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一直沉默的蘇暮羽突然開了口，他冷冷看向我，神情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被迫害至此，竟還是想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他上前一步，盯著我道：“若非天界不仁，若非夜瑾年愚忠，怎會將你逼迫至此？！

        他夜瑾年是做出了巨大犧牲，可是你可曾想過，他所做的一切帶給你的是什么？！”

        “夠了！”我捂住耳朵大聲打斷他，“我不許你這樣說瑾年！”他不知道夜瑾年成長在怎樣的境地，又怎么會理解他？

        可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身處怎樣的境地，我知道他面臨著怎樣痛苦的抉擇。

        盡管我的心里，確確實實充滿了怨恨，我怨那些逼迫我的人，怨這弄人的命運，更怨夜瑾年就這樣將我和孩子拋下。

        “小若，小軒，我不想去追究這到底是誰的錯，我只想讓夜瑾年回來。”

        我彎腰扶起小軒，然后細細為他將眼淚擦干，“好孩子，別悲傷，我們一起想辦法將君上救回來……”

        蘇暮羽忍不住在我身后冷嗤一聲，站在一旁的仙童則直接張大了嘴巴。

        “娘娘，恕小仙直言，重華君的元神已經被煉化進靈石，肉身也已經灰飛煙滅，即便是天尊出面也很難想到兩全的法子將重華君救回啊……”

        “兩全？”我抬眼冷笑一記，這些天界的人當真天真，世間安得兩全法？夜瑾年這樣就兩全了嗎？

        他全的不過是天界一眾毫不相干人的安危，還有我根本就不想要的長生！

        我懶得同他理論，只是凝視著他：“這是我自己的事，我現(xiàn)在只求上仙為我的父母和孩子施舍一片容身之所。

        他們現(xiàn)在無時無刻不在被人追殺，求您讓他們能進去躲一躲，可以嗎？”

        仙童臉僵了僵，拱手道：“娘娘言重了，這是重華君的子嗣，雖說天尊閉關前并未吩咐過，可這青華長樂界對重華君向來是暢通無阻的，娘娘請。”

        估計千算萬算，蘇暮羽沒算到的是青華大帝居然閉關了。

        我好像撞了大運一般躲進了妙嚴宮，安頓好父母，并再次重組了他們的記憶，抬眼看見小軒小若紅著眼趴在門口一直眼巴巴瞅著我們。

        我趕緊招招手讓他們進來，這倆孩子小心翼翼的蹭進屋子，兩顆巨大的腦袋探向嬰兒床，滿眼都在冒泡泡。

        “原來，神之子是這樣的啊……”小軒砸吧著嘴巴，圍著嬰兒床轉圈圈，“和普通的嬰兒也沒什么區(qū)別啊！我還以為……”

        小若抬爪就給了他一個爆栗子：“你以為什么？難不成長上十個八個腦袋才算神奇不成？”

        我差點笑出聲來，這倆孩子還是那么逗。不過想當初我也曾憂慮過這個問題，彼時也曾一度擔心自己會生出個半人半龍的新物種出來。

        向暖看見小軒毛茸茸的虎頭興奮得不得了，一伸手就揪住了小軒的胡子。

        小軒疼得一哆嗦，忍不住嗷嗚一聲，聲音大到把我爸媽都嚇了一跳。

        如此情形，以向暖的性子，怎么也要哭上一哭的，可是她居然更是興奮，嘴上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咕噥些什么。

        安然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黑黑的眼珠子咕嚕嚕不停地轉悠著，看看小軒，看看小若，再看看他妹妹張牙舞爪，突然抿著小嘴就笑起來。

        “這小家伙可真招人疼！”小若明顯更喜歡安然，她低頭端詳了一會兒安然的小臉，突然低聲道，“長得真像君上……”

        我不由得神情一黯，可憐這兩個孩子還沒有真正見過他們的父親。

        “小軒，你博覽群書，你可知若要救你們君上，我該怎么做？”

        小軒從向暖手里拔出胡子，一雙大大眼睛望我了半天方才開口道：

        “小娘娘，君上的一部分元神被煉化了，不管是想要將他的元神剝離出來，還是想辦法補齊他的元神，這都需要無上的神力。”

        “再者，”小軒看著我，滿臉的悲憫，“君上沒有了肉身，即便將他的元神拼湊完整，若想他重生，少不得要入輪回井，重塑肉身。屆時前塵往事，君上都會忘個一干二凈，那娘娘你的努力豈非都白費了？”

        前塵往事，忘個一干二凈？

        我的心猛地一抽，痛得整個人都跟著抖了一下。想到我們的過往將不再有人與我一同分享，我這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什么叫生離死別。

        我與夜瑾年，到底是分開了。抬眼望著天邊悠遠的白云，想到今后千萬年孤寂的生命，我深吸一口氣。

        “沒關系，生命那么漫長，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他忘了的，我替他記著。我會一點一點，將我們的過往重新寫進他的記憶里……”

        兩頭小獸懵懂的看著我，他們的臉上有感動，也有迷茫。小小的孩子，尚不知情滋味，而我，也不過剛剛才知情之一字，便已是痛徹心扉。

        空氣一時間凝固，轉回身，剛好看見蘇暮羽沉著臉走進來。他看著我許久不說話，滿臉的傷心失望。

        他聽到了我剛剛的話？我心下一陣愀然，正想說些什么，蘇暮羽突然開口道：“我要走了……”

        我沖口就問：“為什么？你要去哪里？”

        “因為你不再需要我了。”蘇暮羽靜靜看著我，一句話說得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怎么會不需要他？！我剛要張嘴卻突然意識到，我豈止是需要他，我根本就是極度依賴他！

        無論碰上怎樣的麻煩、困境、甚至是危險，這么多年，這么多人事變遷，始終是他在替我扛著。

        我竟習慣了如此，潛意識里把他所做的一切都認作了理所應當。

        多么，厚顏無恥！

        可我內心的惡魔依舊叫囂著跳起來，拼命叫喊著不想和他分開，最起碼現(xiàn)在不可以分開！

        原來我的內心這么齷齪！

        “我……蘇暮羽……”我張嘴結舌，斟酌了半天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挽留他。

        蘇暮羽的神色最終還是換上了失望，他轉過身就走，轉身之際丟了兩個字給我：“再見！”

        “別！你別走！”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把心一橫道，“你不是答應教我術法嗎？”

        蘇暮羽并不回頭，手上用力想要扯出袖子，我的心慌亂成一團，口中說出的話已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

        “你上次不也打破了結界強行闖進來過嗎？如果又有人打破結界闖進來呢？你就真的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嗎？我……我害怕……”

        他最終還是回過頭來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意味，只是嘴上依舊是嘲弄的語氣：

        “陶夭夭，這世界上能有幾個傻子，會為了你豁出性命也要闖進那片生死之地？”

        說完他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一個人傻傻的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心里空了一大塊，冰涼的風灌進去，生疼生疼。

        我想說對不起，可這三個字多么輕飄可笑。他要的，從來不是這三個字。我總是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土里，以為不思不想，便可以自欺欺人。

        不是不知道他的好，我只是選擇性的忽略，以期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他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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