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沒有輕舉妄動，站在原地將自己的裝束仔細打量了一遍——他戴著一副無框方形眼鏡，手中提著一只編號為a97的實驗箱，箱子動來動去，里面不知道放著什么兇猛的動物。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放了一只簽字筆，別著他的名牌。

        “系統，還在嗎？幫我調一下巴基和史蒂夫的詳細資料。”

        “在的老板！”系統很快上線，往他的收件箱里甩了兩份文件，“從出生到2025年的資料，一應俱全。”

        夏生正在翻看資料，對面走過來一個兩鬢斑白的研究員，有一點輕微的禿頂，發際線下是消不去的抬頭紋，一雙半瞇著的眼睛從架在鼻梁上的圓形眼鏡后掃來掃去。

        他似乎地位很高，盡管路過的人群腳步匆忙，但還是都向他頷首行禮，叫他“弗萊明博士”。

        夏生正要學著旁人同樣向他行禮，擦肩而過時，弗萊明卻停下腳步，耷拉著嘴角，不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喉嚨嘶啞著說：“塞巴斯蒂安，你在磨蹭什么？還不快把實驗體送去實驗室b2！今天下午勞菲森先生要親自來看實驗成果，搞砸了你就等著被開除吧！”

        夏生眨了一下眼睛，立刻點頭答應，從他身側繞過，向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叮叮當！恭喜玩家夏生解鎖新身份——實習研究員塞巴斯蒂安·夏】

        【體力值：100】

        【精神值：100】

        勞菲森科技不愧是融合人產業的龍頭，單單一個實驗樓就蓋了地上十二層、地下五層。b2實驗室位于地下三層，夏生邊等電梯邊暗暗記下其他幾層的布局。

        整棟樓只有三層的名稱不是以實驗室命名：地上六層標注著“融合手術室”；地下一層是“成品血清儲存庫”；地下五層是“失敗品回收處理點”。

        夏生眨了眨眼，從泛著金屬光澤的指示牌中看出一點細思恐極的味道——

        失敗品是指什么？失敗的超級血清？還是……失敗的融合人？

        電梯很快抵達，從四層開始倒數，紅色的電子數字均勻地倒計時。

        忽然，夏生手中的箱子傳出一聲悶響，里面關著的動物似乎等得不耐煩了，不斷沖撞箱子內壁。金屬質地的實驗箱被它從內部撞擊，振得夏生手臂發麻，他不得不將箱子抱進懷里才勉強控制住。

        電梯中人群上上下下，很快只剩下夏生和身側一個捧著資料、扎著馬尾辮的金發女孩兒。

        女孩兒看他狼狽地控制著懷里的箱子，同情地拍了拍他：“不是我說你，塞巴斯，你做點兒什么實驗不好，非要跟著弗萊明，那個瘋子眼里只有不可能成功的實驗。你看你天天忙成狗一樣，也沒弄出什么成果。”

        夏生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個關鍵npc，他掃了一眼對方的胸牌，很快換上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不動聲色地套話：“詹妮弗，你覺得弗萊明是個什么樣的人？”

        詹妮弗似乎是他不錯的朋友，聞言以為他覺得累，要松口了，趕緊小聲吐槽：“你知道，那家伙被稱為人類的叛徒可是有原因的——他喜歡給尚未注射血清的預備融合人洗腦，將那些實驗品的記憶抹去，只留下其中一部分。樓里失敗的實驗至少一半都是他弄出來的，你可長點兒心吧！”

        夏生又笑了一下，剛想說話，電梯內忽然亮起紅光，不知道安裝在哪里的擴音器中傳出刺耳的警報聲——

        “地下一層成品血清儲存庫臨時封鎖，請各位研究員稍后入內，感謝您的配合。”

        “重復播報，地下一層……”

        詹妮弗嚇得小聲叫了一下，緩過勁來，小聲嘀咕：“什么情況？成品血清儲存庫怎么會封鎖？那地方又沒有清醒的人……”

        夏生瞇了一下眼睛，抱緊了懷中越發鬧騰的箱子——沒有清醒的人？這么說，會有一些不清醒的人了？

        看詹妮弗的表現，這種情況顯然不常見。夏生這種幸運值為0的人從來不信什么巧合，他覺得要么是關鍵npc出現，強行推動劇情，要么是另外兩個玩家之一鬧出來的動靜。

        電梯“-1”的按鍵自動變成灰色，在這一層停留了五分鐘左右，還是沒等來重新開啟的消息，才直奔“-3”而去。

        詹妮弗抱胸嘆了口氣：“哎，我本來是要去取成品血清送到六樓做手術準備的，這下好了，還是去找哪個實驗室借用一下吧，但愿勞菲森先生來參觀之前我能把血清搞到手。”

        夏生垂下眼睛，斂去一切神色，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祝你好運。”

        他走下電梯，入眼的一切都是全然的白色，幾乎給夏生造成了雪盲的錯覺。

        不同于四層的人員忙亂、地形復雜，地下三層空曠而安靜，顯得他懷中亂撞的實驗體更加聒噪了幾分。這里只有一條走廊，一眼便可望到尾，唯二兩個實驗室b1和b2分立兩側。

        樓上的實驗室墻壁上大多安著大塊玻璃，方便研究員在外側觀察其中實驗體的情況，這里卻相反，兩個實驗室分別僅有一個金屬門可供通行，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樣子，像是關押什么特殊的危險品。

        夏生走到b2房間門前，門上印著一個銀色的五角星。他將不斷掙扎的箱子放到地上，從胸前的口袋上取下身份卡，在門口的檢測儀上刷了一下。

        檢測儀小聲“滴”了一下，發出綠色的光芒，門無聲打開一條縫隙。

        夏生收起身份卡，正要向里走，背后的b1房間中忽然傳出輕微的聲響。

        他停下腳步，走回b1門口，仔細聽時，似乎有人在爭吵，但是聲音被實驗室的銅墻鐵壁阻攔后，不過幾個分貝大小，根本聽不清交談的內容。

        夏生看了一眼b1實驗室門上奇怪的圖像——那似乎是一個金色的王冠或者頭盔，上面有兩個向后彎曲的尖角。

        等了一會兒，還是分辨不出具體單詞，他不再猶豫，提起箱子，走進實驗室b2。

        看清門后的布景后，夏生難得地愣了一下——

        這里和他想象中冰冷冷的實驗室全然不同。

        那是一條長長的用石油瀝青鋪成的街道，兩側是并不高聳的四層樓房，臨街是琳瑯的商鋪和沿街設置的茶座，往上是小鎮的住宅，各家的陽臺中都伸出幾支艷麗的花或生氣騰騰的綠蘿。

        天色將晚，夕陽與月亮分占了半邊天，橙紅色與冷白色在空中相容，將街道中一切建筑的影子都拉扯得長而遠。

        夏生站在街道一頭，好像走進了上世紀的油畫中，望不到一個人影，店鋪空蕩蕩，只有幾輛車停在街邊，駕駛員和乘客不知所蹤。

        有風吹過，將報亭的報紙吹得嘩啦作響，他走過去，隨手抽了一份閱讀。

        泛黃的紙張上，粘手的油墨印刷著占據了半面紙的碩大標題——

        神秘殺手再次現身，九頭蛇又將帶走誰？

        夏生皺了一下眉——這份顯然不符合時代的報紙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將折疊的報紙打開，想要閱讀具體內容，卻發現螞蟻般排版整齊的小字并不是新聞，而是一個個不同人的名字。

        夏生企圖跳過這一版面，翻到下一頁報紙，然而報紙內頁全都是空白的，只有這一面印滿了名字。他一目十行，一個個生澀的英文單詞在腦海中跳過，直到報紙的結尾，他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和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同時出現。

        “難道說……”

        這是一份被害人名單？

        夏生放下報紙，抬起頭，望向空無一人的街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快速向前跑去。

        像是在驗證他所想象的那樣，遠處忽然響起尖銳的剎車聲，緊接著是刺耳的巨響，一輛汽車飛馳著撞上電線桿，后者歪斜了一個奇怪的角度，勉強穩住了身形，沒有砸落在地。

        從追尾的車上走下來一個人，身穿黑色作戰服，戴著黑色的口罩與眼罩，中長略彎的亞麻色頭發在腦后飄蕩。他右手提著沉重的步槍，左手握著一把小刀，刀鋒在時而短路的燈光下泛著驚心的光。

        那人穩步下車，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繞過殘破的起火的車輛，一把拽開了駕駛室的門，幾乎沒有瞄準便開了兩槍。

        駕駛室里的男人被一槍爆頭，趴在方向盤上，動也不動了。

        飛濺的鮮血迸射到夏生的眼角，將他的眉梢染得飛紅。

        槍手聽到了他的呼吸聲，持槍的手沒有放下，不加停頓地轉了180°，槍口直直指向夏生，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夏生瞳孔猛縮，眼睜睜地望著子彈向自己高速飛來。

        千鈞一發之際，那顆子彈忽然減速，險之又險地停在他鼻尖，旋即像接觸不良的電視動畫，雪花一般閃爍了兩下，消失不見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整整一條街道、變幻莫測的天空，以及對方手中的槍和地上兩具仍在淌血的尸體。

        槍手愣了一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抬起手，摘下眼罩和口罩，露出屬于巴基·巴恩斯的臉。

        右上方，因為投影消失而露出的玻璃后，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憤怒地揮舞著拳頭，抓起麥克風大聲吼道：

        “塞巴斯蒂安·夏！這是你這個月第三次搞砸我的實驗了！再有一次，我一定打包把你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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