄了花淮清的一天，從早起吃早飯到騎自行車去學校上學，到從圖書館收拾東西騎車回家。

        上課時，他會微蹙著眉頭盯著黑板思考，也會郁悶地跟鏡頭抱怨，用氣聲說“好難”；

        在食堂看到喜歡的菜時，整張臉都亮了起來，走過去的步伐變快，鏡頭搖搖晃晃的。

        身上會隨身攜帶喂流浪貓的貓糧，吃完飯后會跑到小樹林里，給流浪貓提供午餐。

        走在路上看到有趣的風景時，也會停下來給粉絲們分享。

        一段3分鐘左右的視頻，內容充實，鏡頭語言鮮活，構圖美麗，畫面質感像是電影一般。

        君茗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朝氣和生命力，也能感受到做這樣一段簡單的生活視頻有多不易。

        彈幕里也有不少人有跟她一樣的感受。

        【畢業很多年了，看到博主的視頻，有些懷念那段自由無拘束的大學時光。】

        胡夢感嘆道：“真的只有工作了，才知道大學原來這么快樂，感覺自己真是老了。”

        她放下手機，準備洗澡，忽然想起什么，問：“誒，君茗你也是云大畢業的吧，怎么樣？是不是很多地方都很眼熟，那個清真食堂的小龍蝦真有那么好吃嗎？”

        剛剛花淮清吃小龍蝦時，臉頰微鼓，一本正經地說著夏天就要吃小龍蝦。

        真情實感的吃播看得鏡頭外的胡夢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君茗沉默片刻才開口道：“學校變化很大。”

        視頻里的不少場景都很眼熟，但天很少有空在學校里閑逛。

        早幾年，也不會花錢吃沒幾兩肉還貴得要死的小龍蝦。

        胡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是，你那時估計還沒這些，現在大學食堂菜品真是越來越豐富了，我前幾天還在熱搜上看到什么青椒炒辣條…”

        她邊說邊整理好衣服，走進浴室。

        君茗吹干頭發后躺上床，本想打開項目資料看一看，卻鬼使神差地打開那個視頻網站，搜索花淮清的id。

        【hua】

        花淮清的頭像就是他本人的照片。

        點開后，君茗愣住，剛剛聽胡夢說他是百萬博主時，她心里早有預期。

        但一百多萬和五百多萬，并不是一個概念。

        她原以為花淮清就是在網上發視頻玩玩，但能運營到這種程度，在這個行業里也算是佼佼者。

        第一條視頻是在四年前，那時花淮清才高一，面容稚嫩，是名副其實的小朋友。

        視頻標題是【演講比賽練習】。

        下面的評論解釋道：這是他當年為了籌備學校的演講比賽，鍛煉語言表達能力拍的視頻，當時還只是單純記錄生活和學習，是很珍貴的早期“資料”。

        【嗚嗚嗚可愛幼崽我一口一個】

        【鼻血流干了怎么破】

        【剛剛去翻了翻，誘拐未成年犯法，可惡！】

        奇怪大膽的言論看得君茗眉頭緊皺。

        現在的小姑娘都這么開放的嗎？

        看了這些評論后，君茗心里有了一定的預期，但打開視頻的那一瞬間，呼吸依舊停滯一瞬。

        視頻里，花淮清黑發柔順的搭在臉側，臉上還帶著肉嘟嘟的嬰兒肥，眼睛又黑又亮，微微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看上去緊張得不行。

        像是只剛出巢穴的幼鳥，渾身毛茸茸的，小心翼翼地在邊緣試探，讓人很想細心呵護。

        君茗緩過神來，發現視頻一直沒聲，還以為手機調了靜音。

        聲音調大后，還是什么都沒聽到。

        她面色困惑，把手機湊到耳朵邊上時，視頻里的小朋友突然大聲喊道：“大家好，我是一年一班的花淮清！”

        ……

        最大音量，又湊這么近，君茗差點被這小屁孩喊聾了。

        她摸了摸耳朵，調低音量。

        小朋友聲音雖洪亮，耳朵卻紅的滴血，鼓起勇氣說完開場白后，他語氣虛了下來，怯生生又干巴巴地背誦著演講內容。

        開場半分鐘說得還算流暢，但到了后半部分，講一句他就要停頓一會，一會眨眼一會捏捏耳朵，小動作不停。

        終于磕磕絆絆把整篇演講稿講完后，小朋友松了口氣，雙手拍打肉嘟嘟的臉蛋，小大人般長嘆了口氣。

        “哎…”

        他小步上前，想關視頻，整張臉挨得很近。

        考古的粉絲們在彈幕里發瘋，狼虎之言看得君茗想報警。

        白嫩的臉湊在鏡頭面前，手在摸索開關，眼睛一眨一眨，粉色嘴唇微嘟：“演講好難吶…”

        “吶”字帶著點懊惱和沮喪，尾音延長，似被風吹散，在湖面蕩起漣漪。

        視頻結束，手機屏幕陷入黑暗，映射出君茗怔愣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緊握手機，將這個視頻又放了一遍。

        小時候的花淮清真是……

        可愛給可愛他媽開門，可愛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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