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謝謝你的水，不過我叫宋洋歌，不是時尋。”

        人生鼎沸的球場上，宋洋歌為難地看著自己手里拿著的已經被喝了一口的礦泉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面前的蕭笑說。蕭笑比他矮了一個頭，此時又埋著頭，看不清表情。見她久不說話，宋洋歌以為她還在為水送錯人而傷心，便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說：“要不我賠給你吧？”

        “不用啊。”蕭笑抬起一直垂著的頭，微笑時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我覺得你打得好，干凈利落！”拜托她送水的同學只說是“時尋，球場上最帥的那個”，她覺得宋洋歌最帥，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一陣涼風吹過，宋洋歌趕緊后退兩步，避免自己剛打完球的汗味讓她聞見。“那——謝謝你的水，我先走了。”他說完趕緊抱著球快步離開，走了幾米遠他鬼使神差地回頭，只見蕭笑迎著風，耳邊的碎發被風吹得高高飄起，嘴邊的梨渦表露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他加快了腳步。

        即使蕭笑說不在意，但宋洋歌還是給她買了一瓶飲料，準備放在她的桌上。不止是因為感到抱歉，更多地是感謝蕭笑對他打籃球的認同。其實他很少打籃球，主要是因為打法的問題，他希望進球，而其他人希望得到觀眾的喝彩，玩不到一起，而這次，也只是因為好友時尋硬拉著他上球場。

        還沒進教室，他便聽見一群女孩子的笑聲，那笑聲尖銳而刺耳，一點兒善意也無。他眉頭一走，大步邁進了教室。

        “蕭笑，你是21世紀山頂洞人嗎？誰最帥都分不清，宋洋歌那種沒有一絲看點的打球方式哪里帥了？”

        蕭笑抬眼，盯著面前的女生一字一句說：“我從沒答應要幫你忙，是你自己默認。我看了一場籃球，送給我認為最帥的宋洋歌，和你有什么關系？”她因為剛轉學來這個國際高中，本想著與人為善，好好相處，但現在看來，對方和她的想法截然相反。

        “你不就是一個垃圾高中轉來……”

        “張曉春，物理老師叫你去辦公室。”門口的宋洋歌紅著臉，朗聲開口道。

        瞥見話題正主宋洋歌，帶頭的張曉春瞬間沉默，眾人作鳥獸散。宋洋歌把買的飲料放在她手心，冰涼的觸感讓蕭笑抬頭望向他，眼里滿是疑惑。

        “我拿了你的水，好像給你添麻煩了。”宋洋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了一句，“21世紀山頂洞少女，很可愛的形容。”

        他前言不搭后語的安慰成功逗笑蕭笑，瞥見那兩個熟悉的梨渦，宋洋歌心里一直莫名的緊張也消散了。從蕭笑剛入學的自我介紹開始，他就注意到她臉上笑時會出現的兩個梨渦，他覺得神奇的不得了。他一開始還以為每個人笑起來都有，回寢室之后他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半天，一點兒雛形也沒有，最后還是時尋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他梨渦是天生的。

        “宋洋歌？”蕭笑伸手在他眼前揮動了好幾次，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后，干脆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宋洋歌，聽聽力了。”蕭笑有些無奈，那么大聲的廣播持續好幾分鐘了，這家伙還在發呆。

        “哦！”宋洋歌恍然回神，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聽力書翻開。看著他一系列卡頓的動作，蕭笑覺得好笑，他剛才明明打起籃球來行云流水，現在倒是磕磕絆絆的。

        【二】

        之后宋洋歌常來找她說話，兩個人也逐漸熟識。但初轉入國際高中的蕭笑在學習中處處都透著艱難，她努力想跟上這兒的學習節奏，但效果卻微乎其微，原因無他，這兒上課都是全英語模式，那些專業詞匯的表達對她來說極其晦澀難懂。被月考的低分閃瞎雙眼之后，她整日埋頭學習，盼望下次能考好些。

        她悶頭學習的狀態使得“21世紀山頂洞少女”這個外號傳得愈發響亮，她心里略有不開心，但卻沒有精力去反駁。

        “蕭笑，我要出去打籃球，你要不要順便出去走走？”宋洋歌走到她座位前，輕聲詢問。他好久沒看見她離開過座位了，學習固然重要，但身體需要勞逸結合。

        蕭笑久不回答，他轉身，悻悻然離開。

        “宋洋歌！”蕭笑暫停老師上課時的錄音，抬頭沖他喊道：“你先去吧，我把最后幾分鐘聽完就來。”一昧埋頭學習確實也不合理，她也該讓腦子放松一會兒。宋洋歌抱著球的身影已經走遠，她腦中浮現看宋洋歌打球那天的場景，眼睛微微闔上。

        她想念操場上的風了。

        把錄音關掉，蕭笑一路小跑到了球場。

        出乎意料的，宋洋歌坐在休息椅上，臉上一滴汗也沒有，靜靜的看著球場上的人來人往。蕭笑放緩腳步，坐到他旁邊，問：“不是說來打球？”

        宋洋歌沒說話，微微搖了搖頭，聯想到他上次說的“打球方式”，蕭笑心中逐漸清明，她想了一會兒，偏過頭笑著說：“要不要我陪你打？我會一點點哦！”

        她瞇著一只眼，用手認真地比著“一點點”。

        宋洋歌被她逗笑，兩個人找了個空場玩。

        如蕭笑所說，她果真只會一點點籃球而已，被宋洋歌連續進了好幾個球之后，她不樂意了，插著腰對著宋洋歌嘟囔說：“你就不能悄悄讓著我一點兒嗎？”

        她背對夕陽，臉上的神情模糊不清，但宋洋歌卻在腦中自己勾勒出她的模樣，心忍不住噗通噗通地跳，他手上運球，做著漏洞百出的進攻。

        隨著“哐當”一聲，蕭笑投的球從籃筐中掉落，她開心的原地崩起，雙手瘋狂拍動，笑容咧到了耳根。

        “不錯！算是業余中業余的高手了。”宋洋歌大聲夸她。

        蕭笑忽視他口中的兩個“業余”和揶揄的笑容，她把球撿回來抱在身上，整個人走到休息椅上舒坦的往后一靠。

        天色一寸寸暗下去，想到等會兒又要聽英語聽力，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是不是這個學校的所有人都是天才？”蕭笑半是感慨，半是真誠地問。

        “我不是天才，我不也在這個學校？”宋洋歌反問。

        蕭笑撇嘴，不以為然。宋洋歌在成績單上的排名有多靠前她是知道的。

        “成績好可能是努力的結果。”宋洋歌猜出她心中所想，偏過頭對她露出狡黠的笑。“我是努力型的人，要說天才，時尋吧。他是真的不學習，但卻能排名很前。”談到時尋的時候，蕭笑沒有錯過宋洋歌眼中一閃而過的羨慕。

        “我在之前的高中的時候，別人也老說我是個天才，但到這兒……”蕭笑無奈的攤攤手，“所以天才也可能是環境造成的，所以歸根到底還是努力更重要。”

        “說到最后還變成你安慰我了。”宋洋歌失笑，“走吧，21世紀山頂洞天才少女，該回去聽聽力了。”

        那個帶著嘲諷意味的外號，經過了他的口，好像也變得不再那么刺耳了。她抱著球，追上他慢悠悠的背影。

        那場不知道誰安慰誰的談話最終還是給了蕭笑些許激勵，之后的聽力時間她都凝神去聽聽力的每一個字眼，幾番下來，竟也發現那些詞匯變得順耳了不少。這樣堅持下來，當她第一次寫了聽力全對的時候，她開心得差點想要從座位上蹦起來。

        不遠處的宋洋歌將她一系列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猜到發生了什么，嘴角不自覺流露出笑意。在這個沉悶的班級里，所有人都很優秀，也都習慣于自己的優秀，蕭笑不一樣，這兒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而她開心的樣子對宋洋歌來說，也是獨特的。

        蕭笑轉頭沖他笑，嘴角的梨渦藏著滿滿的喜悅，他不自覺的勾起嘴角，對著她豎起大拇指。

        【三】

        當蕭笑捧著自己的英語作文來找宋洋歌時，他懵了一會兒，才知道這是每學期所有同學都要準備的英語演講稿。

        “我口語有些差，我不想別人嘲笑我，我只認識你。”蕭笑知道這個學校的每個人都在為出國做著各種各樣的準備，她也知道宋洋歌有物理比賽要參加，但是在這個班，只認識宋洋歌一個人。

        “這周五就輪到你了吧，只有三天，你只能記我給你的發音了。”宋洋歌倒是不在乎什么麻不麻煩，怕時間來不及，他給蕭笑讀了一遍稿子，讓她錄音，而后又細心地給她的稿子寫上發音批注。

        宋洋歌逐字逐句讀過她寫的句子，那些淺顯而通俗的語句，在他柔和的聲線中，仿佛也變得更加有質感了。蕭笑心跳微微加速，臉也變得發燙起來。

        “班上很多同學的發音都是不標準的，你不要太緊張。”他讀完后合上筆記本，出聲寬慰她說。

        “但我希望聽到地是夸獎，而不是“果然如此”這類話。”蕭笑回神，真誠的說。她從前當慣了天才，也習慣于聽別人的夸獎。

        宋洋歌抿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反駁的話咽了下去。蕭笑這樣做的方式也沒什么不好，他就是擔心她壓力太大。

        由于等會兒宋洋歌還得進行物理訓練，仔仔細細將錄音和批注都確認了一遍之后，他把手機和本子遞給她之后準備去實驗室，走了兩步之后他又掉頭回來，蕭笑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

        宋洋歌拉開包鏈，遞給她一瓶汽水。“看在汽水的份上，好好愛惜我的手機啊。”

        蕭笑當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爽快的接受汽水，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汽水應該從冰箱里拿出來一段時間了，瓶身處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她仰頭喝下，覺得全身都變得涼爽了起來。

        今天的教室只三三兩兩的人在上晚自習，其他的應該都去做各種各樣的訓練去了，蕭笑輕輕嘆息，有些落寞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因為成績的原因，一個訓練也不能去。

        當時尋過來搭話的時候，她心里微微訝異，以時尋的成績，不可能沒有任何訓練任務。

        “你這里讀錯了，你知道嗎？應該是這樣。”時尋手指著她剛才度過的句子，用標準的美式發音又讀了一遍。時尋讀完一臉驕傲的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贊美。蕭笑隨意附和兩句，并不理他，只默默又將宋洋歌的錄音打開。

        “我說你的發音怎么這么怪呢，原來是洋歌教你的啊。”他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讓蕭笑心里無端不開心，她沒說話，靜靜的看著他。時尋半天沒得到回應，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又開始自圓其說，“洋歌是英式發音，讀起來裝腔作勢的，不如我教你美式吧。”

        無視時尋滿眼的期待，她環顧了一圈，起身走到宋洋歌的座位坐下。今天教室里的同學都不在，時尋估計也是無聊透頂了才會來找她聊天。

        似乎是怕她不信，他張口就將蕭笑的英語短文一字不落的用美式發音讀了一遍，瞥見蕭笑眼中的驚訝，他滿意的勾起嘴角。

        “你很厲害。”蕭笑由衷地夸贊。難怪宋洋歌會說時尋是個天才。她在心里默默計算著自己與時尋水平的距離。

        宋洋歌的出現讓時尋停止了對蕭笑的喋喋不休。已經被蕭笑喝光的汽水放在桌上，水珠滑下留下一小灘水漬，宋洋歌神色復雜的了一眼蕭笑，最終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謝謝你的手機，我存了你的聯系方式，有什么問題我再給你發短信。”見宋洋歌來，蕭笑開心的站起，把手機遞還給他。

        宋洋歌腦中仍是方才蕭笑真誠的夸贊時尋的模樣，那一瞬間，他有些懊惱自己不是個天才。他接過手機，和蕭笑道別之后，拖走還在說個沒完的時尋。

        宋洋歌結束的比她想象的要早，但看他一臉疲憊，想必訓練強度也已經到了極限了，她本來還想著趁下了晚自習去給他買飲料呢，現在看來，只能明天再給他買了。

        蕭笑坐回自己的座位，對著本子上的批注，腦中努力回想著宋洋歌讀這些語句的方式。比起時尋咬字不清晰的美式發音，她更偏愛宋洋歌這種端著的英式發音，聽著就很有韻味。之后再拜托宋洋歌教教自己，總有一天，她應該也能讀成宋洋歌那樣吧。蕭笑在心里默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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