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十、轉瞬
東岳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稚嫩的女子,究竟是自己老了,還是真的技不如人?
“那我豈不是,還要多謝姑娘的不殺之恩?”
“帝君當開闊胸襟,淡然些。”
楊瞳轉身要走,這時半空中燃燒的慶甲殘魂毫無預兆地向楊瞳襲來,伯施本能地擋在楊瞳面前,北斗星君起身,拋出靈石收回火球上他施加的真火,但這團火燒了有一會兒了,伯施抬掌,只能以水柱將火焰控制,不能盡滅,畢竟燒的是慶甲的魂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團火又蓄了很久的勢,纏住了伯施和北斗星君兩個。
楊瞳心知不妙,回頭果然看到東岳破了定身咒,抽出泰山劍向自己襲來,福嬌兒只是冷眼坐著,她可以幫楊瞳,卻不想幫。
人果然要為自己的天真和心軟付出代價,楊瞳如今不懼死,即便長劍離她的胸膛只有幾尺,她也能淡然地觀察劍身,她行天罡步后退,揮出逍遙與泰山劍相擊,泰山劍劍勢略鈍,似乎并不想攻擊自己。
東岳知她靈力全無,跺地施咒將她定住,楊瞳無法移步,這時背后一陣熟悉的風吹過去,將劍鋒帶偏,楊瞳看到風勢被泰山劍劈成兩股,她心中漏了一拍:“道喜,旋身向右。”
道喜依言,躲過了泰山劍的劍氣,但還是受了點傷跌倒在地,東岳傷得也重,沒有精力再斗,看到楊瞳再次被伯施護住,撐著泰山劍僂著身子大笑:“想我東岳,主天之下萬靈生死,竟被豎子幼兒謀算至此,還有何顏面立世!”
他的咆哮聲在整個山谷回響,楊瞳的身體最是脆弱,受不了這樣的強音,她捂著耳朵背過身,東岳舉劍似要自刎,卻在劍刃擦過脖子時,聚集全身靈力向道喜揮劍,伯施上前阻止,東岳分身移形,只差絲毫就能一掌擊碎楊瞳的天靈蓋。
他沒能得逞,因為蕓娘眼疾手快,把楊瞳推開了,東岳那一掌拍在她腦后,楊瞳跌坐在地,到北斗星君再次將東岳定住,才看清推開自己的是蕓兒,她趴在地上,已經鮮血淋漓。
楊瞳顫抖著爬過去:“蕓兒,蕓兒,你別動,讓我想辦法,讓我想想辦法,護命神咒,護命神咒……”
她要念,蕓娘卻握住了她的手:“姑娘,不必念,我是…借尸還魂,撿回來的命,本也,難長久,莫費心力。”
楊瞳泣不成聲:“你別說話,”轉頭沖那邊喊,“伯施,道喜,你們來救救蕓兒,你們來幫我救救蕓兒!”
蕓娘再也使不出什么力氣,手無力地搭在楊瞳手上:“姑娘,我從前,過得很苦,也不快樂,咱們遇見之后,我才見識,世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我,才覺得,沒有白活,能活到現在,很夠,能護住姑娘,很值,不要,太難過。”
楊瞳都不敢摸她的臉:“你怎么這么傻,跟過來做什么,你會死的蕓兒,你會死的。”
蕓娘卻還是笑:“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到,姑娘被人害,這一回,我有辦法…只可惜,不能,再照顧姑娘。”
楊瞳想抱住她,卻怕壓到她,跪在地上俯下身:“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蕓兒,對不起。”
“姑娘,別哭,動氣,傷身。”
說完這句,蕓娘就閉上了眼睛,她的身子漸涼,慢慢變成了白色的絨毛隨風消散,楊瞳跪在地上哭泣,久久不能起身,那邊幾個人只是看著她,一個不敢上前。
過了許久,嚴都平不知從哪兒過來,走到她身邊把她抱起來,讓她伏在自己肩頭,楊瞳看到他哭得更兇:“蕓兒,蕓兒……”
嚴都平柔聲道:“即便沒有今日之事,她也該離開了。”
楊瞳受不了,拼命搖頭:“我不要…”她把臉埋在嚴都平懷里,“我不要她死。”
她哭得太厲害,因為抽泣,全身都在發抖,連連順不上氣,幾乎昏倒,嚴都平皺著眉,不停輕撫她的頭發和后背:“瞳兒,莫動氣,冷靜下來我們才能想辦法。”可他也深知瞳兒的個性,這樣猝不及防的分別,就像刺,會一直扎在她心里,密密匝匝的疼。
嚴都平看到不遠處的泰山劍,抬手把劍取來,又拉過楊瞳的手,幫她把劍握住,在她耳邊低語:“來,先幫她報仇。”
楊瞳看著長劍,雖然手還在顫抖,但緊緊握住,嚴都平扶著她的腰,把她往前送了兩步:“去吧。”
楊瞳提著劍往前走:“我已經說過,要留你一命,你若不甘心,當好好活下去,你若求死,何必牽連無辜。”
東岳笑著:“真可惜,只差一點點。”
楊瞳把泰山劍壓在他肩膀上:“一劍殺了你,倒是給你痛快,就讓你身上這些吸血的蝙蝠分食你的身體,然后帶著你殘存的魂魄飛遍三山五岳,處處宣揚你的豐功偉績,如何?”
楊瞳有些粗暴地用劍端撬開東岳的牙齒,讓他的嘴巴不得不大張著,原本附著在他身體上的蝙蝠,順著血腥氣往他嘴里鉆,嚴都平對蝙蝠施咒,這些蝙蝠很快把東岳的身體吃空,叼著他的魂魄烏泱泱飛走。
楊瞳轉過身,又把劍抵在福嬌兒頸邊,北斗星君一驚:“姑娘這是做什么!”
楊瞳盯著福嬌兒:“你可以無動于衷冷眼旁觀,你也可以笑她癡,罵她蠢,但這世上并無卑賤的生命,我不曾笑你輕賤,也請你不要把那樣難聽的字眼加諸于她,在心里罵,也不可以。今日起,北斗星君不再是羅酆山的階下囚,靈蝠族生眾不得踏入羅酆山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楊瞳沒有刻意去聽誰的心聲,但福嬌在心里說蕓兒奴性不改,天生卑賤,她聽見了,想殺了她,但想到靈蝠族會有滅族之禍,又不想殺了,讓這位驕傲的公主看看舉族覆滅,也好。
楊瞳扔了劍走回嚴都平身邊,四肢無力只能靠在他身上,嚴都平看了眼伯施,伯施點頭,轉身拉上道喜,嚴都平就帶著楊瞳離開。
羅酆山下著細雨,楊瞳似乎很久沒有在雨里走走,她撐著傘在招搖峰上走來走去,怎么都不肯進屋,不管誰同她說話,都一言不發。
嚴都平站在屋檐下遠遠看著她,她在外頭走了多久,嚴都平就這么站了多久,阿羅也在陰景宮外守著,阿旁低著頭坐在地上,有些瞌睡,恍恍蹲在一旁摟著她,生怕她栽到地上。瑞隆和伯施安頓好了道喜,從后邊走過來,伯施一直說著什么,瑞隆微微低著身子,聽一句就點點頭,一直走到這邊屋檐下,話正好說完。
瑞隆看到小姨還站在雨里,皺眉問道:“小姨怎么還在淋雨?”
嚴都平無聲嘆息:“她心里難過,隨她吧。”
“一夜了……”瑞隆想去勸她,阿羅拽住他:“別去,不走夠了,姑娘睡不著。”
瑞隆嘀咕:“會生病的。”
嚴都平卻說:“病了也好,起碼能治。”
伯施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問:“我們為什么聚在這里?以后要去哪兒?要做什么?”
嚴都平這次終于給了答案:“你們,要跟著姑娘去靈山。”
眾人齊齊看向嚴都平,異口同聲地不解:“靈山?”
嚴都平點頭:“我已,換劫全神,若不送她去靈山,她就只剩下,一九之數。我會先帶她去蜀山尋昆侖,然后去靈山訪佛祖,只說是帶她去玩。進靈山要過苦海,你七人皆因她而生,正好渡她回去。”
幾人皆不知自己和靈山有故:“回去?”
“嗯,她是從靈山出來的,如今只有回去,才能和這里割斷,不再受這里的神仙擺布。”
阿羅搖頭:“姑娘不會答應的。”
嚴都平如何不知:“有些事能由著她,有些事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
瑞隆問:“去了靈山之后呢?”
嚴都平道:“陪她待在那里,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羅問:“殿下舍得?”
嚴都平苦笑:“當然舍不得,但凡能一起死了,我也不會送她走的,天尊要拿她的命續我的命,所以,一定要把她送走……聽聞過了苦海,能放下前塵往事,以她的悟性,能看開的。”
阿旁抬頭:“殿下是和玉帝約戰了?”
“算什么約戰,同歸于盡罷了。”
阿旁皺眉:“殿下也有可能贏的不是嗎?”
“想贏當然能贏,但我會活下來,那樣趙公明的位置就坐不穩,神界不是處處服他,天尊也會給他下絆子,逼我接手,如果我活下來,瞳兒就會死,我,束手無策的那種死。”
眾人沉默,恍恍有些難過:“蕓姐姐剛走了,姑爺把姑娘送回靈山,只怕也會去了她半條命。”
嚴都平道低頭不語,瑞隆覺得阿羅和阿旁不會跟他們一起走:“七個,還有誰?”
嚴都平看看天色:“雨停了就來了。阿羅阿旁,你們記住,十日后,五殿交由你二人協管,泰山王監管,羅酆山要時常回來,別讓這里的樹枯了草敗了。仙魔兩派不斗了最好,如果趙公明制不住九重天那些神仙,你們就去人間找方百晨,敲碎他的頂骨重塑,余事不問。”
阿羅點頭,阿旁回“記住了”,這邊就又陷入沉默,雨下得不大,雨聲卻出奇響,蓋住了山下鬼魂嗚嗚咽咽的聲音。
楊瞳終于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就要倒下,嚴都平過去接住她抱回屋里,給她換了身衣裳,摟著取暖。楊瞳有些要醒不醒,摸著嚴都平耳朵上之前受傷的地方,喃喃問著:“還疼嗎?”
嚴都平摟著她說了好多遍“不疼”,才終于把她哄睡著,她身子很涼,好像怎么都捂不暖和,他心疼地貼著她的額頭,親她吻她,不忍放手。
楊瞳睡穩,嚴都平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她濕漉漉的一雙繡鞋兩眼渙散,聽說她在靈山住的地方不會下雨,只會刮風,以后,她這一下雨就傷心的毛病就該好了吧?不再濕了鞋,也就不需要他再惦記著給她換雙干凈的,所以送她回靈山去,一定是對的吧?
楊瞳不知做了什么夢,淺淺低低地說著夢話,叫了兩聲蕓兒,又喚阿瞞,身子蜷成一團。嚴都平嘆氣:“早知道會這樣,當初……瞳兒,你得好好的,你若沒了,我們才是真的輸了,無論如何,你都得活著,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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