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朱羽08
秦湛沉默了一瞬, 她說:“我不能確定。”
秦湛抬起了頭,她的眼睛里閃爍著光, 但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理智。
秦湛道:“按理說,被打進煉獄窟的人不可能再出來, 但溫晦我不能確定。若是四十年前的他, 想要從煉獄窟中出來至少得花上百年, 甚至千年的時間——但這四十年里,在煉獄窟這樣的地方,他若是沒死,而是繼續拼殺修煉了下去, 到底什么時候會出來, 出來后修為又有幾何——我不能確定。”
闕如言的手抖了一瞬。時至今日, 這天下早已沒有人能讓秦湛說“不確定”這樣的話,可她如今卻說了。
闕如言問:“那、那如果他出來了——”
秦湛微微笑了笑,她對闕如言說:“還有我在。”
“燕白與不知春在。”
闕如言頓住,她望向秦湛。秦湛還是那樣, 她的背脊挺拔,眉目若春山含笑。她對著闕如言最害怕的事做下了允諾, 簡單地如同一句問候。
若是溫晦席卷魔道重來, 我們該怎么辦?
秦湛說,她和一劍江寒還在。
只要燕白與不知春未斷, 只要他們倆還活著, 就不會有正道被魔道逼進絕路的事情發生。
秦湛總是自信的, 她的自信其實會無意識地感染很多人。當年是這樣, 如今也是這樣,闕如言看著秦湛,便也覺得哪怕溫晦從煉獄窟中逃出也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闕如言突然笑了,她說:“你說的也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怕也是沒用的。應戰便是。”
秦湛露出了微淺的笑,她道:“師姐擔心的事情,我游歷時會去探查。無論如何,師姐的預警,我記下了。”
闕如言嘆了口氣:“我倒希望是我多想。”
她替秦湛準備了些救急用的丹藥,又叮囑了她一些在外需要注意的事情,方才放她走了。秦湛和闕如言告了辭,便去見徐啟明。
越鳴硯一時沒有跟上秦湛,他留下多問了闕如言一句話。
越鳴硯問:“闕師伯,我的祖師……那位魔尊溫晦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為何你與師尊提到他,都是這樣謹慎的態度。”
闕如言道:“你師父如何說?”
越鳴硯低聲回答:“師尊未曾正面回答過,一劍前輩倒是說過,他說祖師乃‘天下無雙’之人。”
闕如言嘆了口氣,她道:“是啊,溫師叔……他是天下最引人向往之人,也是天下最令人膽寒之人。”
闕如言并未見過溫晦幾面,但每一次都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作為閬風劍閣閣主時的溫晦有多令人向往,作為魔尊的溫晦就有多令正道膽寒。
闕如言記得他在劍閣上被他們這些小輩逗得大笑,也記得他在北境前一劍出鞘,引得萬人化骨。
溫晦是什么樣的人呢?
闕如言想了半晌,竟也只能說出一句:“溫晦,就是溫晦。”
越鳴硯來到筑閣的時候,秦湛已經將事情同徐啟明說好,只等越鳴硯取下眠冬劍,借予徐啟明來做劍鞘了。
徐啟明一眼瞧見了越鳴硯,笑道:“小越來了,你師父送來的龍角夠大,我給你琢磨了好幾個樣子,你過來看看,喜歡哪個,我再根據眠冬的樣式調整。”
越鳴硯看了看秦湛,秦湛對他道:“去吧。”
越鳴硯便取下了劍上前,徐啟明帶出了圖紙給他看,同時接過了眠冬,記錄下了眠冬的各項數據。這一次越鳴硯已無法進入筑閣了,在徐啟明得了必須的材料后,他與秦湛兩人只能在屋外的待客亭等著。
秦湛低首,見越鳴硯并不言語,眉心輕蹙著,指著茶壺的手也不由頓了一瞬,她問道:“怎么了,闕師姐和你說了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越鳴硯聞言,正撞進秦湛的眼里。秦湛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連她的眼睛也是一樣。越鳴硯看著秦湛的眼睛,微張了張口,忍不住問:“師尊從不懈怠修行,為得就是預防有朝一日,魔尊會從煉獄窟中掙脫嗎?”
秦湛像是沒有想過越鳴硯會這么問,她怔了一瞬,但也并不想隨意敷衍自己的徒弟。
秦湛道:“是。”
“他不停下腳步,我也不敢停歇。”頓了頓,秦湛更是道:“實際上,我收你為徒,也是為了修行。”
這個答案倒是超乎了越鳴硯的想象,燕白在一旁原本只想當個安靜的聽客,直到秦湛說出這樣的話,他實在是忍不住,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低聲罵道:“秦湛,秦劍主!這話是能說出來的嗎?這話是該說出來的嗎!”
師徒感情還要不要了!
燕白是服了秦湛的思維方式,他對越鳴硯連忙開口試圖補救:“你師父不是這個意思,她的意思是——”
越鳴硯問:“有用嗎?”
秦湛道:“有用,我的修為精進不少。”
越鳴硯聞言笑了,他笑得少有這般快活,他對秦湛道:“那真是太好了。”
燕白:“???”
燕白看了看越鳴硯:“不是,小越,你真的聽明白秦湛剛才說了什么嗎?”
越鳴硯道:“如果我能幫到師尊,哪怕是一點兒,我也很高興。闕師伯和一劍前輩都說過魔尊的厲害,我知道若是魔尊重來,自己能幫上師尊的很少,但哪怕是一點兒,我也想要幫。”
秦湛低聲問:“你想上戰場嗎?”
越鳴硯道:“燕白在,不知春在,我想眠冬也在。”
燕白:“……找死還要湊三兒是不是,你們要不要再約上一個,四人剛好還能湊一局牌!”
秦湛說:“你若想與魔道交手,至少也要勝了摘星宴才行。”
她笑道:“等十年后,你再和我說這句話吧。”
越鳴硯目光灼灼,他應聲道:“好,那弟子便先摘星。”
秦湛聽著越鳴硯的話,思忖了一瞬,笑道:“這話的確像是我們劍閣弟子會說的。”
兩人說完,越鳴硯心里原本擔心著的、猶豫著的東西便不見了。他看著秦湛,心里想,四十年前他沒有出生,無可作為。但若是今后、有朝一日,秦湛仍需一劍凌云,立于眾人身前,護身后之地——他希望能幫到她。
再微小,也希望能做些什么。
秦湛無事,便教越鳴硯如何用筑閣這待客亭里的諸多機關,越鳴硯瞧得新奇,聽得也仔細。只有燕白看慣了,在一旁不屑。他不屑便不屑,在秦湛說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要插上幾句。
秦湛正要說糕點怎么取的技巧,燕白便截了一句:“反正不好吃。”
秦湛被插話插的心煩,冷聲道:“你又沒有吃過,怎么知道不好吃?”
燕白冷笑:“你哪次吃完過兩塊?”
秦湛:“……”
秦湛剛要反駁一句,她面前的空氣突然扭曲了起來。秦湛略頓,伸出指尖輕點,空氣便在她的眼前化作了先前她用來尋闕如言的水鏡。
水鏡的對面,是闕如言有些無奈的面孔。
她遲疑了一瞬,對秦湛道:“有名妖族少女,正在闖閬風山門。我有弟子下山正好遇見,聽那少女口中喊叫著要見你,已經驚動了宗主,你心里有個數。”
秦湛皺眉,她說:“妖族的少女,闖山?”
闕如言頷首,她有些無奈道:“宗主并不知道你在,怕是會想辦法將她攔住。我想著還是要告訴你一聲,既然你在,見不見總歸是你決定。”
秦湛沉吟片刻。
闕如言道:“我勸你去見一面,妖族與閬風無爭多年,絕不會無緣無故闖山。而且我看那小妖法力微弱,若是執意闖山,怕是會死在半道上。”
闕如言為醫者,易生惻隱之心。秦湛理解,而她的話也確實沒有說錯。
朱韶當日都不敢闖山,一只小妖竟然膽敢闖閬風的山門,這實在是太奇怪了。秦湛覺得,單沖著對方敢闖山門的勇氣,她便該去見一眼。
秦湛讓越鳴硯在這里等著徐啟明,自己起身往山門去。
燕白跟著不免抱怨:“你管妖族死活做什么呀,難道他們還會幫你打魔道了?”
秦湛道:“幫不幫是另一回事,但至少不能把他們拱手送給枯葉宮。阿晚借一劍江寒的名義寫信給我,也是為了提醒我這一點。若是妖族成了魔道的棋子,溫晦也從煉獄窟中掙出——一對二,那就麻煩了。”
燕白不懂那么多,他是覺得秦湛又不是打不過,一對二又怎么了。可他又想到溫晦,如果是秦湛和溫晦在激斗,這時來個可以隱匿氣息的妖族從后偷襲——
燕白說:“那、那還是見一見。”
秦湛看了一眼燕白,笑了一笑。
她到山門前的時候,那名妖族少女已經再進不了了,她被閬風的守門弟子牢牢拒在山門前七尺處,閬風的弟子圍成了陣將她困在其中,令她無論如何變化身形都掙脫不出。
她伏在地上,化成青色羽翼的翅膀已無再上的力氣,可就算是這樣,她仰起的面容上也寫滿了不甘心,她朝著天,朝著劍閣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喊叫道:“劍主——明珠求見您,劍主——!”
“說了劍主不在閬風,你再這樣胡鬧放肆,我們可要封住你的口了!”
少女充耳不聞,反而叫喊得越發泣血。
閬風的弟子怎容得一小妖如此放肆,有五行道的弟子捏訣,眼見著要封住她的口——少女的眼中露出狠厲,但在她決意拼死一搏前,她聽見了聲音。
那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像是救命的扶梯。那聲音也像是從耳邊傳來,因為真實得難以假裝。
閬風的那群弟子忽然間散開了,她似乎聽見了“劍主”的稱呼。
少女仰起頭,見到了白色的袍角。
執著燕白劍的那人緩緩半跪而下,低眸看著她,輕聲問:“我是秦湛,你找我做什么?”
少女的眼里一下便溢滿了淚。
她哽咽著說:“劍主,我,我是‘明珠’,是半年多前的那只半妖。”
秦湛沒有開口。
明珠伸出手,拉住了秦湛的袍角,她泣道:“求您,還求您看在陛下多年對您恭謹的份上,求您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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