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嬌千金087
蘇娉給自己扎針的時候,眼底一片朦朧,眼尾泛紅。
陸長風看了一會兒,他喊:“阿軟。”
“嗯?”她下意識抬頭,好看的桃花眼像是蘊了一池春水。
男人心頭一動,沒忍住笑了,看起來還有點無奈:“這么怕痛啊。”
她收了針,睫毛上的淚要掉不掉:“一點點。”
陸長風笑聲肆意,沒想到小姑娘還挺要面子的,被她瞪了一眼,他收斂了些,正色道:“女孩子怕痛沒什么的,很正常。”
蘇娉把布包收回醫藥箱,剛要說什么,男人握著她的腳腕,放在自己腿上。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她坐在床上,兩人面對面。
手上力道輕緩,他眉眼低垂,視線落在她清瘦的腳踝上,說:“真想快點把你娶回家。”
蘇娉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忽然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過了一會兒,她問:“西北風光好嗎?”
“還不錯。”陸長風穿的是黑色的長褲,女孩白皙的小腳擱在他大腿上,對比鮮明。
他伸手比了比,發現她的腳還沒有自己的手掌長,頓時知道為什么女孩子這么嬌氣了。
“你去了風光會更好。”
床邊的炭火盆一直在散發熱量,蘇娉靠著床頭,腳搭在他腿上,看向他的目光溫柔而繾綣。
兩人隨意談話——
“西北有什么呀?”
“雪山、大漠、荒原。”
“還有狂野的風。”陸長風看向她,笑著說:“你如果不多吃點飯,很容易被刮跑。”
“西北的人食量都像你這么大嗎?”蘇娉苦惱道:“以后如果不吃食堂,在家做飯,應該很費功夫吧。”
陸長風見她無意識提到以后,不動聲色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來做飯,你指導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蘇娉才發現他按摩的手法很舒服,靠著床頭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夜色漸濃,村子里的狗吠聲頓歇,這個時辰大多數人都睡著了。
陸長風輕輕地把她的腿移到床上,又拉過旁邊的被子給她蓋上。
手指捻了一下,這被子確實夠薄的,還沒有部隊里發的厚。
又把另外一床扯過來,疊在一起。
他重新坐下,撿起旁邊的小樹枝,撥開炭火盆上面一層熄滅的火。
蘇娉靠著床頭睡著了,呼吸聲淺淺,男人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
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食量就那么小,下巴尖尖細細的,臉還沒有他巴掌大,小巧的瓊鼻和淡粉的唇瓣,長得確實非常好看。
他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能毫無防備的在他面前睡著,說明她現在心里已經開始對他信任了。
陸長風忍不住想伸手戳戳她的小臉,又覺得太嬌嫩了,怕弄疼她。
蘇娉睡了二十分鐘就懵懵懂懂醒了,她側頭對上男人的臉,打了個哈欠:“你還不回去睡覺嗎?”
“等你醒來。”陸長風示意她看看自己的睡姿:“靠著床頭睡不舒服,還容易著涼,你睡好了我就出去。”
“噢。”蘇娉雙手撐著身側,慢慢滑下來,躺在床上。
一雙純良無害的桃花眼懵懂看他:“可以了嗎?”
“嗯。”陸長風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在蘇娉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男人俯身,親了下她的鼻尖。
“做個好夢。”
門被關上,溫熱殘存,她下意識抬手,指尖觸上剛才他吻過的地方,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呆愣愣地看著漆黑的房梁。
他出去的時候已經把燈關了,現在屋子里一片黑暗。
本來還睡意朦朧,現在完全睡不著了。
蘇娉咬咬唇角,埋頭躲進被子里。
這個人怎么總是沒有預先知會就親她呀!
心里又羞又惱,但是轉念想到他要是先說“我要親你了”,她又覺得更加燥熱難擋。
腦海里思緒不停翻涌,眼皮子卻越來越沉,想著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窗戶外面已經透進來淺淡的陽光,看得出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她側頭盯著窗外看了一會兒,醒了神,扶著床邊慢悠悠起身,然后拿過桌邊的拐杖。
慢慢地往前面走,她也不著急,跟只蝸牛似的。
單手打開門,看到男人正在外面晾衣服。
陸長風手里拿著平角短褲,聽到聲響下意識回頭看。
蘇娉跟他打了聲招呼:“早呀。”
“……早。”男人不動聲色把手里的短褲搭上竹竿。
她看了一眼另外那些已經被風吹干的衣服,不解道:“你昨晚不是把衣褲都洗了嗎?”怎么還有。
“掉地上了,重新洗洗。”陸長風面不改色道。
“噢。”她沒有再深究:“早上吃什么呀?煮面嗎?”
“排骨粥。”陸長風過去扶她:“我起床的時候煮了粥,排骨先焯水,然后一把米,半鍋水,加姜絲一起煮。”
“這樣行嗎?”
蘇娉點頭:“可以呀,煮好了再加點鹽,味道會更好。”
“都聽你的。”陸長風帶著她往廚房那邊走:“今天還要坐診?”
“嗯,喝完粥我先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寫完,然后再去衛生所配一點傷寒的藥分裝好。”
“好。”陸長風讓她在灶前坐下,自己去拿碗盛粥,蘇娉乖巧坐在那等著,也沒有作聲。
粥已經熬得軟爛,清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鉆。
陸長風把粥放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冷會兒再喝。”
蘇娉啞然失笑,“知道啦。”她又不是小孩子,還不至于這么饞。
雖然排骨粥看起來確實很誘人。
在生產隊待完最后兩天,大隊長親自趕車送他們去鎮上搭客車,嘴上還說:“兩位同志,幸好有你們啊,不然這感冒能撩倒不少人。”
也不知道蘇娉是怎么做到的,原本的赤腳醫生開藥吃了也得十來天才能好,她的藥兩副下去就見效。
“下次你們學校要是還有什么活動就來我們生產隊,我們熱烈歡迎,表揚信已經發電報到你們學校了。”
蘇娉側頭看旁邊高大的男人,她笑著說:“好。”
早上到鎮上坐車,還沒到十一點就回了軍區,陸長風再三詢問:“真的不回張家養傷?”她這腿拆石膏還得一個多星期,去張家起碼她老師在,家里這么多醫生也有人照料。
“我要回宿舍拿點東西。”蘇娉柔聲道:“去東南戰場之前,我在裁縫店給哥哥們做了兩身衣服,還沒來得及去取。”
“我去拿。”陸長風接過崗哨遞來的證件,本來想背著她往里走,小姑娘不情愿,只好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她笑瞇瞇問。
“這話說的。”男人嘆氣:“為大舅子們服務,理所應當。”
蘇娉樂不可支。
陸長風的假期還沒結束,他有的是時間跟小姑娘磨嘴皮子。
本來還想著回了軍區,帶她出去逛逛東城,自己也就是傷了手又不是腿殘了。
好嘛,現在她腿傷了。
男人身上背著醫藥箱,左手拎著她的行李袋,背上還背了個自己裝衣服的背包。
把她送到衛生所的宿舍樓,他先上樓開門,把東西都放好,然后回到樓梯口,彎腰,示意她上來。
蘇娉沒有猶豫,抱住男人的脖頸。
他的后背寬闊結實,趴在上面能感覺到安心踏實。
柳青黛正好是回宿舍拿點東西去衛生所,結果就看到這一幕。
她嘖了聲,心想陸副團長別說是批她的結婚申請了,估計蘇醫生的結婚申請還得他批。
要是他和蘇醫生的結婚申請都經過沈參謀長的手,那就更有意思了。
陸長風還不知道有人在等著看自己的好戲,他把小姑娘放到床邊,然后去桌前,拎起暖壺想倒杯水給她喝。
“空的。”蘇娉輕聲道:“去生產隊之前我就把壺里的水都喝了。”
男人點頭,“我去食堂打水,你在這等我。”
“好。”
見他大步往外走,蘇娉看著他的背影,等消失在走廊后才收回目光。
看向窗外,在山上挖的草藥長得還不錯,窗臺上綠意盎然,就是莖葉好像沒有山上長得大。
她撐著拐杖,慢慢起身,去衛生間打水給草藥澆水。
“舍得回來了啊。”趙班長看到他,嫌棄道:“你這一臉春風得意的,又打什么主意呢。”
“我能打什么主意?”他把暖壺遞過去:“加滿,德發。”
趙班長正要走開,就聽男人說:“我命令你啊。”
“……”他又折返回來,恨恨地奪掉暖壺,氣呼呼地去打水。
過了一會兒,他提著暖壺過來:“你跟沈妹妹出去了吧?”
“嗯?怎么說?”
“她這幾天都沒有過來吃飯,而且我聽到沈參謀長和沈妹妹另外一個哥哥提過這件事。”
“沈青雪啊。”陸長風隨口問。
“不是啊,跟沈妹妹一個姓那個,隔壁兵團的蘇營長嘛。”
“……”陸長風忽然就有點心虛:“他說什么了??”
“你都把人家妹妹帶跑了他還能說什么???”趙班長反問道,“不就是那些什么要活剮了你之類的話嘛。”
“提醒你一句,中午吃飯的時候小心一點,那天那位蘇營長差點把我桌子拍爛了。”
“……”
中午的時候,蘇娉想見哥哥們,所以來了食堂,陸長風本來是要給她送到宿舍,被她制止了。
她是醫生,自己有分寸,只要腿不移位就行。
總不能一直在宿舍里待著,下午她還想自己回張家。
沈青雪在跟陸長風說話,見她拄著拐杖慢悠悠過來,臉色鐵青:“你把人帶出去就成這樣了?”
陸長風也知道這件事是自己的責任,他拉開椅子讓小姑娘坐下:“操場還是訓練場,你挑個地。”
“你還挑釁我?要跟我過招是吧?行,訓練場,也別吃飯了,現在就去。”沈青雪氣得不行,他一直就看不慣這人,現在更加不順眼。
“沒這意思。”男人擺手:“要打要罵隨你,我不還手。”
“你想……”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里,沈青雪擰著眉,不敢置信:“你說什么?不還手。”
“嗯。”陸長風點頭,肯定道:“我就站那讓你打。”
“你有病吧。”沈青雪直接罵道:“你摔到腦子了?”
陸長風去給蘇娉打飯,然后揭開飯盒把筷子遞給她,趙德發特意給她煮了一個水煮蛋。
男人在她對面坐下,左手握著雞蛋在桌角磕了兩下,沒有回應他的話。
剝開的水煮蛋白嫩光滑,他放到小姑娘飯盒里,動作十分嫻熟,而且蘇娉也一直沒有說什么。
沈青雪嗅出點別的味道,人也沒工夫罵了,飯也沒心思吃了,目光在他們身上流轉。
有些恍然,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過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阿軟。”
“嗯?怎么了哥哥。”蘇娉側頭看他。
“你們倆……”沈青雪話音艱難:“處對象了?”
倆人這動作明顯的,他哪怕裝瞎都不行。
“是呀。”蘇娉不好意思道:“本來想等大哥過來一起告訴你們的,我不是故意瞞著你。”
聽到這話,沈青雪如遭雷擊,他看著陸長風好半天沒吭聲。
現在處對象基本上就是默認會結婚的,除非中間出現什么重大變故,但這種情況十分少見。
所以,他看不慣的人,最后,還是成了他妹夫???
沈青雪看著他,嘴角抽動,好半天說不出話。
這是妹妹的選擇,他無權干涉,再加上某些原因,這件事他和大哥其實都不適合發言。
蘇娉以為他是突然聽到這件事,沒反應過來,又溫聲跟他說了幾句話。
妹妹說什么,他完全沒聽進去,下意識看了眼角落里的兄弟。
前段時間陳焰跟他說,后悔自己以前說的話,希望能重新追求妹妹。
他跟陳焰一起長大,心里還是比較偏向他的,而且陳家和蘇家關系好,跟妹妹在一起最合適不過。
但這件事最終還要看妹妹的意思,他做不了主,所以跟陳焰說讓他自己爭取。
沒想到就這么幾天的功夫,完全失去機會了。
陸長風這動作可真夠快的。
在他失神的時候,沈元白端著飯盒過來,坐在蘇娉旁邊。
“阿軟。”他眉眼平和,看到妹妹的腿受傷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問:“嚴重嗎?”
雖然語氣和緩,但是多年兄弟,陸長風知道這筆賬他已經記下了。
“沒事,過幾天就可以拆了。”蘇娉笑著問他:“哥哥,老師有沒有來軍區找過我?”
沈元白點頭:“他讓你回來,去趟張家。”
蘇娉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師肯定有什么發現了,她看了眼對面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哥哥,我跟陸副團長……”
“我知道。”沈元白意義不明看了眼男人,輕笑道:“這件事哥哥尊重你的決定,先吃飯,等下我有話要單獨跟他說。”
陸長風去生產隊之前跟他說了一聲,他早有預感,剛才看到兩人的互動,心里也有數了。
對于陸長風,他沒有像沈青雪那樣的敵視,也沒有因為是自己的兄弟所以放心把妹妹交給他,而是把選擇權交給她自己。
現在他們在一起了,作為哥哥,無論如何該拿出態度,該說的話他要和陸長風說清楚。
蘇娉知道哥哥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而且哥哥這么溫柔,她也不擔心他會對陸長風怎么樣,所以并沒有什么擔心。
吃完水煮蛋,因為有些噎,她很久沒有拿筷子。
陸長風本來在接受沈青雪的審問,他看了眼小姑娘,又起身去廚房打湯了。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沈青雪蹙眉,問妹妹:“阿軟,你是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嗎?”
“是呀。”蘇娉點頭,輕聲道:“他挺好的。”
有她這句話,沈青雪不好再說什么。
蘇策還不知道妹妹回來了,所以沒來這個食堂吃飯,沈青雪想如果他知道了,估計陸長風真的要挨揍。
妹妹是在蘇家長大的,蘇家兩兄弟十分護著她,現在養了這么多年的小兔子被狼叼走了,心里還不定怎么惱火。
無關陸長風人好不好,單純是自己家的寶貝突然被人偷走,心里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受。
趙班長也注意到那邊了,他打了碗白菜湯給他,朝那邊努努嘴:“沈參謀長沒說怎么收拾你?”
陸長風見他幸災樂禍,嗤笑:“再怎么收拾我也有對象了,你就背地里羨慕吧。”
趙班長頓時罵罵咧咧:“我明天就跟政委說,讓他給兄弟們介紹對象。”
陸長風擺擺手,懶得搭理他。
回到桌前,把湯遞給小姑娘,他開始問別的事:“上次那一仗實在窩囊,東南軍區有什么指示嗎?”
沈元白看他片刻,搖頭:“目前沒有命令下達,應該是停戰了。”
“停戰?”陸長風陷入沉思:“這不正常啊。”
說到正事,沈青雪擱下對他的偏見,開始談自己的想法。
他入伍才一年多,雖然立了功升到了連長,但是在沈元白和陸長風面前還是十分稚嫩的。
陸長風也挺有耐心,聽他說些沒屁用的話,然后挑眉看向沈元白。
心想都是哥倆,怎么差距這么大,沈元白在十八歲的時候可沒有他現在這么天真。
軍事方面的事蘇娉不懂,也沒有認真聽他們在說什么,而是在思考自己收集的那些資料能起到什么作用,關于在部隊設立心理醫療站的想法是否可行。
吃完飯,陸長風收了他們的飯盒去洗,沈青雪看他單手拿著四個疊在一起的飯盒去廚房,嘴角微動,最后也沒說什么。
“阿軟。”現在只有他們兄妹三人,沈青雪也沒有顧忌,他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陸長風的家世他也了解了一些,他是在西北軍區長大的,以前在西北軍區入伍,后來才調來東城軍區。
他父親是軍區政委,大哥是軍長,二哥是駐守邊城的師長。
光是大哥就跟他爸平級了,最厲害的還是他家老爺子,軍區政委,這可是正大軍區級別的首長。
按照他的年齡,手底下還不知道帶出過多少個軍長。
兩家的差距著實有些大。
去年年底,蘇家那位叔叔,也就是蘇定邦才從團長升到旅長,而陸長風才二十一虛歲二十二,已經是副團了。
他這個年紀大有可為,再加上他驍勇善戰功勛無數,以后肯定還會往更高的地方走。
蘇娉知道哥哥的擔憂,陸家的情況,陸長風都跟她說過,她笑著點頭:“我想好了。”
她做出的決定,從來沒有后悔過。
見狀,沈青雪沒有再多說什么,偏頭看了眼笑容溫和沒有出聲的哥哥,他心下稍安。
對于這件事,哥哥心里肯定是有數的。
蘇娉沒有等陸長風過來,只是讓哥哥們跟他說一聲,然后自己拄著拐杖出了廚房。
沈元白知道她要回張家,擔心她的腿,但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他從來知道分寸,不會去干涉妹妹的決定。
現在是午休,他看了眼腕表,對沈青雪說:“你先回去休息。”
沈青雪依言起身,“我要不要去送一下妹妹?”
“不用,她是醫生,自己有把握。”
“好。”沈青雪看了眼角落里起身的瘦削少年,嘆了口氣:“那我先回兵團了。”
下午還有訓練,關于這事他要去跟蘇策說一聲。
沈元白看穿他的心思,略微頷首,沒有制止。
陸長風洗完飯盒出來已經半個小時后了,因為單手很慢,還被趙班長抓住機會嘲笑了很久。
“都走了?”陸長風隨手在褲腿上擦擦水,拉開椅子坐在溫潤的男人旁邊。
“嗯。”沈元白笑著看他:“關于阿軟的事,去訓練場說?”
“……行。”陸長風知道該來的跑不掉,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吧,哥。”
算起來他比沈元白還要大兩天,沈元白是十二月十七,他是十二月十五。
之前因為大這兩天經常口頭占沈元白的便宜,沒想到現在都得老老實實還回去。
這人厚臉皮的程度沈元白早就見識過,對于他能屈能伸的態度也不意外,只是溫聲道:“走吧。”
-
蘇娉拄著拐杖出了軍區,她在街上慢慢走,面對好奇的目光也沒有絲毫局促。
身上挎了個布包,經過國營商店的時候她停下步伐,看著那幾個臺階發愁。
想給老師帶包糕點,但是看樣子有些麻煩。
想了一下,她覺得老師也未必非要吃這個,于是轉身往前走。
軍區離張家也不算太遠,只不過她傷了腿,走路比較慢,到了下午兩點的時候,才敲開大門。因為她腿上的石膏被長裙蓋住了,受傷的腳踝也消了腫,穿著繡著郁金香的布鞋,所以看不出什么。
但見她拄著拐杖,張老夫人還是嚇了一大跳。
“阿軟,你這是怎么了?”她立馬扶著蘇娉進了堂屋。
“去鄉下義診,上山采藥的時候掉在捕獸陷阱里了。”蘇娉沒有隱瞞,和盤托出。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張老夫人扶著她坐下,“出去義診怎么不叫上你張叔叔?他去山上采藥從來不會掉進陷阱里,還會自己做陷阱抓野兔子。”
蘇娉默了片刻,心想自己要向老師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老師有事要忙,我不是一個人去的,和東城大學的同學還有……陸副團長。”
張老夫人是個人精,聽到她后面的停頓,就知道不同尋常:“陸副團長?”
“是之前來東城大學教軍事課的教官。”蘇娉也沒有想瞞她。
“阿軟,你跟奶奶說說,和這位陸副團長是怎么回事?”她聽出言外意義,干脆追問道。
跟同學下鄉義診無可厚非,兒子是東城大學的老師,所以她知道學校確實經常有義診的活動。
但是一個只是教軍事課的教官跟她們一起去,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我們……”蘇娉跟哥哥說的時候還好,可能因為平時很親近又是同齡人,所以不覺得害羞,這個年紀處對象很正常。
可是面對長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坦誠道:“我們處對象了。”
張老夫人先是一驚,隨后一喜。
之前北城軍區的事,容嵐告訴過她,所以她也擔心退婚的事會對阿軟造成影響,而且自家還有個臭小子一心投身醫學,不想成親。
就怕阿軟也跟那臭小子一樣,一點也不想著結婚。
她是老思想,覺得人還是得成家,以后互相有個照顧,畢竟爸媽陪不了你一輩子,哥哥們再好以后也會各自成家,難免有顧不上你的時候。
而且因為自己的婚姻順遂,所以覺得結婚是件天大的好事。
張老爺子以前也有很多人給他說媒,那個時代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可是他只娶了她一個,而且承諾只有她。
這么多年他也做到了,對她一直是十分貼心。
“阿軟,”張老夫人在蘇娉旁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問:“這位陸副團長是什么樣的人?”
“為人正直,品性好,外粗內細。”蘇娉想了一下,說:“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軍人。”
張老夫人相信她看人的眼光,蘇娉雖然年紀小,但是為人穩重,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道:“等哪天你帶他回來,讓我們看看。”
“好。”蘇娉心里的緊張稍微松弛了些。
“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媽媽吧?這封信寄回去,她也會很開心的。”張老夫人笑瞇瞇道。
“我會的。”
蘇娉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家人對這件事的看法,她知道爸爸媽媽肯定會支持她,但心里還是有絲說不出來的感受,也可能是羞澀。
張輕舟最近在為戰場應激的事奔波,他是認識不少人,但都得一個一個去跑,其中還包括很多和他在學術上有分歧的。
雖然關系不太好,但是面對正事,冷嘲熱諷幾句后還是施以援手。
這么多人的力量是龐大的,各種搜集出來的資料一沓一沓的拿回來,他腳剛踏進院子,直接回了廂房。
蘇娉聽到響動,估摸著是他回來了,和張老夫人說了兩句話就拄著拐杖往他那邊走。
張老夫人看到她一蹦一跳小心翼翼的樣子,又心疼又好笑,回房間拿了錢票去國營菜店和附近的集貿市場逛逛。
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得買點骨頭回來燉湯給她好好補補。
至于回軍區,先不著急,在家好好養養傷。
這才剛談戀愛,不要總膩在一起,也要適當的保持距離。
蘇娉不知道張老夫人的想法,她到了張輕舟放門口,敲門:“老師。”
“進來,門沒關。”張輕舟隨口道。
她輕而易舉推開了門,一瘸一拐拄著拐杖進去。
張輕舟埋頭案前,壓根沒有注意到她。
“你說的那個關于心理治療方面的資料我搜集了一些,戰場應激有短暫也有長期的。”
“在戰場上,通過心理疏導可以有效的緩解消弭這種負面情緒,而造成戰場應激創傷的原因有很多種。”
“這是我整理的關于戰場應激的誘發因素——”
他轉頭,要把手里的筆記本遞給學生。
看到她拄著拐杖站在旁邊,張輕舟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脫口而出:“你跟人打架了?”
不怪他這么想,蘇娉從戰場回來還好好的呢,還能蹬著自行車送老爺子去藥學院講課。
“……”蘇娉耐心解釋:“去山上采藥,掉陷阱里了。”
張輕舟先是不敢置信,隨后毫不掩飾大笑出聲:“看你這走路的姿勢,髕骨骨折吧?腳踝應該也有扭傷,是后仰著掉下去的?那手掌該有擦傷。”
蘇娉嘆了口氣,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她說:“您這幸災樂禍太明顯了。”
“嗯?”張輕舟頓時收了笑:“現在可以嗎?”
“……”
“行了,你這打了石膏吧,待會我看看。家里還有藥油,待會跟你張爺爺說一聲,讓他拿一瓶給你。”
張輕舟隨手把筆記本放桌邊,方便她拿:“以前你張爺爺打了我之后,你張奶奶給我擦了藥油,有個一兩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針灸過,應該不用擦藥油了。”
張輕舟有些錯愕,他手臂搭在椅背上,轉身問她:“你自己給自己施針啊?”
“是呀。”蘇娉忍不住呲牙咧嘴:“原來扎針也是會痛的。”
而且有酸酸麻麻的感覺。
“不愧是我張輕舟的學生。”他嘆為觀止:“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對自己下手。”
蘇娉沒錯過他眼底的促狹,無語片刻,不再理會他的調笑,拿過筆記本開始翻看。
張輕舟的字跟他的人一樣狂,陸長風雖然也狂,但是他的字金戈鐵馬筆鋒明顯,至于老師的,要不是她長時間看他的醫案筆記,根本不會認為這是字。
就像亂七八糟的橫線豎線和斜線組成的東西。
難以分辨。
入目第一行,關于戰場應激的主要誘因分析——
陌生的作戰環境、死亡威脅。
她逐字逐句看下去,然后說:“這里面有一些我在許先生的筆記里面看到過。”
許先生把自己的醫案和筆記本交給了她,蘇娉反復研究過很多遍,其中的內容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在國外留洋多年,見識的比我們多。”張輕舟隨意道:“早期的戰爭就已經發現這些情況了,當時并沒有引起重視。”
蘇娉點頭,她繼續往下看。
張輕舟也在整理手邊的資料,有些有用有些沒用,但是你不看就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下午五點半,張老爺子從藥學院下班回家。
“阿軟回來了?”聞到廚房燉湯的香味,他心里大概就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下午回來的。”張老夫人看了眼火候,用夾鉗減了炭火,小火慢慢燉:“這孩子腿受傷了,你等下給她看看。”
“好。”張老爺子洗了手,嗅了一下:“這是骨頭湯吧?骨折了?”
“是,我看著不是很嚴重,應該沒有移位。”雖然不是醫生,但家里有兩個,平時來家里采訪的學生也會跟張老爺子聊醫學上的事,張老夫人也知道一些。
“那就好。炒點蔬菜給她吃,明天買個魚,燉個魚湯,我問問奶站能不能訂奶,給她補補鈣。”張老爺子坐在灶前,幫她燒火。
“行,最近集貿市場賣魚的也多,又不要票,我每天多買幾條回來。”燉湯紅燒香煎,都行。
“我發工資了,還是放在柜子抽屜里,你記得去收。”張老爺子作為藥學院的院長,每個月工資也不少,但全部上交。
家里是張老夫人管錢,張輕舟打小就見他爹把錢放柜子抽屜里,長大了也有樣學樣,自己的工資也放進去。
不過會把張老爺子的糕點票拿走。
“就放那兒吧,也沒誰會拿。”張老夫人笑容和藹。
“看完了嗎?”張輕舟瞄了眼手邊堆積如山的書籍資料:“看完了幫我一起整理,這玩意弄起來真費勁。”
“好。”蘇娉合上筆記本,又抬手去拿書。
“關于戰場應激的防護你怎么想的?”張輕舟揉了揉眉心,隨口問道。
“目前只有建立心理醫療防護站的想法。”蘇娉猶豫了會兒,說:“老師,我們目前對于戰場精神醫學的研究并不深,其中還涉及心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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