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嬌千金086
夏瑩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阿娉幾乎不吃蔥。
“不好意思,我要是知道就不放蔥了。”何忠也反應過來。
他是木訥,但不傻,看這情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陸副團長不挑食,什么都吃,剩下的只有蘇同學。
“沒事。”蘇娉顯然也剛從男人身上回神,她溫軟的眸底笑意明朗。
陸長風慢悠悠地挑,過了大概五分鐘,才把魚湯遞給她:“燙,慢點喝。”
夏瑩看著這一幕,不由揶揄地看了眼好友,她說:“我們阿娉的臉應該比湯還燙吧。”
蘇娉沒有說話,但耳后確實有淡淡的緋色,她捧著魚湯,從掌心暖到心底。
陸長風重新在她身邊坐下,他單手端著碗,喝湯的時候有窸窣的聲音。
她默了片刻,側頭看他。
被小姑娘瞄了一眼,他立馬收斂。
在家的時候陸政委也是管著他的,陸政委以前是國立中央大學的學生,溫文爾雅,在飯桌上是極為斯文的。
陸長風和兩個哥哥在家里比較克制,但是回了部隊沒辦法,只講究快點吃把肚子填飽,別的都不在考慮范圍內。
一碗魚湯兩口見底,他又伸手讓何忠幫忙盛了一碗。
何忠和夏瑩端著碗站在灶臺前吃,夏瑩喜歡啃魚骨頭,他問了下陸長風和蘇娉,然后把魚架都給了對象。
見她吃得香,他心里也開心。
陸長風喝了兩碗湯,又裝了第三碗,小姑娘那一碗才喝一半,他看了一陣,發現她是小口啜飲。
以前看沈元白慢條斯理吃飯總是有些看不慣,現在看小姑娘這樣只覺得可愛。
看了她好半天,她也沒抬頭看看自己,他想了一下,喝了口湯。
果然,聽到聲音,蘇娉又扭頭看他,好看的柳眉微擰,男人笑著把嘴里的湯咽下去。
她剛轉過頭,陸長風又故技重施。
反復幾次后,蘇娉無奈,她說:“你扶我一下,我去外面吃。”
“我錯了。”陸長風喝完最后一口湯,放下,討饒道。
他們倆在灶臺后的一舉一動都被另外一對收入眼底,何忠吶吶道:“真沒想到,陸副團長還會有這樣的一面。”
夏瑩也感慨:“愛情的力量。”
再鐵血的男人都會變成繞指柔。
他們幾人說說笑笑,半鍋湯喝完,面也吃完了。
蘇娉吃的不多,陸長風和何忠兩人飯量大,面對他們來說不如吃飯扎實,吃到最后也就是八分飽。
夏瑩以前在家要干農活,多吃點才有力氣干活,不然一會兒肚子就空了,不過家里沒什么吃的,煮個飯不可能全部是米飯,還要摻上一大半紅薯。
青黃不接的時候別說紅薯飯了,一鍋米粥只看見水,就這樣也能吃上大半鍋。
涮鍋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明天下午我們就要回去了,你們這做飯方便嗎?阿娉這腿兩個星期不能有大動作怕移位,她去做點什么都要有人照顧。”
比如去廁所,還有洗澡。
洗澡是別想了,腿沾不了水,還得有人幫她燒水打水。
“我不是人?”陸長風往爐子里扔了兩根木棍,待會她們去睡覺的時候有足夠的炭火,起碼前半夜是不冷了。
夏瑩聽到這話,頓時牙酸,她扶著蘇娉回房,小聲道:“阿娉,我跟你說點事。”
蘇娉一臉茫然被她扶著走,跨過門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男人一眼。
陸長風朝她挑眉,笑容張揚肆意。
她默默收回目光,唇角不自覺上翹。
回了屋子,扶著她在床邊坐下,夏瑩又轉身去關房門。
“阿娉。”她正色道:“明天晚上我就沒在這陪你了。”
蘇娉笑著看她:“沒關系,不用擔心我。宿舍我書桌抽屜里還有兩本筆記,是留給你的。”
“里面記載的是之前我和老師在交流會聽前輩們關于疑難雜癥的辯證治療方法,應該對你去實習有幫助。”
現在中醫系獲得實習資格的只有兩個人,蘇娉和林以南,整個醫學系加上西醫系的洛嶼也只有三個。
已經是第二個學期了,按理來說讀完最后一年就可以畢業,如果這最后一年還沒有獲得學校的實習資格,檔案評優就輪不到你。
夏瑩自然知道這些筆記的重要性,她盯著蘇娉看了好半天,忽然不知道說什么。
她在學校人緣挺好的,挺能吃得開,朋友很多,但是最好的只有蘇娉。
不是因為蘇娉總是把筆記給她抄給她細心講解課堂上的知識,而是一種感覺。
就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蘇娉投入在學習上的精力很多,對于學校其它的雜事沒怎么上過心,所以看起來就比較與世無爭。
跟她相處起來很輕松,能感覺到她的真誠,和她做朋友很舒服。
見她半天沒有吭聲,蘇娉也只是仰頭笑著看她,沒有催促。
“阿娉。”夏瑩收回思緒,在她旁邊坐下。
“陸副團長這個人我接觸的時間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品性,不過能和蘇哥哥關系好應該人品差不到哪去,不然蘇哥哥也不會容許他三番兩次出現在你面前。”
“就是你們才剛處對象,馬上又要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了。”夏瑩盡量說得委婉:“我看陸副團長應該也是個挺強勢的人,如果他逼你做什么,你千萬不要答應。”
“嗯?”蘇娉沒有聽懂她的暗示:“什么呀?”
“哎呀,就是那種事。”夏瑩隱晦了半天說不清,干脆趴到她耳邊。
“就是這樣。”
“……”蘇娉臉上滾燙,一雙水眸里帶著怔愣和茫然。
“……他不會的。”
“不管會不會,先跟你說一下有個準備。”夏瑩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不放心好友,只能全部說清楚。
“現在雖然是新社會,但是沒到結婚那天就這樣,對女孩子的影響比較大,所以你一定要注意。”
蘇娉有些害羞,但也知道瑩瑩是為了她好,她點頭:“我記住了。”
夏瑩抱著她的胳膊,“阿娉,看到陸副團長對你這么好我是真心為你高興。”
“看到何同學對你好我也開心呀。”蘇娉握著她的手,溫聲笑道:“因為我的腿耽誤了不少事,明天中午你來看診,我在旁邊坐著。”
“好。”夏瑩心里有些緊張,她聞著好友身上的特殊香味,說:“我現在有種要接受老師檢查的感覺。”
“你之前去坐診,張老師會在旁邊坐鎮嗎?”
“除了下鄉義診那兩次,其它時間沒有。”蘇娉誠懇道:“我在妙仁堂看診是師兄陪著我,在市醫院西醫科室跟診的時候是許主任在場。”
夏瑩一直覺得自己不管是天賦還是努力都不如她,聽到這也只是嘆氣:“你這配置,大多數人都望塵莫及。”
蘇娉只是笑了笑,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你知道嗎,學校有人在背后說,如果當初她們沒有因為害怕被老師們排擠,而去拜張老師為師的話,可能現在有這樣成就的就是她們。”
“我當時就問她們,那位韓同學以前也動過這樣的念頭,她也算挺出色的吧,可是張老師有收她嗎?”
蘇娉安靜聽著她說,過了一會兒,搖頭道:“學校的老師并不會因為你是誰的學生就排擠你,他們的分歧是學術上的,不針對個人。”
能來東城大學任教,都經過層層篩選,從師德品行到能力都是經得起考驗的。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誤解。
“張老師是位好老師,我上他的課總是特別通透,就是他比較……”夏瑩絞盡腦汁,說了一個詞:“不拘一格。”
蘇娉忍不住笑了。
張輕舟這人比較跳脫,從性格到思維,他有自己一套行事方法,性格恣意灑脫。
以前可以不顧中醫同行的唾罵去學西醫,后來又頂著兩個學派的罵名去搞什么中西醫結合。
別人說他嘩眾取寵沽名釣譽,他也毫不在意,中西醫結合剛步上正軌,他把這十來年所有的研究資料都交給科室的人,讓他們去培養人才,自己又轉投研究所。
他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也不需要任何虛名。
真正純粹的人。
蘇娉一直在他身上不斷學到新的東西,除了醫術除了罵人的詞,還有老師沉穩的心性以及始終忠于本心,不被外物侵擾。
兩人聊了一會兒,夏瑩說:“我去廚房給你打盆熱水來洗臉。”
“好。”蘇娉想到還要給自己扎針,又苦著臉嘆了口氣。
陸長風的傷口昨天換了藥,要隔三五天,他今晚不會過來。
想到之前給他換藥時看到的結實肌肉,她在想以后要是拿他研究新針法應該……挺不錯的吧?
男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他跟何忠在廚房里聊了很多,大多是在詢問他當時去夏瑩家之前做了什么準備,要是碰到她家的親戚是不是該人手一個紅封。
還有去她家需不需要表現的勤快一點。
陸長風已經在心里盤算自己去蘇家先劈個柴,其余的到時候再看著辦。
至于沈家,他有些頭疼。
這關系拿捏的得有分寸。
但是沈元白是他好兄弟。
就挺麻煩的。
夏瑩進來打水的時候他們還在說,看到她也只是稍微一眼就挪開視線。
她心里萬千感慨,沒想到陸副團長考慮的這么周全,顯然是真的上了心。
這天晚上,蘇娉睡得很安穩,因為她的腿不方便動,她挨著墻睡在里側,夏瑩在外側。
大概是凌晨三點多,聽到外面有響動。
陸長風率先起身,銳利如鷹的眸底劃過一絲冷意,他掀開身上的呢子外套,悄聲下了床。
何忠在部隊也養成了戒備的習慣,男人剛走到門口他就跟了上去。
慢慢地把門條縫,一點一點推開,避免木門發出響聲驚動外面。
不用多說,兩個男人出了房門,一左一右分開,消失在夜色中。
趙老三是想過來偷點東西,他打探過了,有個屋子是兩個女學生住的。
今天下午回去他越想越不得勁,哪個醫生會這么扎針的,明顯就是嚇唬他。
就當是來拿點賠償了。
這種事他平時也沒少做,自覺得心應手,一群小年輕也發現不了。
手里的刀片從門縫滑進去,慢慢撥開門閂。
在聽到落閂的細微響聲時,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嘴巴就被人從后面捂住,手上的刀片已經被奪走,雙手像是被鐵鉗禁錮,動彈不得。
何忠捂著他的嘴巴,反綁他的雙手。
陸長風看了眼刀片,哼笑一聲,三寸長的刀片在他指間斷成兩截。
隨手往地上一扔,又怕她們出來不小心踩到,彎腰撿起來,揣在褲兜里。
他單手拎著趙老三的后衣領,像拎死狗一樣把他拎出院子,何忠全程默契配合。
“唔……嗚嗚……”趙老三雙腳在地上亂蹬,不停掙扎,他無意間踢到壓水井旁邊的桶子。
“哐當——”是木桶撞到壓水井上的響聲,然后應聲倒地。
陸長風抬腳抵住了滾動的木桶,他冷冷覷了眼掙扎的男人,又看了眼屋子,確認沒有吵醒她后,手上的勁更大,直接把他提起來往外走。
他身材高大,比趙老三高出一大截,提著他不費吹灰之力。
出了院子,何忠才壓低了聲音問:“陸副團長,把他弄去哪兒?先打一頓?”
趙老三聽到副團長三個字就慌了神,要知道他們這最大的就是民兵營長,那比團長還不知道低了多少。
民兵營長李鐵牛平時在生產隊就沒人敢惹,他們身上都是帶槍的,有什么事鬧到他那小事也變成大事了。
“去生產隊大隊部吧。”陸長風不咸不淡瞥了趙老三一眼:“綁在外面的柱子上,明天早上讓村里人看看他這德行。”
趙老三松了一口氣,總比去李鐵牛那里好。
但又很快反應過來,這樣的天氣在外凍一宿,那不得得病嗎?
雖然不是特別冷,但他這小身板扛不住啊!
至于被村里人看見,他倒是沒當回事。
平時也沒少被人嘲笑擠兌,壓根不算啥。
陸長風還真把他拎到了大隊部,何忠一松手,他直接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個不停。
下午趙老三故意去衛生所找事,當時他不在,要是知道他還想占小姑娘便宜,手都給他砍了。
“同志,同志。”趙老三知道自己跑不了,干脆坐在地上不動,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家雞丟了,我就過來找一下,你們這是干啥啊!”
“你挺厲害啊,還翻墻找。”陸長風嗤笑。“……不是,”趙老三弱弱辯駁:“我鉆狗洞進來的。”
“我家雞說不定也是從狗洞里鉆進去的。”
何忠直接一腳:“找雞就找雞,你撬門干嘛?”
這話說出來誰信?把他們當傻子耍呢。
“同志,你們是部隊里的吧?不能打人啊,這是違反紀律的。”雖然害怕,趙老三還是縮著脖子說。
“他是東城大學的學生。”陸長風在他面前蹲下來:“他打你了嗎?我怎么沒看見。”
“我就看見你偷東西了,你們村的治保主任是誰?”
趙老三頓時不吭聲了。
衛生所院子里,蘇娉之前聽到響動就已經懵懵懂懂醒了過來,她略微起身靠著床頭,看著窗戶。
沒一會兒,一道身影從窗前閃過,她聽到隔壁房間門有輕微響動。
而后又是一道身影,比之前的看起來高一些,經過窗前的時候,他腳步停頓,似有所感。
蘇娉隔著窗戶也知道是誰,她眼底還有些許睡意,沒有完全清醒,就這樣一直看著窗戶。
陸長風在窗前站定,過了兩分鐘才抬腳離開。
第二天夏瑩起來洗漱,看到壓水井旁邊的泥土有亂七八糟的腳印,好像還是被拖行的,她傻眼。
扭頭問在洗臉的何忠:“怎么回事啊?”
何忠也沒瞞她,簡單把昨天的事說了一下。
昨天審訊趙老三,他確實只是來偷東西的,沒有動別的歪心思。
夏瑩沒想到那個趙老三竟然這么膽大,同時有些后怕:“要是只有我和阿娉在……”
何忠斬釘截鐵:“以后你每次出來義診,我都請假陪你一起。”
夏瑩胡亂點頭,她打了半盆水,去屋子里把這件事跟蘇娉說了一下。
蘇娉有些恍然,昨晚還以為是做夢,原來窗前的真的是他。
“阿娉。”夏瑩跟她說:“今天晚上就你一個人住在這了,一定要叮囑陸副團長,讓他多留心一點。”
趙老三昨晚被他們拎到了大隊長家,挨了一通罵灰溜溜的回去,今天還不知道會再做什么。
蘇娉點頭,輕聲道:“好,我會跟他說的。”
中午她們坐診,兩個男人把做好的藥柜放到原來的大藥柜旁邊,根據她們的指示分類把從藥房買的草藥裝了進去。
陸長風手里拿著一個破瓷碗,里面是濃稠的墨水,他放到地上,用毛筆沾了沾。
他記性好,剛才放進去的藥是什么都記得,握著毛筆在木抽屜上寫下藥名。
坐在椅子上的蘇娉目光緊隨他的動作,男人的字清秀端正,和上次在她申請書上狂放不羈的簽名完全不同。
陸長風解釋道:“這樣容易看清一些。”
蘇娉朝他笑了笑,點頭算是認同。
何忠只認識日常的字,有些藥名太復雜,他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
“川……川……”
“川楝。”夏瑩笑瞇瞇道:“這味中藥是治療肝郁化火的,對吧阿娉?”
“是。”蘇娉溫聲應道。
衛生所里一片和諧,趙老三在門外徘徊了三四次,一咬牙一跺腳,還是推門進去了。
看到他,夏瑩頓時沉下臉:“你來干嘛?”
何忠也走到她身后,目光緊鎖著他的身影。
趙老三回憶起昨天那窩心一腳,現在還鉆心地痛,他苦著臉:“大隊長讓我來跟你們道歉,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大隊長跟他說了,以后再做這些摸雞偷狗的勾當,連氨水都不讓他拉,就等著餓死在家算了。
夏瑩壓根不信他,這人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和好人,說的話跟放屁一樣,當真就是傻子。
“同志。”他看向陸長風:“我向黨和人民保證,絕對沒有下次。”
陸長風偏頭看蘇娉,“蘇醫生,你覺得黨和人民能原諒他嗎?”
蘇娉只是笑笑,從醫藥箱里拿出布包,看到那長短不一的銀針,趙老三頭皮發麻。
“你昨晚受了傷吧?需要我幫你看看嗎?”她嗓音輕輕柔柔,像是一團棉花。
“不……不用,我沒受傷。”趙老三連連后退:“他們壓根沒有動手,我已經道完歉了啊,回頭麻煩你們跟大隊長說一聲,我還要去地里干活,先走了。”
說完,他逃也似的一溜煙跑沒影。
看著他倉皇失措的背影,夏瑩忍不住笑出聲,何忠被她感染,也咧著嘴。
蘇娉笑著收起銀針,她轉頭問夏瑩:“你們是下午回去嗎?”
“下午兩點半,生產隊有牛車去鎮上。”從鎮上到學校也就兩三個小時,正好回去趕上食堂的晚飯。
“有人來了。”蘇娉點頭,她看向門外:“準備接診了,夏醫生。”
夏瑩走的時候把蘇娉整理的醫案還有她自己接診的醫案都帶走了,這次義診她受益匪淺,深刻認識到實踐和紙上談兵的差距。
難怪阿娉進步神速,她之前跟陀螺一樣,不是跟著張老師跑義診就是去妙仁堂和市醫院實習,成天面對各種病人,更深刻的了解這些病例。
蘇娉腿不方便,也沒送他們,陸長風送他們到村口。
“陸副團長,”夏瑩再三囑咐:“麻煩你照顧一下阿娉,洗臉打水可能都得需要你來。”
“好。”陸長風朝他們揮手:“放心回吧。”
等他們坐上牛車,離開視線,他才收回目光,沒有先回院子,而是去供銷社買東西。
肉正好也吃完了,要買一點,這里的雞蛋只收不賣,五分錢一個收到城里去,給那邊的國營商店。
陸長風想了一下,自己去村民家買雞蛋。
他回來的時候是三點多,衛生所已經沒有人過來看診了,蘇娉在思考之前關于戰場應激心理方面的治療以及防護的想法是否可行。
這些她剛接觸,心里沒底,需要大量的資料來佐證,然后交給野戰醫院。
她的學籍掛在野戰醫院,目前也算是野戰醫院手下的人,有什么事第一時間就是想到跟秦副院長報告。
見她坐在桌前寫東西,陸長風也沒打擾她,回了廚房,打開從供銷社買的紅糖。
抖了一點在搪瓷杯里,想到她愛吃甜的,又抖了一點,覺得還是有點少,又抖了一下。
然后提起暖壺沖泡,找了根筷子過來攪動。
他端著搪瓷杯出了院子,去隔壁衛生所的屋子。
蘇娉專注做一件事的時候特別認真,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很難被打擾。
陸長風彎腰,放下搪瓷杯:“有草案了?”
看到上面戰場應激幾個大字,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只是一個構想。”蘇娉放下筆,揉揉手腕:“要回去和老師確定一下。”
以她對老師的了解,這段時間里他肯定搜集了不少相關資料。
老師人脈廣,肯定比她有辦法。
陸長風拉過椅子在她旁邊坐下,下巴微抬示意她先把紅糖水喝了,然后握著她清瘦的手腕,放在桌面上,力道不輕不重給她捏著。
蘇娉左手在他手指下面,只能右手拿搪瓷杯,她端著搪瓷杯,小口小口喝著。
紅糖水已經被男人用筷子攪了很久散熱,現在入口正好是溫的,
她喝了兩口,看陸長風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把搪瓷杯遞過去:“你也喝點,補補血。”
他胳膊上那幾刀流了不少血,有一道深的口子是肯定會留疤的。
“這玩意算了吧。”陸長風難得有不愛的,“你喝就行。”
蘇娉靜靜地看他許久,沒有回應。
在他覺得不自然的時候,她才開口:“你是不是嘗過,知道甜得過分所以才不喝?”
陸長風手上動作微頓,看到她含笑的眼,清咳一聲:“沒嘗過,不過確實放的有點多。”
蘇娉啞然失笑。
“真不能喝?”他狐疑道:“我給你重新泡一杯。”
“不用了,挺好的。”她慢悠悠喝著:“雖然很甜,但是甜到心底去了。”
陸長風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雖然處對象才兩天,但他發現兩個人的處境完全掉了個個。
之前是她害怕他,現在反過來,他怕她皺眉怕她受委屈。
說不出什么感受,就是她隨意一個動作就能牽動自己的思緒。
陸長風忽然就明白為什么沈元白不找對象了,情緒一直被牽著走,面對喜歡的人,再冷靜也得失控。
晚上他在蘇娉的指導下蒸雞蛋。
“雞蛋液先攪勻,水按量來放。”她耐心道:“你用雞蛋殼來裝水,手里拿的是半個雞蛋殼對嗎?碗里如果是一個雞蛋,你就用這半個蛋殼裝三次水兌進去,現在是兩個雞蛋,就兌六次水。”
“這樣?”陸長風按照她的指示加了水,又用筷子攪動。
“對的,加點鹽,別太多。”
男人又照做。
他手不方便,要拿什么都是她遞過去,蘇娉站著有些不穩,半個身子倚在他的身上,男人穩穩當當托住她。
鍋里加了水在燒,他把瓷碗放進去,上面又扣了個完,蓋上鍋蓋。
蘇娉突然問他:“你以后不介意做家務嗎?”
“嗯?”陸長風扶著她在灶前坐下:“這有什么可介意的,你想讓我做我就做。”
他就喜歡聽小姑娘說以后這兩個字,聽起來就知道可以和她很長遠。
“這樣啊。”蘇娉坐在灶前,她拿過旁邊的夾鉗遞給他。
陸長風順勢接過,往灶里添柴火:“不過可能沒什么機會,我在部隊吃食堂,你以后去了研究所也是吃食堂,我呢要是努力點,到了一定的級別有警衛員照顧,至于你嘛——”
“我怎么?”蘇娉好笑道:“我們到了一定的層次也是由研究所配備專人照顧的。”
只要足夠出眾,為了能有個安心研究的環境氛圍,研究所都會把這些瑣事解決妥當。
“那我們一起努努力。”陸長風放下夾鉗,下意識從兜里摸煙,意識到她在旁邊,又推回去。
兩人一起說東說西,時間不知不覺過得很快,到了八點多。
“我給你打水洗臉。”男人起身,提著開水壺,倒了一半的熱水在搪瓷盆里,摻了一些冷水,還是覺得滾燙,他又分了些到木桶里,
待會兒泡腳。
蘇娉看著他的動作,安安靜靜沒有出聲。
他去外面竹竿上把兩人的毛巾取來,先把她的毛巾放進去浸濕,然后把水擠干,遞給她。
蘇娉接過,從臉擦到脖子,然后又交給他。
想到什么,陸長風問:“你要擦澡嗎?”
“……”蘇娉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不是,我不看。”怕她想太多,他解釋道:“我給你把水兌好放灶邊,你要是擦澡的話我就去幫你拿衣服過來。”
他這話還不如不說!
蘇娉瞪了他一眼,本來想說不擦的,但確實有些不舒服。
右腳膝蓋那里打了石膏,腳腕又扭傷擦了藥油,黏糊糊的。
見她沒有回答,他笑了:“我先去把你的行李袋提過來。”
“行嗎?”
蘇娉只好點頭,等他走了,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要是瑩瑩在這就好了。
陸長風動作很快,直接把整個行李袋都拎了過來,給她放在灶邊的小板凳上,然后自己先去洗了把臉,洗完臉的水倒在桶子里,重新去換了水加在搪瓷盆里。
拿了條椅子,搪瓷盆放在上面,方便她用。
見一切都差不多了,陸長風走到門口:“我在外面等,你洗好了就喊我。”
“……好。”想到只有一門之隔,蘇娉耳后根有些熱。
陸長風關上門,他回頭看了眼門板,然后順勢坐在門檻上。
從兜里摸出煙盒,在褲腿上抖了一下,掉出來半根煙,他指尖捻著拿出來,叼在嘴邊。
又去摸火柴盒,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點燃,風一吹又滅了。
他不厭其煩地劃著火柴盒。
夜晚寂靜,蘇娉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她默了片刻,手指解開外套,掛在旁邊的椅背上。
裙子是連衣裙,脫的時候要站起來把裙子弄上去,扶著灶邊她緩緩起身,脫裙子的時候能聽到外面火柴滋滋的聲響。
重新坐回椅子上,雖然爐子里生了火,不冷,但她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陸長風吐了口煙霧,略微仰頭,腦袋抵著門板。
他看著漆黑的夜色,聽著里面因為擰毛巾,水滴在臉盆里的響聲,凌厲的喉結上下滾動。
她每次動作,手上的鈴鐺都會碰撞作響,在這無聲的夜里格外撩人。
太煎熬了。
晚上沒有什么蟲鳴鳥叫,這么冷的天螞蟻都趴窩了,他咬著煙,抬手按了按泛酸的眼窩。
“我好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里面傳出溫軟的聲音。
“……”他沒有回答。
“陸副團長?”蘇娉不確定他還在不在外面。
見沒人回答,她又喊了一聲:“陸長風?”
“在。”腳下已經有三四個煙頭,躁動終于平復,他起身,“我進來了?”
“進來吧。”
蘇娉穿的是一條白色的長裙,她好像這種顏色的裙子最多,因為身材纖弱,看起來楚楚可憐。
大手撈過旁邊的針織長衫蓋在她身上:“我先去倒水,待會兒送你回房。”
蘇娉乖巧點頭,濕漉漉的黑眸一瞬不眨看著他。
陸長風被她看得又起了火,煩躁地撓了撓后頸。
他把水倒在外面壓水井那兒,又打了點水洗了個臉,平靜了半晌,才拿著搪瓷盆回去。
蘇娉看著他把爐子里的炭火全部鏟到炭火桶里,問他:“你要不要拿床被子過去蓋?晚上有點冷。”
夏瑩回去了,空出來一床被子,她想著把自己蓋的給他。
“關心我啊?蘇醫生。”陸長風坐在小板凳上,看她一眼,點頭:“這是個好習慣,繼續保持。”
“不是,”蘇娉嘴硬,“只是作為醫生,不想你感冒然后傳染給我。”
“我身體十分硬朗,這么多年就沒感冒過。”陸長風把鏟子放了回去,他起身:“我先把這個拿過去,你晚上多蓋一床被子。”
他去了睡覺的屋子,沒一會兒又過來了。
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蘇娉沒有猶豫,趴在他背上,雙手攬著他的脖子。
陸長風步伐很穩,他推開門,把她放到床邊,又折返回廚房,拿著她的行李袋,把廚房門關好。
蘇娉打開桌上的醫藥箱,從里面取出銀針,但是半天沒有動靜。
陸長風進來的時候就見她一臉糾結在發呆,看著覺得有些好笑。
行李袋隨手放在床尾,他拉了條椅子坐在她旁邊,問:“要不要幫忙?”
“……我自己來就好。”蘇娉毫不猶豫捻起一根銀針,略微傾身,扎在腳上的穴位。
她的腳踝和腳背已經沒有那么腫了,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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