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間內的溫情瞬間就蕩然無存，許惟時肩上的風霜凝結了室內的空氣。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包，然后走進了房間，直到房間內隱隱傳出水聲，喬遲這才覺得周遭的空氣逐漸活絡起來。

        望了一眼底下的商業街，此刻大雪紛飛，街上的彩燈早已熄滅，只剩那顆渺小的圣誕樹還立在街心，上面的銀白色小燈在飛雪中一閃一閃，在這冬夜里散發出幽幽光亮。

        在這一天結束的最后一刻，喬遲輕輕一笑，默默念道，“merrychristmas，喬遲。”

        許惟時穿著一件浴袍走了出來，半濕的頭發罕見地隨意耷拉在他頭上，溫熱的水汽環繞在他周身，他對著站在落地窗前的喬遲動了動手指。

        “過來。”

        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竟裹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溫存。

        “okok…”

        喬遲一邊略顯無奈地走到沙發旁一邊說，“就知道你這人沒朋友，大過節的是不是很寂寞？”

        他從沙發上提起一個袋子，然后對著許惟時晃了晃。

        “圍棋象棋五子棋，你要是都不感興趣。”他從袋子里拿出游戲機，“我還有一臺switch…”

        他拿著袋子與許惟時擦身而過，徑直進了房間，然后走到電視旁，開始鼓搗起數據線。

        “其實我是想跟你打游戲的，但是如果你想下棋，那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陪你玩玩。”

        說話間他就將電源線插好，坐在地毯上后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門口的許惟時，催促道，“進來啊，杵門口干嘛？難不成你大過節的把我叫來是讓我陪你睡覺嗎？”

        許惟時沉著臉，胸膛上的水珠已經涼透了，他扯了扯嘴角。

        “當然不是。”

        “怕你圣誕節無聊，所以叫你來玩。”

        欲蓋彌彰的解釋，甚至還有一點崩人設，喬遲勾了勾唇角，開始挑選能兩個人玩的游戲，又聽許惟時冷聲說道，“出去，我要換衣服。”

        喬遲頭也不抬，“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看你。”

        許惟時沒出聲，喬遲繼續翻找著游戲，找了一會，似乎自己也不知道選哪個，然后回頭問道，“你想玩…”

        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床那邊的許惟時已經穿好了一條褲子，正要穿上衣的他聽見喬遲說話便停了下來。

        不穿西裝的許惟時少了幾分凌厲，又添了幾分儒雅與俊朗，肩寬腰窄的身形加上均勻而緊實的肌肉讓喬遲不由得吸溜一口，目光在他勁瘦的腰上拔了好幾次才拔回來。

        手指在游戲上胡亂一點，“就這個吧！挺好看的。”

        啊呸！挺好玩的。

        “什么挺好看的？”許惟時在后面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語調。

        “畫風挺好看的。”

        許惟時穿好衣服，看著這個游戲畫面非但不精美，甚至可以說是難看的畫風，不屑地掃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喬遲。

        看來他不僅貪婪，審美還不行。

        喬遲試了一下手柄，然后遞了一個給許惟時，許惟時拿著手柄就坐在了他身后的沙發上。

        “會用嗎？”喬遲一邊進入游戲一邊問道。

        許惟時沒有說話，不一會，教學模式里的紅色小人動了起來，喬遲回頭看了他一眼，彷佛表揚似的說了句，“還不錯。”

        游戲角色是島上的兩個救援人員，他們需要將島上眩暈的居民抬到救護車里。

        喬遲一邊在地圖上轉圈一邊著急。

        “直著走，直著走。”

        許惟時的紅色小人晃悠了半天，這才跟著藍色小人一齊進入了柵欄內。

        “蹲下，你快蹲下！”

        喬遲捏著手柄，急得恨不得整個人都鉆進游戲里把許惟時的小人按在地上。

        許惟時看了一眼前面無比著急的喬遲，按了一下手柄，終于蹲下了。

        “抬起來，往左走，左邊左邊！”

        “算了算了，你來拖人，我控制水槍！”

        “許惟時，我求你了，你跟著我一起好嗎！”

        ……

        兩人一起玩了三個小時，在接二連三的哈欠中，喬遲的睡眠時間到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后面的許惟時，見他正聚精會神地操作著游戲里的小人，不由的嘆了口氣。

        有些人天生就沒有游戲細胞，再怎么努力都不行。

        感受到嗓子里的輕微疼痛，喬遲只覺得白瞎了他對許惟時的傾心教導。

        見他扔下了手柄，許惟時掃了他一眼，然后又繼續盯向了電視屏幕，語氣平淡道，“不玩了嗎？”

        喬遲站起身往房間外走去，“嗓子疼，先喝口水。”

        紅色小人又在蹦床上蹦了半天，許惟時這才發現喬遲沒回來，他放下手柄走出了房間，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找了一圈才發現喬遲已經裹著自己的羽絨服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的頭埋在沙發的夾角里，只露出了半張臉，烏黑的頭發下面是他白皙臉龐，遠遠看去就像落在礁石上的雪。

        此刻他沉睡著，彷佛是白越生沉睡著，許惟時走到沙發邊，然后俯下身，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可是手到了半空中就停住了。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收回了手。

        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看了一會這張酷似白越生的臉，然后又無聲無息地走了。

        套間的門被輕輕關上，喬遲翻了個身，換成了一個放松的姿勢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雪停了，小吳破天荒地沒來吵他，等他自己醒過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他在外面的浴室洗漱好后，一邊收游戲機一邊給小吳打電話，小吳在電話那邊告訴他再過幾天就能考試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喬遲考試過了，書中的程序飛快，駕照十分鐘不到就到了他手里。

        高級教練握著他的手，熱淚盈眶地說，“如果可以，希望你永遠都不要上路。”

        喬遲一笑，“我替各位路友謝謝你。”

        “不用客氣。”教練扶著自己報廢的車與他揮手告別。

        喬遲與小吳剛走到停車場，喬遲就直接站到了駕駛位門前。

        “把鑰匙給我。”

        小吳是親眼看見喬遲是怎么一步步地把一倆嶄新的教練車撞報廢的，于是笑道，“路況我熟一點，還是我來開吧！”

        “拿來。”

        語氣不容置疑，有許老板那味了。

        小吳遞上鑰匙，戰戰兢兢地在后排系好安全帶，然后就開始查公司給他繳納的保險類型。

        “不用害怕。”喬遲回頭看了他一眼，“那教練車撞壞是因為車不好開。”

        小吳點了點頭，在他掛擋起步時閉上了眼睛。

        一路平安，小吳逃過了一劫，可是兩天后的杰利卻沒能逃過。

        這天拍完戲，喬遲開著保姆車載著杰利剛從影視城出來，正要轉彎，后面突然一輛紅色跑車就沖了出來，不知道是沒踩剎車還是剎車壞了，直接就撞上了杰利坐的位置。

        而保姆車因為路上有些結冰，往路中漂移了兩米后側翻在了地上。

        一時之間，在影視城周圍的人紛紛聚攏上來，并拿出手機開始拍攝。

        紅色跑車里的年輕男人罵罵咧咧地從車內出來，看著自己損壞的車頭，揚言要找保姆車內的人索賠。

        他正叫囂著，側翻的保姆車上邊那扇門“嘭”地一聲就被撞開了。

        不一會，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年輕人從里面爬了出來，他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頰，頭發之下隱約可見兩道刺目的紅色，灰蒙蒙的天空下，他站在車上，整個人都濃墨重彩起來，仿佛上帝只給了他三種顏色。

        陰郁的黑，醒目的白，還有暴戾的紅。

        跑車男一怔，腦子里似有一根弦被繃緊，讓他產生了一種虛無縹緲的緊張感。

        隨后，這股緊張感就被他的家室與往日里的囂張跋扈所覆蓋，他望著這個從車上跳下來的年輕人，高聲喝道，“你小子怎么開車的！沒長眼睛是不是，開車不會讓路嗎？”

        喬遲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打了120。

        “叫…叫人是吧？”

        跑車男目光閃躲，也拿出手機打電話，這時喬遲掛了電話，直接將手機甩進了車內。

        “哥…”

        跑車男正與電話那頭的人告狀，“我車被撞了，對方還打電話叫人來打…”

        話未說完他就被突如其來的一拳給打倒了，一道銀色在半空中劃出了拋物線，他的手機飛到了圍觀群眾的腳邊。

        人群中一陣驚呼，隨即又突然安靜了下來，這時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這小子完了，人家是姜家的公子。”

        此話一出，彷佛給了地上的跑車男莫大的勇氣，他捂著紅腫的臉頰爬了起來，對著喬遲繼續喝道，“你他媽是誰？居然敢打我，我找人弄死你！”

        “我是你爹！“

        喬遲冷聲說完，又掄起一拳砸在了對方臉上，這一次卻比上一次的力氣要小一些，主要是因為他感覺有些頭暈，但也仍將那人打得踉蹌。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喬遲扶著頭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側翻的保姆車旁，他拉開微微有些變形的后車廂，看著早已昏迷的杰利，急躁地沖著里面呼喊。

        “杰利…杰利！”

        “杰利，能聽到我說話嗎？”

        杰利腦子里一片空白，迷糊中似乎聽到喬遲在叫他，他想讓喬遲別煩他了，但是他太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于是低聲說了句“喬遲別吵”便沉沉睡了過去。

        喬遲見他還知道自己是誰，陰郁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

        彷佛雨過天晴。

        人群讓出了一道口子，救護車開了進來，喬遲扶著腦袋與眾人一齊將車翻了回去，杰利被抬出來后，他跟著上了救護車，那個跑車男捂著臉跑過來，對著喬遲叫囂，“你他媽給我等著！”

        旁邊的醫護人員見他臉頰紅腫，問他要不要跟著一同去醫院，他一把將其推開。

        “我有醫生，你們還不配給我看病！”

        話音剛落，一個手動呼吸皮球就砸在了他臉上。

        “我等著。”

        喬遲坐在車內冷聲道，“別讓我自己去找你。”

        救護車門被關上，嗚啦啦地往醫院駛去，車上的醫生問道，“呼吸皮球呢？”

        護士看了一眼喬遲，“被他剛剛砸那個人了。”

        “小伙子！”醫生語重心長地說，“急救車上的東西不能隨便亂扔的，你朋友現在的狀況幸好是用不上這個東西，不然…”

        喬遲聽著醫生說的話，不由得緊張起來，“不然怎樣？”

        “不然就得給他做人工呼吸了。”

        “……”

        喬遲看著杰利發紺的厚嘴唇心虛地別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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