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說出“兩百年前”的剎那，夏生瞬間意識到不對，他立刻閉嘴，眼觀鼻鼻觀心地專注于手術操作。

        確保巴基的傷口已經完全止住了血，夏生這才不動聲色地打開自己的面板。

        如他所料，精神值已經跌到了77，在不及格的邊緣瘋狂試探。

        作為一個san值怪物，用系統推銷他的話來說，那就是“我們宿主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除非特別恐怖，否則不會害怕，對于普通boss，我們通常按照砍頭處理”。

        夏生在無數驚悚游戲中穿梭，能讓他因為恐懼而精神值跌破60的至今還沒出現，唯一一次精神值掉到41，也是和這次游戲一樣，有一個精神值持續降低的debuff。

        這個debuff對于正常人來說，往往作為游戲推動玩家積極通關的時間限制，只要精神值還能維持在60以上，一般不會有危險；但是夏生的精神值通常維持在90以上，而且經常身披多個馬甲在世界線中渾水摸魚，這就導致他的精神值一旦落下80，如果不注意自己的狀態，很容易被別的玩家拐跑，撒謊的時候順帶著說了真話，或者馬甲演到一半不小心ooc。

        這次也是一樣，勞倫斯先生這個馬甲還沒穿熱乎，差點因為叫了美國隊長一聲“小伙子”而直接被扒了。

        好在史蒂夫的注意力全放在巴基身上，空不出腦細胞仔細思考夏生的變化，讓他得以僥幸用沉默搪塞過去。

        此時的夏生完全不知道，因為他這只小蝴蝶揮了揮電鋸，即將在大洋彼岸的哥譚市掀起了一場風暴。

        他只顧著收拾一地狼藉，把巴基的血擦干凈，在沒有搞清楚血清培養究竟是什么東西之前，至少不能讓實驗員拿到巴基的基因。

        史蒂夫把巴基的手臂撿了起來，用床單包裹著抱在懷里，血液滲透白色的布料，將他胸前的皮膚染紅。

        夏生沒有阻止，拿起手術臺上的止血噴霧扔過去。

        撤掉麻醉儀的巴基很快清醒，右手撐著床坐起來，沉默地垂頭望著空蕩蕩的左肩，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繃緊的下頜透露出他正在忍受的痛苦。

        “巴基！巴基你醒了！你感覺怎么樣？胳膊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再躺一會兒？需不需要加麻醉？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會保護你的……”

        夏生完全被史蒂夫無視，倒也樂得清靜。他看了一會兒單口相聲，打開巴基的面板查看——對方的體力值落到88，精神值顯示的是73，后面打了個括號，寫著“因玩家夏生洗腦而持續下降中”，估計洗腦解除后還能回升，但是……

        “怎么了？”史蒂夫看到夏生站在原地，盯著巴基的頭頂良久沒動，以為手術出什么問題了，緊張道，“手術成功了對吧？生命體征監測儀的指數沒問題吧？”

        “手術很成功。”夏生收回目光，很輕地笑了一下，“別擔心，一切正常。”

        嗯，除了他不知道怎么取消洗腦令之外，確實一切正常。

        精神值debuff一下子侵染了兩個人，只有史蒂夫還保持著正常狀態，剛才因為巴基斷臂，心疼戰友的美國隊長過度悲傷，精神值一度跌破60，這會兒好容易緩過勁，在緩慢勻速地回升。

        夏生看了一眼完成度1/500的主線任務，決定不再走穩妥的破解途徑，直接去地下一層，暴力搶奪成品血清。

        “史蒂夫，你從地下一層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成品血清？”夏生從口袋里掏出順走的血清，晃了晃，“大概長這樣，主線任務要找五百個這玩意兒。”

        史蒂夫看了一眼，很快搖頭：“絕對沒有，我想辦法開門的時候找遍了整個一層，除了關在玻璃柜里的怪物，沒別的東西了。”

        想了想，他問：“有沒有可能是輸進體內的液體？我醒的時候手臂上扎了六個不同的輸液袋。”

        “應該不會，否則在你扯下輸液袋的時候系統就會提示。”夏生思考了一下，很快做了個簡單的計劃，“這樣，我們兵分兩路，我帶著巴基去地下三層等弗萊明博士，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從他那里問出答案。你去地下一層，再找一遍成品血清。”

        說完，夏生立刻意識到自己小白花的馬甲徹底掉了——

        天吶，我在干嘛？我在教美國隊長做事！

        不得不說，后怕里還有一點爽。

        但他表面不動聲色，只是“一不小心”打開了骨鋸的開關，十分友好地補充：“你看可以嗎，隊長？”

        史蒂夫完全沒有被威脅到，在他看來，夏生就算用手里的電鋸砍死十個怪物，依然是那個救了巴基一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花青年，是需要他保護的公民之一。他覺得夏生的主意不錯，很快點頭同意。

        “叩叩叩！叩叩叩！”

        不等三人執行計劃，病房門口傳來一陣快速的敲門聲。

        夏生一把抓起骨鋸，側身靠在門后，等待三秒，迅速按下門把手。

        “謝天謝地，可找到你了，塞巴斯，你讓我找的教授我給你帶來了。”詹妮弗鬼鬼祟祟地探進頭來，身后跟著邊走邊擦汗的弗萊明，“我可是從勞菲森先生身邊把他抓過來的。”

        頓了頓，她好奇地望向夏生身后：“你拿著把鋸子干嘛？”

        “哦，沒事兒，我幫這個醫生收拾一下。”夏生手一松，把骨鋸扔在地上，靈活地從門縫中鉆出去，進入準備間，背著手關上門，擋住了弗萊明向房間內張望的視線。

        弗萊明臉色蒼白，梳向腦后的白頭發全亂了，稀疏地垂在耳側。他一巴掌拍在夏生后背上，手指戳著他鼻尖：“你小子完蛋了！讓你走的時候不記得關門，這下好了，b2跑出去了！”

        “教授我錯了！”夏生一個抬頭的功夫，瞬間換上一臉極度真摯的表情，“我保證，一定會把b2帶回來的！但他被您洗腦了，大概不會聽我的，有什么方法解除這種狀態嗎？”

        弗萊明眼神陰郁地盯著他，灰黑的眼袋恍若金魚，老年斑從眉梢一直擴散到眼角。半晌，他狠狠嘆了一口氣：“辦法倒是有，但是現在做不到了。”

        “什么辦法？”

        “你知道，每個患者都有自己專屬的血清，培養成熟之后，就可以進行手術。但只有我和勞菲森先生才知道的是，實驗體b1和b2是按照標準培養的超級戰士，他們也有自己專屬的血清，為了避免他們傷人，勞菲森和我分別對b1、b2進行了精神控制，只有進行融合手術之后，才可以從根本上穩定他們的精神，徹底聽命于我們。”

        說到這里，弗萊明憤恨地跺了一下地：“本來b2的血清再過幾小時就成熟了，就放在地下一層。也不知道那邊的研究員干了什么，他的血清居然提前醒了，還砸了其他幾個玻璃柜，把其他成品血清也放了出來，包括原本明天就該手術的巨人族的血清，勞菲森先生說不定會把看門的實驗員砍了，給巨人王賠罪！”

        等等，血清醒了？砸玻璃柜？

        史蒂夫是不是說他放出個巨人來著？難道說……

        弗萊明一攤手：“b2的血清跑了，現在b2的洗腦狀態徹底解除不了了。”

        夏生佯裝理解地點頭：“那真是太可惜了——所以說，只有讓b2做融合手術才能解除他的洗腦狀態。那血清呢？b2的血清被用來做手術之后會發生什么？”

        “血清？血清當然是廢了啊！”弗萊明詫異地打量了夏生一眼，很快又自以為明白了地點頭，“哦，你是問b2的血清和普通患者的有沒有區別——沒區別，都一樣，他的血清培養的是第七節頸椎，做了切割手術必死無疑——放心，做完手術直接拉去火葬場，不會讓地下五層多一個怪物的。”

        弗萊明見夏生表情呆滯，眼神怔愣，似乎聽走了神。他皺起眉頭，張開手掌在夏生眼前晃了晃：“喂，塞巴斯，你沒事吧？怎么表情這么難看？”

        “沒、沒事，教授。”夏生心虛地笑笑，“就是還沒從泰勒醫生的死亡中緩過神來。”

        完蛋了，夏生心想，要么巴基精神值歸零，徹底變成怪物留在游戲里，要么史蒂夫一命換一命，死在這鬼地方。

        幸運女神終于忍不住弄死他了。

        不過嘛——夏生安慰自己——往好里想，他現在至少知道了成品血清是什么，不用再非時間綁架弗萊明然后嚴刑逼供了。

        只要把史蒂夫塞進原來的玻璃柜里，待上幾個小時，他們就能擁有一只能跑會跳還戰斗力爆表的成品血清。

        怕只怕巴基挺不到那時候。

        夏生略一思索，很快有了打算：“教授，這里不安全，你們先回地下三層躲一躲，我去找實驗體b2和他的血清。”

        弗萊明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你小子，b2是你找得回來的嗎？他現階段精神很不穩定，不是這么好控制的。就算你把他洗腦了，他照樣可能醒過來攻擊你！”

        夏生還想據理力爭一下，但詹妮弗忽然顫抖著聲音加入談話。

        她望著玻璃窗后的觀察室，瞳孔緊縮：“朋友們，我覺得b2的問題可以暫時放一放……”

        夏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觀察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踉蹌著走過來。

        紫黑色的血管爬了他滿頭滿臉，臍周靜脈網如同猙獰的海蛇頭，似乎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他的門靜脈，門脈高壓令他的腹腔高高鼓起，宛如懷胎九月的……父親。

        然而，真正令詹妮弗恐懼的是，那人長著一只熟悉的金屬臂。

        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手術室中，史蒂夫顧不得考慮巴基可能攻擊他，撿起夏生丟下的骨鋸，擋在病床前。

        下一刻，機械臂砸在手術室窗戶上，玻璃碎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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