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你說是為什么？”
闃染譏諷一笑，“主公久病多年，卻一日不得安歇，還得日日夜夜當精竭慮，你說這是為什么？
因為主公只有一個背棄祖宗，一心沉浸兒女私情不務(wù)正業(yè)，甚至還不斷打擊他勢力的接班人！
主公誰也不能依靠，一切只能自己來，遙控所有，運籌一切，你以為以他殘破的身體能撐多久？”
袁牧緊抿著唇，沉默著。
闃染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笑容，“你不知道吧，主公三月就已經(jīng)病去了！”
袁牧只覺得耳內(nèi)嗡地一聲，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他曾無數(shù)次想過這一天，他以為自己不會有任何感覺。可沒想到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平靜不了。
那個給了他骨血給了他生命，又毀了他的人，真的死了，沒了，再也不存在了！
以后再也沒人能夠?qū)⒁庵緩娂釉谒�身上，威脅逼迫他作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袁牧覺得自己應(yīng)該慶幸，但同時引起來的，還有一股酸澀與黯然。
他說不清心里的滋味，只能默然。
“他死的時候一句話也沒留下，就望著門口，眼都不肯移半下。我知道他在等你，可是你呢！！”
闃染怒目瞪著他，“你一門心思只顧著找你那個女人，就算我親自去求你，你還是頭也不回就走了！”
袁牧記得那次，風(fēng)玲瑯剛出了事，他全副心神都在找到她這件事上，其他任何事情他都顧不得。
至于闃染所說的那人快死了，他以為就跟過往無數(shù)次一樣，都是夸大的謊言。
哪曾想竟會是真的。
袁牧閉上眼，呼吸重了幾分，“夠了，別說了。”
“你不想聽了？可我偏要說！”
像是存心要刺激他似的，闃染還在繼續(xù)道：“你知不知道主公去的時候連眼睛都閉不上！”
他橫加指責(zé)，“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的自私你的背叛，造成了這場悲劇！”
“不！悲劇從來不是因我而起！”
袁牧陡然睜開眼睛，眼里迸發(fā)出一絲恨意，“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是他執(zhí)迷不悟，非要發(fā)什么宏圖大愿復(fù)興前朝，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他原本可以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妻子，乖巧孝順的兒子，他們一家人可以一起過和和美美過日子，是他自己舍棄的！
為了那個所謂的大業(yè)，他可以殺妻棄子，可以犧牲一切。
哪怕天下人的性命，也全都不看在眼里。
他已經(jīng)徹底瘋狂扭曲，還妄圖繼續(xù)扭曲自己，讓自己成為下一個他！
他不會順從，也不可能順從！
袁牧抬頭看著一臉憤然的闃染，看著這個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風(fēng)雨血殺的同伴，“闃染，別再犯傻了，不值得，更沒意義。”
就算他把這天下攪得多亂，這江山也不會重新回到牧家手里。
歷代王朝覆滅之后，總有不甘失敗者雄心勃勃，妄想光復(fù)，可試問又有幾人能實現(xiàn)？
“一個王朝會滅，無外乎君王昏聵、朋黨奸佞、軍事積弱、不得民心，這些才是根源所在，不是將現(xiàn)有局面推翻可以的。
攪亂了天下，也只是讓老百姓再度經(jīng)歷戰(zhàn)火流離之苦，帶不來任何好處。”
“看清現(xiàn)實吧，別再自欺欺人了。”袁牧嘆氣，上前幫他將穴道解開。
驟然被解開禁錮，闃染腳下一軟，身體歪斜。
見狀，袁牧忙伸手扶他，卻被對方更快一步推開。
“說我自欺欺人看不清現(xiàn)實，那你呢？”
闃染艱難地撐著自己，眼露嘲諷，“為了一個女人在這種鬼地方苦守這么久，結(jié)果不也什么都沒有？”
袁牧凝眸，“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既然你可以自欺欺人，我為什么不行？”
血氣不住上涌，他死命將它們咽了回去，“你想背叛是你的事，我這輩子都不會背棄主公，死也不會！”
闃染瞥了袁牧一眼，眼里寫滿了堅定。
對也好，錯也好，哪怕這條路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要一直走下去！
闃染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走著，在雪地上留下一整淌的血跡。
紅與白的映襯，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闃染！”袁牧見了不由心驚，再度想要扶他。
他知道他受了傷，但沒沒想到他居然傷的這么重！
闃染再次拒絕了他的幫助，他大力地喘息著，“榬蜮，往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放心，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你就安心在這守著吧，看還能不能等到想等的那個女人！”
闃染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袁牧看著他一腳高一腳低地走過厚厚的雪地，不由得再度嘆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有人執(zhí)迷，有人放手，一切沒什么可說的。
……
闃染拼命咬著舌尖，抵抗著那不斷來襲的眩暈感，只是這個辦法似乎已經(jīng)開始失去效果。
他呼吸越來越重，眼皮也越來越重，腳也麻木到無力了。
突然他感覺腳下一重，整個人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他眼皮無力地耷拉著，感覺死亡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
其實，早在被朝廷那些人圍殺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撐不住了。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硬是撐足了一口氣，來見袁牧最后一面。
他告訴自己，自己是來殺他的。
可他更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望著面露焦急的袁牧，一瞬間仿佛回到當年。
那時候他們只是伙伴，他們一起訓(xùn)練，一起殺敵，一起經(jīng)歷一切！
真……好……
……
“嘖，怎么是個臨死的，唉！”
驟然他聽見一聲嫌棄的聲音。
他不由得睜開眼，看見一張形如鬼魅的恐怖臉孔，還有一張更加唯一臉熟的俏臉。
原來真的讓他等到了！
滿天飛雪打在他的身上，他渾身冰涼到?jīng)]有一絲感覺，終于無力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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