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撥正
清凈素雅的里殿藥香濃郁,鵝黃帳中躺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停云靜靜站在床邊,垂著眼簾看著他。
陸野昏睡的這幾日似乎一直沉在噩夢里,常常半夜魘住,冷汗直流,停云天天夜里都命人給他換下被汗浸濕的衣衫,后來兩日她實在被陸野鬧得沒法子了,連夜起來煉了一只安神蠱放在他額間,這才消停。
眼下床上的人隱隱有蘇醒之相,眉眼輕皺長睫顫動,下一息便睜開了那雙沉沉如水的黑眸,失神的盯著帳頂。
陸野狀態(tài)很差,停云從戰(zhàn)場上把他撈回來時,只剩半口氣了。
不知他從前經(jīng)歷過什么,風鳶替他診治時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十幾種兇毒殘留,這些余毒沉在他的血脈經(jīng)絡(luò)里,原本得過幾年才會爆發(fā),如今驟然發(fā)作,昨夜風鳶都束手無策,誰知過了一夜病情忽然就控制住了。
但停云知曉,他體內(nèi)這些毒本多虧這只靈蠱強悍,愣是把毒素吸完了,如今半死不活的也不知能不能撐住。
停云體內(nèi)的母蠱也受了些影響,變得不那么活躍了,蔫巴巴的趴在心口,像隨時斷氣一樣。
她看著躺在床上發(fā)呆的陸野:“醒了就起來動動,你都躺了七八天了。”
許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陸野原本無焦的眼眸逐漸有神。
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劇痛后將所有力氣都抽去,只留下動一下都酸脹難忍的倦意。
身體里的蠱蟲似乎察覺不到什么氣息了。
停云向門外喊了一聲,苗衣侍女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了進來。
她眸色清淺,抬手接過那碗透著幽香的藥,坐在了他床邊。
陸野腦子里鈍痛欲裂,四肢百骸提不上一點力氣:“不殺我?”
停云攪動藥湯的手一頓,隨后輕聲笑道:“殺你?本宮還要用你當籌碼呢,怎么舍得殺啊。”
聞言陸野睜開了眼眸,漆黑如曜玉的眼中映著停云那張瑰姿妍麗的面容:“其余人呢?”
她半垂著眼簾,將那雙幽深清靈的眼眸藏在薄薄的眼皮下,指間捏著白玉勺在烏黑的湯藥中攪動:“活著。”
陸野皺著眉眼看著她。
停云見他欲言又止,索性放下了藥碗笑道:“你是想問本宮為什么這么做?”
她指尖輕輕點著床沿上鑲嵌的玉飾,不知為何現(xiàn)下心情尚好,見他這般脆弱的模樣倒是愿意同他說兩句。
“先前本宮借你的手,破了南疆僵持的王權(quán)之爭。”停云坐在他身邊,側(cè)眸看著床上難以動彈的陸野笑著撫上了他的臉頰,“如今本宮還要借你的手,回到大奚。”
她眉眼幽幽,眸中泛著蕤蕤凌光,白潤的指尖拂過他的鼻尖,最后落在蒼白的薄唇上。
“本宮倒要瞧瞧,大奚若是沒了從戎至今戰(zhàn)無不勝的陸野,還能不能震懾東夷西昌,甚至連五年前打下來的北戎都要拱手讓人吧?”
停云語調(diào)輕柔,帶著勾人的繾綣,像有情人互訴衷腸柔情蜜意一般,低身靠在陸野胸口,笑道:“你說,本宮用你換西南九城十年稅賦,平帝會答應(yīng)嗎?”
陸野呼吸有些急促,他垂著眼眸看向停云:“不會。”
聽到他的話后,停云咯咯笑了起來,笑累了就趴在陸野身上,聽著他胸腔有力的心跳聲緩緩道:“不,他會的。”
顧明揚和陸野這兩人,文武世家的砥柱,他怎么敢讓他們死在南疆?
陸野沉了幾息,沒有理會她的話,只哼笑了一聲:“你那夜明明說沒有騙我。”
不知是不是她趴在胸口的原因,他的聲音從胸膛處傳出,又悶又沉,停云恍惚品出了幾絲委屈。
她眉眼一挑,從他身上起身,垂眸看著他。
陸野散著墨發(fā),蒼白的臉上掛著難以言說的疲憊,只有那雙眼眸銳利,此刻正沉沉的看著她。
停云唇角輕勾:“你委屈什么?”
陸野皺著眉,偏頭躲開了停云浮在臉側(cè)的手:“委屈?殿下出爾反爾,將臣騙的團團轉(zhuǎn),還不許臣委屈?”
開始了,陰陽怪氣的陸野出現(xiàn)了。
停云好笑的看著他,忍著笑意一本正經(jīng)道:“本宮若是不騙你,你能心甘情愿受降?本宮能問大奚要錢?”
陸野氣得胸口起伏,一時間失語,索性閉上眼睛不理她。
停云不依不饒的把他的頭掰了過來。
陸野滿臉不耐煩的睜開眼看著她:“做什么?”
“喝藥啊。”停云端起一旁微涼的藥碗,捏著陸野的臉就往他嘴里灌。
陸野本就沒力氣,被她這么一折騰,險些又去了大半條命。
她看著蜷縮在床上不停嗆咳的陸野,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笑道:“瞧瞧,這才叫藥,你上次給本宮喝的是什么鬼東西啊?”
停云手上動作柔緩,語調(diào)綿軟,帶著少有的嬌嗔湊到陸野耳邊:“苦死了。”
陸野嗆得眼尾緋紅,黑睫上掛了水汽,他聽到了她的話。
真記仇啊。
……
黑獄中渾渾不見日光,焦黑的火把將陰暗的走廊點亮些許,潮濕腥臭的腐氣從幽黑的深處傳來。
偶爾從不知處溢出幾聲慘絕人寰的求饒聲,在空蕩昏暗的走廊中回響。
停云墨發(fā)銀冠,蓮裙款擺立于泥犁殿正中,靜靜的看著面前那張鐵椅高位。
她記得十二年前剛來南疆時,也來了這里走了一遭。
殿中有一張血跡斑駁的鐵床,兩側(cè)的高墻上掛滿了各種精巧的刑具,大部分她都認得,這些小又鋒利的刀片和長針多數(shù)都在她身上用過。
停云的目光落在了一柄細長的薄刃上,她提裙上前,指尖輕輕刮過刀身。
她曾經(jīng)險些死在這把刀上。
身后傳來了鐵鏈凌凌聲,虛弱又怨毒的咒罵隨著鏈聲由遠及近。
停云轉(zhuǎn)身,鳳眸睥睨。
兩名金甲軍一左一右架著一個瘦的皮包骨的男人出現(xiàn)在泥犁殿中。
那個男人見到停云的那剎那,情緒驟然爆發(fā),發(fā)了瘋似的想掙脫桎梏,撲上前來將她撕碎。
“你這個賤婦!”他雙目通紅,恨毒了瞪著她。
停云嫣嫣一笑,眉眼卻含著寒意:“臣妾見過王上。”
“你們兩個狗東西!為何不殺了她!孤才是你們的王!”他嘶聲竭力的怒吼著,瀕臨瘋狂的扭動著身軀。
兩名金甲軍充耳未聞,固若磐石將他架起。
他雙腳離地后,眼中的憤怒逐漸被驚恐替代。
這里是泥犁殿,活人斷氣惡鬼斷魂。
“不……不!放開孤!”
停云唇角勾著冷笑,抬手一揮。
兩名金甲軍提著他來到了鐵床邊,將人摁在了床上,四肢腰間都扣上了緊箍皮肉的皮帶,又將一條耳側(cè)的皮帶扣進了他的嘴里。
停云看著像死豬一樣被綁在高臺上任人宰割的明煜,陰森的眉眼中染上了笑,她命人取來了墻上的刑具,挑挑揀揀著。
冰冷的刑具互相碰撞發(fā)出了令人膽寒的脆響,明煜嗚咽著瞪著她,眼中的驚恐都要溢出來了。
停云白潤的指尖落在了那柄薄刃上,她幽幽抬眸看向明煜。
在他嚇得即將崩潰的目光中,將刀身貼在了他的手腕上。
“臣妾記得,當年王上在這些刑具中千挑萬選,選上了這把刀。”她語氣森然,手上一用力,鋒利的刀刃頃刻劃破了他脆弱的皮膚。
溫熱的鮮血涌出,將她的指尖染紅。
明煜口中咬著那跟皮帶,叫不出聲,只能呲目欲裂的慘嗚。
她壓著刀刃將微微翹起的刀尖沿著傷口皮下的位置推了進去,刀身柔軟能順著她的力道水平推進,手臂上的皮肉被這把刀攪得逐漸分離。
這把刀設(shè)計的精巧又變態(tài),從傷口刺入時可以把皮和肉完整的剝離。
耳邊不斷響起慘叫,停云將刀抽了出來,看著他那條血色翻涌的小臂,刀尖輕輕戳了戳他臂上那片與骨肉分離的皮。
“痛嗎?”她眸中染著幽光,森森如惡鬼,染血的指尖輕輕拂過刀身,帶著惡意的笑容看著疼得滿臉冷汗抽搐的明煜。
“當年,臣妾也很痛啊。”她繞到了另一邊,如法炮制,將他另一只手的皮也分了出來。
停云看著那兩張浮掛在手臂上皮,冷笑道:“把其余的刑具也給王上用了吧,下手輕些,別讓他死得太快。”
明煜在劇痛昏厥之下聽到了這句誅心的話。
十二年前,他對停云也說過。
停云雙手染血,坐在殿前高位上,冷肅幽森似地獄閻羅,她垂眸看著受刑的明煜:“十八道刑法熬過來,本宮就放了你,如何啊?”
她的聲音空靈幽蕩在殿中響起。
明煜痛不欲生,嗚咽著求饒。
她現(xiàn)在說的每句話,都是他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
他后悔了,熬過十八道刑法又如何?當年就該直接殺了她!大奚又如何?大奚還不是要求著他出兵,眼巴巴把女兒送來受折磨!人都送來了還要假惺惺的派大臣來看帝姬!
若不是許巍那個死老頭跑來南疆作威作福,這個毒婦早就死了!
三道刑法落下,他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
停云看著瀕死的明煜,嘲諷道:“怎么?三道就受不住了?”
她扛過了十八道酷刑,等同十八層地獄中走過一遭,人間于她,是惡鬼還陽。
“娘娘,還剩十三道,但他已經(jīng)不行了。”行刑的金甲軍滿身都是血,恭謹跪地。
停云眸色森沉,血玉短笛橫于唇邊,十息之余,蟒嘯響起。
殿中的金甲軍齊齊低下了頭,敬畏的跪到了一旁。
昏暗的甬道中,有巨物游曳的聲響。
最小的血蟒沐著黑暗幽幽而來。
“殺了他。”
停云伸手摸著湊過來的蛇頭,輕輕揉了兩下,有些硌手。
血蟒呼嘯,尖利的蛇尾舉起重重的砸在了鐵床上,那張床瞬間分崩離析,它張著巨口,叼住他一條腿,把渾身沒一塊好肉的明煜從鐵床廢墟中拖了出來。
停云看著在蛇口中抽搐的明煜笑道:“死在你心心念念的圣蛇手里,開心嗎?”
蛇口一張一合,將本就破敗的身軀攔腰咬斷后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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