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兩點。

        林然趴在床上，還未睡覺。

        她稀少地攣著被子，手里抓著手機，有些復雜地一遍一遍上拉刷新著頁面。

        怎么還沒開始。

        每次一下拉，就多出十多條實時微博。

        【——bal一周年！！！撒花jpg】

        【——喻隊長我來了我來了演唱會這次c位啊啊啊啊！】

        【——24分倒計時開始！】

        她隨意翻了翻，看兩眼，不用五分鐘就大概把這個團給記熟了。一共七個人，隊長喻歌，刷新的十條里兩條都關于他。很多團粉也很多唯粉，但她唯獨熟悉一點點的周幼，倒是沒什么水花。

        名字莫約是1/25的出現概率，其中三分之一為拉踩。

        快速劃過。

        雖然自己對娛樂圈只算一知半解，但陰陽怪氣的話語還是看得出來的。回想起下午他的話語，確實屬于人氣一般。

        無聊地刷著刷著，終于看到一張團圖了。

        娛樂營銷號的標題還算正經，單蹭了一周年演唱會的熱點，老老實實地發了幾張圖騙流量騙贊。她點開一張，就看見泡沫雪花的七人合照。

        放大，她瞇起眼打量。

        確確實實，粉絲口中的喻隊長是最亮眼的，高，帥，年紀合適，剛好迎合女友粉和媽媽粉，受眾廣。

        雖然她不吃這類。

        接著掃了兩眼，沒認出來周幼。挺不起眼的，卻又偏偏在靠中的位置。

        周幼粉絲只有四百多萬，而團里最多的能去到九百萬，雖然不是墊底，但還是能看出人氣落差極大，連點贊數對比起來都顯得寥寥無幾。

        然而她其實不太上心，只是計劃性地了解。

        演唱倒數五分鐘。

        點進直播間，林然把枕頭墊在手肘下，靠著，找了個略微舒服的位置。

        不斷有現場哄鬧的聲音傳出，透過傳音孔滲入她耳朵里，屏幕里已經是各種顏色的彈幕滿天飛，令人花眼。

        三秒后，屏幕里的現場亮起。

        七個人突然出現在舞臺中間。

        立馬，上千條彈幕霎地就蓋住了整個屏幕，滿滿當當地什么都看不見。

        她找了半天，才找到關閉的按鍵，摁下一鍵清除時，他們已經開始唱起歌來了。

        模模糊糊就看見幾個人在動，音質很差，像是同時給畫面和聲響打了馬賽克。

        四十多萬人同時擠在直播間里，本就是服務器不能承受之重。她想著怪不得會選擇三更半夜地開演唱會。

        看地點，應該不遠，也不知道有沒有擾民。

        翻了個身，退出去。

        手掌上還帶有發燙的余溫。

        在床上開著燈，不知道該干什么，外面客廳里還開著盞小燈，勾連了兩個空間。

        過了一會兒，又重新點進去，手感熟悉。

        插上一個耳機，她挽起耳后發，重新再審視一遍。

        畫面上，舞蹈動作，普普通通。

        她扣起耳塞，幾縷長發彎成弦搭在肩頭。兩指捻住，往耳內輕輕一塞，指尖剛觸及還未松開，忽地心中一頓。

        深呼吸。

        令人驚艷的高音沖入耳膜。

        林然聽得出來，那是周幼的。

        清亮、透徹，帶著少年青澀感和恰好的成熟。

        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朝起太陽欲意展現花蕾，恰是正午時分蓬勃，燦爛，自然。

        舒展。

        被低沉的rap打破。

        剎那間綻開的，還未來得及奔放的鮮花，失去顏色。

        頓住。

        耳里的聲音已然沒了他的影子，只剩不停的饒舌，和廉價金屬音效的沖擊。

        蒙眼找尋，他已經繞到了最后面，開始擺動作，一首團歌沒幾個鏡頭。

        甚至落寞。

        她忍不住皺眉，罵了一聲“傻逼編曲”，退出直播間，有些生氣。

        歌聽完了，縱觀全曲，在bgm下他的那聲清亮不僅一點都不出色，還顯得突出違和，果然，不夠半分鐘就有人開始發布帖子。

        【zy太翻車了吧，業務能力差成這樣，】

        她點進去，跳到了另外一個界面，一眼便認出是娛樂圈的垃圾倉論壇。外號不是她起的，而是這個子論壇太“美名遠揚”了，導致在隔壁的學術論壇和不可描述論壇混的她也深諳于心。

        新鮮出爐，與歌曲結束相差三秒，雖然底下沒幾條回帖。但林然看見后，不僅有些不舒服，甚至還有點難受。

        真不愧是娛樂圈垃圾倉，心里只有這么一個想法。

        披著路人皮，黑子發布水帖，也不知道是隊友粉還是對家。她之前只知道娛樂圈亂，粉圈亂，沒體會過。但今天親眼見證沒想到居然這也能黑？

        停留一會兒，那句話不久就被其他人的帖子壓下去了。

        后面還有單人的solo舞臺，可已經沒心情看。

        一開始也純粹是好奇。

        現在理智命令她關掉手機。

        林然躲進被窩，什么都不想，頂多惋惜一下被浪費的兩小時時間。

        忽地，滴滴兩下。

        手機冒出亮屏，來了紅點。

        周幼給她發來了信息，簡短地寫道：

        “姐姐這兩天我都不回。”

        她點開信息，才知曉，原來他的vx頭像如此簡約，與整個人都格格不入。

        一條黑線。

        -

        周幼換下上一場的演出服，坐在后臺休息室的椅子上休息。

        演唱會還有大概一個小時，接下來沒多少他的場次，只剩一場團了。

        觀眾很多，很熱鬧，各色各樣的應援牌閃花眼，音響的聲音蕩出好幾個回聲。

        他幾乎不受干擾。

        拿起一本書，低頭，咬著蘋果。

        頭上戴的茶白貝雷帽，也是他的應援色。因為不好做燈牌，干脆就不做了。

        蘋果很甜，有淡淡的清香味。后臺里還有餅干，蛋糕……他餓了。

        經紀人程勇看他一眼，沒說話。

        秀圈里總有句話說得對，個人特色在團內總是會被壓制，團員必須作出巨大的犧牲。

        現在的他們這個團，走的更多是少年欲系的路線，一開始本來是想尋著上家繼續清純小男孩，沒想到一個不覺意出圈的舞臺逼著所有人轉型。

        周幼就屬于轉型落后的那種。

        他身高占不了優勢，甚至變聲期都還沒來。風格和團未來的路線有出入，公司已經在考慮一些事情了。

        “勇哥，”他喊一小聲。

        經紀人抬起頭來。

        蘋果還在他的嘴里，他眨巴眨巴眼，問道，

        “我是不是特別懶啊？”

        同在一個休息室的同伴，瞬間不說話了，幫補妝的工作人員，手頓了一下。本來無事發生的后臺，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程勇提起一顆心來，有些驚愕地看著他。

        他笑笑，只是嘴角彎彎，帶著點懶洋洋地補充一句。

        “我就問問。”

        然后再次低下頭，咬蘋果。

        沒有回復。

        只有他坐在那兒，咬蘋果的聲音清脆。

        整個后臺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周幼的一個單人solo被取消了。

        理由簡單得像是在玩弄人——時間不足。

        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彩排，斷斷續續有兩三次到大臺上走流程，直至四天前，最后一次大彩排，他定好妝，在后臺準備開嗓。

        一刷手機，官方發的節目單出來了。

        他的節目被吞了。

        換成了其他三人的合唱。

        “周幼，等會還有個舞臺，”

        程勇硬扯出一個笑臉，并沒有像平時一樣用隨便的話語糊弄他，忙碌中停下手到他面前彎下腰，耐心地、慢慢地道：“小幼，我們過了今晚再說好不好？”

        周幼抬眼看他。

        程勇是他的第一個經紀人，一直帶著他，平日里對他不少關懷。如今這么件事出來，程勇自身必然也有難處。

        程勇深知他實際是個狐疑，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對他的語氣比對其他人都更加委婉柔和。

        周幼點點頭。

        茶白貝雷帽下的小孩，面孔甚是精致，臉上一層厚厚的底粉蓋住他的情緒。讓人眼前有些迷糊，捉摸不透。

        漸漸變小的蘋果，只剩下果芯，雪白色慢慢地曝露在空氣中變了個調。

        工作人員進來，拿著發夾，繞到他身后準備幫他梳理補妝。

        尾指剛觸到發尖，工作人員梳子忽地一顫抖。

        他在坐著不動，蘋果芯被夾在兩指之間，無意間一抬眼，

        只見眸眼內有星塵。

        -

        舞臺燈光絢爛無比。

        歡呼聲起伏不斷，滿場的熒光棒

        幾個小孩子在音樂之下舞動身姿，完成了最后的演出。

        一夜不休不眠，此刻還站在上面的小孩子們知道，這場狂歡的落幕，還伴隨著成千條營銷和黑帖而來。

        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補一個覺，什么都不要管。

        下臺，已是快凌晨四點。

        早已沒有了饑餓的感覺，團員們陸陸續續疲憊地笑笑，談談，時不時某個瞬間露出點應有的少年氣來。

        周幼不是很累，只是有點笑僵了，聽到討論的話也懶得去接。

        上了車，挨著椅背，他躲在角落。

        打開微信。

        看到了她回應的消息，只有一個“哦”。

        他退出去，熟練地打開各種論壇，然后搜索自己的縮寫。

        一個個黑帖點開來。

        看了不夠十五分鐘，滿屏的“送自己全家”就令他眼前模糊，眼皮攀上點睡意，打了個小哈欠，蹭著軟軟的椅背合上眼。

        五秒后，手中忽地“滴”了一聲！

        亮起的屏幕上顯現了一句：

        “你唱歌太好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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