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下一次月考來臨之前，英語老師又提出分小組完成一次作業。在上輪月考成績低分的影響下，蕭笑自知這種討論和她沒什么關系，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等待著老師最后的分配。

        周圍的熱鬧和她的冷清行程對比，她吸了吸鼻子，不自覺的看向宋洋歌的座位。然而他的座位里三層外三層全圍滿了人，連宋洋歌本人的影子都看不見，她輕輕嘆息，默默從后門走了出去。

        國際高中的管理并不嚴格，蕭笑靠在走廊上往下看，底下同樣有幾個腦袋在交頭接耳。她無所事事，便兀自猜想底下人正在交談的內容。

        時尋出現在身邊時她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突然的拍肩讓她反手就打了下去。隨即便是時尋痛苦的驚呼，蕭笑趕緊道歉。

        “哎，你也覺得這種分組作業很無聊吧！”時尋漫不經心地問。

        蕭笑沒說話。

        “我們這種天才型選手，就該被特定培養著啊。”時尋偏過頭盯著她的眼睛。

        “你是天才，我可不是。”蕭笑不喜歡他此刻的表情和語氣。

        “你在之前高中不是有著天才的美譽？”時尋嘴角仍然掛著漫不經心的笑。

        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后，蕭笑看見黑板上她的的名字緊接宋洋歌之后，瞪大了眼睛，而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宋洋歌似乎早猜到她的反應，無辜的眨巴幾下眼睛，吐了吐舌頭，見蕭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張嘴，比了個“驚喜”的口型，順便給她比了一個剪刀手。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蕭笑哭笑不得，看著宋洋歌的表情，她不知怎么突然就回想起剛才時尋在走廊上說的話：短暫的適應期之后，天才會重新回到本來的位置。

        時尋說要帶她用另一種方式幫助她適應新環境。蕭笑對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感到迷茫。但時尋對此倒是不以為然，只說是天才之間的惺惺相惜。

        來到這個學校之后受到的似有若無的輕蔑、從前天之驕子的身份都讓她選擇相信時尋。

        后來她大部分空閑時間都和時尋在一起討論題目，和宋洋歌的接觸自然而然的變少，有好幾次他來問她英語小組的意見，都被她敷衍過去。

        她真的抽不出空了，時尋奇怪的方式幾乎占用了她全部的空閑時間。

        “蕭笑，去打球嗎？我教你！”宋洋歌抱著籃球，一臉雀躍。然而蕭笑正好在做一個難題，聽見后頭也不抬的說：“不去。”

        宋洋歌眼神落寞的捧著球離開。

        “時尋！我解出來啦！”

        宋洋歌前腳剛踏出教室，后腳便聽見蕭笑興奮的大叫。他心里莫名一緊，加快了腳步，裝作聽不見她爽朗的笑。

        自那次之后，宋洋歌再也沒主動找過他說話，等蕭笑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到了打招呼都會覺得為難的地步。蕭笑對這樣高冷的宋洋歌不知所措，也無從下手。

        她試著去主動找他，但他永遠在埋頭寫題，她見狀也不好再多打擾。

        這晚她依舊加上著晚自習，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21世紀山頂洞人，下課了，別學了！”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隨后蕭笑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正在寫題的她茫然的抬頭，無措的環顧四周。努力適應了幾分鐘之后，眼前反而變得更黑，她心驚膽戰地朝著記憶中開關的方向走去。密密麻麻的桌子和椅子被她撞得東倒西歪，巨大的撞擊聲在黑暗中更顯恐怖，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直直往前沖。

        當宋洋歌訓練結束回教室拿書時，一開燈，便看見滿眼淚痕的蕭笑，他來不及反應，就被蕭笑撲了個滿懷。

        她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渾身發抖。宋洋歌身子一僵。

        “宋洋歌……”蕭笑心里委屈和害怕一齊涌出，眼淚流得更兇。

        宋洋歌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慌慌張張將渾身上下摸了個遍，終于翻出一顆不知名的奶糖。“給你，吃了應該就不害怕了。”這話毫無科學依據，他說完自己也覺得心虛。“我去把座位移回位。”

        “等等！”蕭笑急忙開口，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緊張時她又小聲說：“我和你一起。”

        雖然不知道奶糖到底會不會減緩害怕，但見小賣部還開著門，他又走進去給她買了一大袋奶糖和一罐汽水。

        “回去如果還害怕，你就吃糖。”宋洋歌把袋子遞給她，目送她進了女生宿舍。

        進了寢室沒有任何意外，所有人都已經安然睡下，她走到滿是月光的陽臺上，塑料包裝的奶糖在月光下泛著微微光澤，她放一顆到嘴里，甜味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

        雖然陷入黑暗很可怕，但宋洋歌不再生氣，她覺得被撞那么多下也值了。

        【五】

        由于宋洋歌要出國參加比賽，所以蕭笑和他要了一些影片，來學習英式發音。

        因為是一月一次的月假，教室里一個人也沒有，她為能獨霸整個教室而欣喜，嘩啦啦將所有的窗簾都拉開之后，她閉著眼感受了一會兒陽光，然后心滿意足地打開手機，播放《唐頓莊園》。

        她逐字逐句地跟讀，時不時暫停記下相關的語法知識點。

        下午宋洋歌回到學校，想著接下來還要繼續準備比賽，他便跑到教室去拿練習冊準備復習。當他拎著包走到教室后門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蕭笑安靜的睡顏，微風吹進教室，將窗簾高高揚起，察覺到刺眼的蕭笑翻個身，繼續酣睡。

        宋洋歌不自覺的露出淺笑，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前座坐下，饒有興味地取了她的一捋長發輕輕從她的臉頰掃過。

        蕭笑被這突如其來的癢癢搞得煩不勝煩，她拍著桌子立起來，憤憤睜眼喊道：“大黃，再鬧把你送給隔壁小母貓！”

        四目相對，面前不是家里養的大黃，而是一臉呆滯的宋洋歌。他手上還握著她的長發，整個人受到驚嚇后習慣性得向后偏。蕭笑臉因為尷尬瞬間漲得通紅，她開口結結巴巴地向宋洋歌解釋自己剛才是在做夢。

        “我給你聽聽我的發音吧！”她趕緊轉移話題，摸過本子就開始念上面摘抄的臺詞。讀了幾句之后，慌亂的心漸漸平息，她聲音平穩，整個人透著認真的勁兒。

        對于她的練習效果，宋洋歌是驚訝的，短短的時間內，她的發音基本已經沒什么硬傷，和頭次相比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認真的給了自己的建議之后，宋洋歌捧著本子，語氣略略沉重的說：“因為我接下來還有比賽，所以英語小組可能就得退出了。”

        “也就是說你要去參加更高級的競賽咯？”蕭笑驚喜的反問。

        宋洋歌心情復雜地點點頭，雖然他知道蕭笑是在為他能晉級而感到開心，但他心里還是期待她能為他的離開感到難過的。

        “走，我們去外面給你慶祝！”蕭笑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丟進書包里，拉著宋洋歌就往教室外跑。

        夕陽的溫度是剛好讓人感到舒適的溫度，暖洋洋的，讓人安心。奔波了一天的宋洋歌輕輕閉上眼，任由前方的蕭笑扯著他向前。

        英語小組的作業展示那次課，遠在國外的宋洋歌沒能來，她展示完之后看著眾人驚訝的眼神，心心里一酸，差點就要落下淚來，她瞥向宋洋歌空掉的座位，嘴角露出淺笑。

        之后的日子宋洋歌越來越忙，聽他的意思以后的專業應該是要往物理上靠了，所以各種物理比賽參加的極其頻繁，蕭笑和他的交流大多都在網上。

        開始的時候因為蕭笑總是在問題目，所以每次聊天對話框都沒有空白過，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適應了國際高中的節奏后，果真如時尋所說，她一舉沖到了最前，但這也有一個壞處，能難倒她的題目最后一個都沒有了。

        她翻遍所有的習題冊，始終沒找到一個問題來。拒絕了時尋的聚餐活動之后，她靈機一動，腦中有了想法。

        時尋是唯一一個他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這樣完全就不擔心會接不上話了。

        周六破天荒的，宋洋歌清早主動發來了視頻。

        鏡頭里的他頭發亂糟糟的，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憔悴的不得了，蕭笑見狀心里莫名一緊。

        “熬夜做題了。”不等她發問，宋洋歌已經自顧做出了解釋。

        “那你趕緊睡覺吧，我最近沒有疑問要問你。”蕭笑急忙催促他。

        “別……”宋洋歌趕緊出聲，“一直訓練都沒說過話了，和我說兩句話吧，讓我感受一下煙火氣！”宋洋歌說完長長打了個哈欠。

        蕭笑把這一周發生的趣事都講了個遍，時尋作為班里的活寶，基本什么搞笑事兒都有他的一份參與，蕭笑邊說邊回憶，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

        不知道什么時候，宋洋歌那邊漸漸沒了聲音，蕭笑安靜下來，仔細一看他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他長長的睫毛打在眼下，和黑眼圈疊加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影子還是黑眼圈。蕭笑本想掛斷視頻，但手伸出去之后卻又猶豫了，過了一會兒，她手指微微偏倚，戳了戳屏幕上他的臉頰。

        她樂不可支得在屏幕上一頓狂戳，對面的宋洋歌冷不丁地翻了個聲，發出無意識的囈語，做賊心虛的蕭笑刷的掛斷了視頻。

        屏幕瞬間漆黑，她心有余悸地拍拍狂跳的胸口，然而回想起剛才的所作所為之后，她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我剛才一定是鬼迷心竅了。蕭笑在心底默默重復著這句話，雙手手死死摁在胸口，企圖讓心跳變得平緩下來。

        【六】

        可能是上次的事件讓蕭笑心里有了陰影，她拒絕再和宋洋歌視頻，只單純以對話框聊天。和她想的一樣，每次聊天說起時尋，不管宋洋歌有沒有參與那些事，他始終能接上話。對此，蕭笑心里非常滿意，有時只要碰到有趣的事，不管和時尋有沒有關系，她都安在了時尋頭上。

        “你什么時候回來啊？”蕭笑在消息框刪刪改改幾次，最后心一橫，閉著眼將消息發了出去。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蕭笑頹然的將手機扔在一邊，專心寫題。

        專心致志做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等蕭笑再把手機拿出來，已經是晚上的事兒了，她看著宋洋歌發來的日期，在日歷上做好標記之后，喜悅從心底一點點溢出，嘴角的笑容咧到了耳根。

        回到學校不過兩天的宋洋歌就被蕭笑拉到了球場。

        蕭笑單手抱著籃球，站在籃球架下，風將她的齊耳短發吹得高高揚起，笑容自信而張揚。宋洋歌心沒由來的一滯，他深呼吸一會兒，調整好狀態。

        打了沒一會兒，蕭笑熟悉的身法和步數讓他以為是在和入門級別時尋打球。

        結束后，兩人坐在地上，背對背靠著籃球架。

        “你的籃球……”

        “時尋教我的！是不是到了可以和你一戰的地步了？”蕭笑自信滿滿的回答。

        “你和時尋關系很好啊？他可不輕易教人打球。”宋洋歌怕自己問的太怪異，末了又趕緊轉移話題，“你的技術，也就入門級吧。”

        “怎么會！”蕭笑激動地轉過頭，整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穿過籃球架子的空隙。

        宋洋歌被她的高難度姿勢驚到，一臉震驚。蕭笑手肘傳來的痛楚也讓她意識到不對勁，她下一秒立刻手無力的垂下，她閉上眼，等待臉和籃球架的親密接觸。

        她的臉重重的砸在鐵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在被宋洋歌抱去醫務室的路上，她切實知道偶像劇里女主砸落被接都是騙人的。鼻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流，她努力把頭揚起，以阻止鼻血的流出。

        在鼻血的一片緋色里，她看見宋洋歌緊皺的眉和緊抿著的薄唇。

        醫務室并沒有醫師的身影，宋洋歌找到了碘酒棉簽，笨拙地幫她擦去臉上的血污。他竭力將自己的動作放輕柔，擦完之后他捏棉簽的手指都有了印子。

        “對了，你打算考去哪兒？”蕭笑輕輕問。畢業在即，他們都要開始考慮以后。

        宋洋歌沉默良久，才蹦出兩個字“英國”。

        “好哎！”蕭笑開心拍手，“那我和時尋去了美國我們三就可以一起視頻了！”

        又是時尋。宋洋歌身體一僵，唇邊的淡笑消失不見。

        接下來因為即將畢業，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用，好不容易挨過了畢業，接下來的投簡歷、等面試等等環節幾乎將兩個月的暑假消耗殆盡。所有的事情全部塵埃落定的時候，宋洋歌才想起來他忘了將舊手機的信息備份到新手機上，蕭笑所有的聯系方式連同那部舊手機一起，被宋媽媽換了一個洗臉盆。

        他猶豫再三，還是主動找了時尋去打聽蕭笑。

        彼時的時尋人在旅游，對蕭笑的去向也不清楚，但還是給他提供了消息。

        “我和她在一個語言學校，開學了我叫她聯系你。”

        那一瞬間，宋洋歌清楚的感知到他心底某個地方塌了。倉皇之下，宋洋歌丟下“不用了”就慌忙掛斷。

        初秋的倫敦已經有了浸骨寒意。出了機場，同伴去攔出租車，宋洋歌裹緊身上的大風衣。倫敦的綿綿細雨讓他忍不住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眼鏡上淡淡的水霧揮之不去，他索性摘了放回包里。面前有不少旅客撐著傘來來往往，車道對面有個人舉著傘傘過了馬路，直直向著他的方向而來，那身影在迷蒙中透著幾分眼熟，像是猜到了什么，他心中燃起期待，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兩人相距不過一米時，他口中的“蕭笑”二字再看到傘下那張陌生而異域的臉后深深咽下，一瞬間，所有的悸動和期待都變成了唇邊的一抹苦笑。

        同伴已經在揮手催他，他托著行李，苦笑著搖頭離開。倫敦的冷空氣似乎比剛才又強了幾分。

        “宋洋歌！”話音未落，他的左肩上便已然搭上一只手。他轉頭，看見蕭笑氣喘吁吁的臉時，第一反應是悄悄掐了自己一下，以確定不是在做夢。

        “堵死了，還好找到你了！”

        手心的痛感如此真實，他一個用力，單手將蕭笑拉進了懷里。他們挨得如此近，蕭笑隔著大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呆滯了好一會兒，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出租車上，蕭笑把所有的原委一股腦地告訴了他。

        所謂和時尋一起去美國，就是一個騙局，她從始至終聯系的，都是英國的學校。這戲碼當然是由鬼點子極多的時尋提出，他以往捉弄宋洋歌均不成功，這次鐵了心要成功一次，簡單說，就是無聊鬧的。至于蕭笑，她想給他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兩個人的目的似乎都達到了。

        “要不是為了來英國，我干嘛學英式發音？”蕭笑一臉理所當然的看著他，“你果然笨死了，這都被騙了。”

        “不過還好，我們還是碰在一起了。”蕭笑小聲嘟囔，語氣中是不易察覺的慶幸。

        宋洋歌無所謂她說什么，咧嘴笑得一臉開心，“是你太聰明，你可是21世紀的天才少女！”

        蕭笑一臉傲嬌的轉過頭，嘴角悄悄彎起。宋洋歌眼眸含笑的看著她，心里滿是寵溺和喜歡。

        站在初秋的尾巴上，窺見寒冬的凜冽，但早春總會來，就像蕭笑這個榆木，總有天也會明白他們之間對彼此深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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