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咖喱剛剛吃完，兔子一號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幾乎是趕在最后一口米飯進入嘴的瞬間響起。

        是在監視吧。

        倒也不意外。如果國常路大覺放心平童女一個人在外面瞎胡混，她才應該感到憂慮。

        “咖喱好吃嗎？”

        耳熟的聲音經過傳輸微微扭曲變質，但還是可以聽出來對方是誰。

        宗像禮司。

        據說是下一任的青之王，也不知道怎么據說出來的，反正傳言滿天飛，好似她離死已經不遠。

        初聽到時，平童女就當聽個笑話，可當對方成為她的第一個氏族之后，就只剩下頭疼。

        那個人仿佛是管家婆版本的國常路大覺，自我管理能力十分強大，容貌體能又都很出眾。

        如果對方是青之王的話，國常路大覺大概能多活不知道多少年。

        “……干嘛。”

        經過對方體貼到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貼身服務之后，平童女就沒有辦法直視那張俊美的臉。滿腦子都是該怎么從對方眼前消失，逃離，讓對方再也找不到自己。

        如果有人可以做到的話，平童女一定視那個人為救世主。

        救世主。

        毫不夸張。

        平童女很無奈，也很疑惑。為什么國常路大覺總能找到壓制她的存在，仿佛他們一生都在等待這個瞬間——從遇到她起，他們才是他們自己。

        這種想法很怪，而且太以自我為中心，沒有必要。

        可平童女還是感到郁悶，她想要自由，純粹的自由，不被任何規則……也不是完全不被束縛，但是現在的生活和她想象中的日常不一樣，她更希望可以自由自在，而不是吃頓飯都要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可是她是青之王，她不再只是自己。

        就連唯一的氏族都不是她選的。

        “我的王，您知道您已經有三天沒有回來了對嗎？”

        “……我上學呢，黃金讓的。”

        不要抓她回去忙公務啊！不想處理文書！！

        通過監控看到對方別扭躲閃姿態，宗像禮司臉上的笑容變也沒變。

        “我的王，您稍等片刻，我十分鐘后到。”

        我的王，我的王。

        就會嘴上說。

        氣呼呼掛掉電話，平童女瞥一眼街對面的攝像頭，一道青色的氣飛去，電子設備失靈。

        “怎么了？”

        看到平童女一點沒有掩飾心情的郁悶，十束多多良對她口中的黃金起了些興趣。

        “家里來人要抓我回去干活。”

        對宗像禮司是一副信賴抱怨的模樣，對其他人就沒有那個必要，不過咖喱確實好吃，笑一笑吧。

        “十束，謝謝你推薦的咖喱，非常好吃，我會常來的。”

        “喂喂，高中生不要常來，會惹麻煩的。”

        柜臺后的草薙出云停下擦玻璃杯的動作，十分無奈。

        哦吼。

        高中生不可以常來，十束多多良可以，但是他是學弟。

        瞇一下眼睛，平童女笑著問：“草薙先生，我們是朋友嗎？”

        平童女努力擺出可愛的表情。

        屈指抬一下眼鏡，草薙出云笑著回應道：“不是哦。”

        “我們可以是。”

        “是朋友也不能來吃咖喱哦。”

        瞬間收起笑容，平童女扭頭望向十束多多良。

        十束多多良回以燦爛的笑容。

        “平同學只管來就是了。”

        ——怎么草薙出云也不會把人趕出去的。

        聽懂潛臺詞，平童女轉回去向草薙出云要熱牛奶，屬于典型的蹬鼻子上臉。

        草薙出云看一眼看戲看得十分開心的十束多多良，輕嘆一口氣，對準備熱牛奶這件事也沒有非常抗拒。

        意外的好說話。

        “非常感謝。”

        乖巧道完謝，趕在宗像禮司從車上下來拉開門的瞬間，仰頭把最后一口喝完，抿唇舔掉奶漬，揮手表示再見，然后推著站在門口等候的宗像禮司離開。

        被拽著袖子離開的宗像禮司側身點頭算是打招呼。

        這是他與眾人的第一次見面，之后有無數次相似的經歷，但是宗像禮司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話，仿佛被困在時間的輪回之中，永遠只能以相同的姿態做同樣的事情。

        “您不希望我和他們有交集嗎？”

        比起高中生們覺得平童女只是反叛、不希望家里人管太多的想法，宗像禮司顯然能夠察覺出來更多東西。

        “我是高中生哎，和不良少年在一起的時候，怎么可以和政府人員有關系。”

        不是這樣。

        宗像禮司收回望著平童女的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到紅燈上。

        黃金之王的計劃起效了，平童女和這個世界有了更深的聯系，而且，她不僅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還沒有表現出反感的情緒，甚至沒有對宗像禮司明顯的試探性提問做出任何反應。

        這是放任嗎？

        隨便你如何試探都無所謂……宗像禮司開始覺得上司是一個年紀不明且疑似未成年的人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對方還經常抓著底線瘋狂踩踏。

        無數次，卻總能夠在恰到好處的地方停下來，不越線的同時不停擴大領地。

        到底，是誰在試探誰呢？

        周防尊順利從高中畢業之后，十束多多良也離開了學校，他沒有繼續學業的打算。

        平童女很早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一個人走在校園的感覺，有些奇怪。

        戴上耳機，撥通宗像禮司的電話，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他。

        “王，您只是一時不習慣。”

        經過平童女接連不斷的折騰找事之后，宗像禮司改掉了“我的王”這個稱謂。

        雖然現在說話還是會帶上“王”這個稱呼，但是有進步。

        輕輕啃咬著指甲，得到預料中的答案，掛掉電話，平童女并沒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加無措。

        她不習慣和人聯結各種各樣的關系。

        即使已經過了四次生命，在平童女的記憶中留下最深的印象的人，除了傷害她的，就只有身為斬魄刀的海。

        平童女的朋友不多，她不太主動，又不愿意將內心展示給人看。

        遇到想要和她成為朋友、家人或者戀人的人，平童女的第一反應永遠是抗拒。

        她似乎對親密關系有著天生的抗拒感。

        「我不孤獨。」

        像是發泄一般，把這條短信發給善條剛毅后，平童女把手機收起來，低頭看看懷中準備送給老師的花束，猶豫一會兒，轉身原路返回。

        她不應該與更多人產生聯結。

        總是要離開的。

        對于別人來說，她死去了，如此悲傷的事情，她卻只能一次次地擁抱自己，好像死亡從來沒有降臨在她的身上，負面情緒也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不能這樣。

        她要保護自己。

        不能承受太多痛苦。

        如果放任喜悅與悲傷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增加，她會撐不住。

        總有一天，情緒崩潰的時光會來臨，但是在那之前，平童女希望她可以與世界有更多的相處，只去看那些美好的、不會逝去的風景。

        平童女不想經歷太多事，也不想遇到太多人，簡簡單單的，把世界逛個遍就好。

        以前她不知道世界是如此巨大、如此美好的存在，她只是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

        現在她知道世界本身的模樣，無論世界真實與否，想要出發探索的心情是真實且急切的。

        這就足夠。

        足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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