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半天，直到再也看不見蘇暮羽的身影。內心的某個角落在瘋狂叫囂著讓我去將他追回來，可是我的腳像生了根似的，絲毫動彈不得。

        我有什么資格纏著他不放？我有什么資格繼續在他面前厚顏無恥？

        我給不了他任何承諾，以前是凡人的時候還可以許他個虛無縹緲的來世，如今我這不死不滅的人生，能帶給他的，除了災難還能有什么？

        我渾身脫力，軟軟地靠在門上。小若過來扶我，我擺擺手，嘆息道：“小若，天尊真的閉關了嗎？”

        小若點點頭，我頓了頓，猶不死心：“所謂的閉關是什么意思呢？若我去求天尊，天尊是否可以出來幫我？”

        “不可能的，”小若搖搖頭，小軒走過來幫著解釋道，“尊神閉關便是隔絕了一切與外界的關聯，時間可長可短，但坐忘百年是常有的事。小娘娘，咱們得從長計議……”

        我有些聽不下去，從長計議，這個詞光是聽著便是一種折磨。我可以為了救夜瑾年努力百年千年，不惜豁出性命，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等上百年千年。

        我擺擺手，拉著小軒就往外走：“小若，別人我信不過，求你幫我照看好我的孩子和父母。我和小軒一起去看看瑾年……”

        “可是娘娘……”小若追出來，我不想給她反駁的機會，使出生疏的御風術，騰空就走。

        小軒愣愣的跟上我，卻又猶豫著回頭看小若。小若一臉擔憂的神色，我索性不再看她，催動云頭快速離去。

        出了長樂界，小軒似乎實在看不過去我這菜鳥的架勢，低頭一拱便將我馱到了他的背上。

        有了神獸座駕，我們的速度幾乎成倍提升。天邊云海翻騰，我的腦中翻來覆去的，全是當初夜瑾年帶著我遨游云海時的情形。

        眼眶火辣辣的澀得發疼，可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

        與夜瑾年相識到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可是算算我在這一年中流過的眼淚，想來我已經將一生的眼淚都流光了。

        往事已不可追，我在無限的傷懷中，看著天界漸漸近了。小軒帶著我大搖大擺的進了天界，一路直奔桃園。

        前方隱隱現出一片彤云，遮天蔽日，無比壯觀。我定睛望去，這才發現如今的桃園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副蕭條的模樣。

        想起曾經我還曾惋惜這仙界盛景的頹敗，如今終于見到了昔日盛景，可在我的眼里，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粉色花海，卻是血一樣的刺目剜心。

        小軒幾個回旋落在了一塊巨石之下，當初晶瑩剔透的翡翠巨石，如今泛著淡淡的金光，比當初滴入我的血液的時候，更是璀璨耀眼。

        我幾乎站立不穩，踉蹌著向巨石撲去：“瑾年……”

        猛然間一道氣浪沖出，我剛向前撲出一步便被一下子掀了出去。小軒急忙接住我，轉瞬化出人形，驚怒道：“寒徹大人，你這是干什么？”

        寒徹？！

        我抬眼望去，只見寒徹慢慢化出身形，手中長劍噴出汩汩寒氣，猶如藍色的火焰般熊熊燃燒。他看著我，一臉的恨之入骨。手指因為用力，指骨咔咔作響。

        他這情形，竟是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可剛剛那一擊，我明明毫發無傷。

        我不由得慘笑起來，是啊，怎么可能不恨，我自己都恨不得殺了我自己。可惜我沒資格殺死自己，而他也不能。

        我站起來，慘然望著寒徹，寒徹將劍指向我，指尖不住地顫動，憋了半晌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個“滾”字來。

        我搖了搖頭，慢慢走過去。寒徹雙眼一瞪，舉劍便劈。我恍若未見，依舊一步步走向巨石。

        劍尖碰觸到我的衣服，卻終究停了下來。寒徹怒不可遏，上前一把將我推開。

        “你有什么臉來見君上？若非君上不惜拿命護你，我一定會殺了你！趕緊滾！我不會讓你再來打擾君上的清靜！”

        “我只想再看他一眼……”我從地上爬起來，倔強地繼續上前，“如果死了能見到他，我早就去死了。寒徹，我并不想這樣活著！”

        寒徹一愣，我已然走了過去。巨石觸手冰涼，我將臉貼在巨石之上，卻不知夜瑾年在哪里。

        “他就在里面嗎？我能看看他嗎？”眼淚蜂擁而出，原來我的淚水并未流光。

        小軒看不下去，不管不顧地跑過來將手放在巨石之上。我只覺一陣恍惚，再抬眼時整個人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

        空間內一片虛無，泛著金光的淡藍色霧靄漂浮流動，我轉身四處張望，突然渾身像被雷擊一般猛地顫抖起來。

        瑾年……

        夜瑾年就那樣靜靜地躺著，身子下面像水面一樣，光華閃爍，寧靜，卻又虛無。

        我哆嗦著一步步挪過去，點點熒光像夢一樣被我驚醒，跳動著落到他的臉上，映出那副讓我肝腸寸斷的容顏。

        “瑾年……”我的淚水露珠一樣滴入他身下的水鏡中，轉瞬即逝，夜瑾年好像睡著了似的，俊美的容顏上再也沒有了痛苦和憂愁。

        此時的他安靜、恬適，真正變成了神仙該有的模樣。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毫無心事，無憂無慮，仿佛一個甜睡的嬰孩，安靜淡然的躺在這世間的一隅。

        我慢慢跪下，指尖顫抖著靠近他的眉眼：“瑾年……你就這么睡著，再也不管我了是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

        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我再也忍不住，傾身向前想要抱住他。可是我卻撲了個空，我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穿過夜瑾年的身體，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水鏡泛起層層漣漪，仿佛在嘲笑我的癡心妄想。

        我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翻身站起來，回首看去，夜瑾年的身形如同水紋不斷搖晃，然后慢慢靜止，最后依舊安詳地躺在那里。

        淚水成串成串落下，穿過他的身體消失。一切都好像夢境，一個永遠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我哽咽著癱倒在地，這才明白,如今即便只是再次觸摸一次他的身體，竟也成了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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