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曉曉一聽顧未要送江南回家，像發現了什么新大陸，眨巴著大眼睛：“我去！真是千年鐵樹開了花，顧大哥你沒病吧！”

        江晚南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連忙說：“不用，不用！”

        顧未并不多解釋，只淡淡地說：“都這個點了，你忍心讓你男朋友擠地鐵？”

        鹿曉曉大笑道：“誰說我要讓她擠地鐵，我這不是也下班了嗎？我可以送她啊！”

        “你怕是暫時走不掉！”顧未話剛說完，就聽一聲咆哮：“鹿！曉！曉！”

        鹿曉曉循聲望去，自家哥哥鹿鳴正兇神惡煞地朝自己奔來。“顧大哥，那我男朋友就拜托你了，我先撤了。”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鹿曉曉一逃，便只剩顧未和江晚南兩個人。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見他抬腳往外走，江晚南下意識喊：“顧——”聽他剛才的話，似乎并沒有認出自己來，那她何不干脆將計就計。想了想，“未”字卡在嗓子眼里被她生生逼退了。

        顧未回頭。

        對上他的目光，她盯著他的臉，慢一拍地接上：“顧總，真不用。您的衣服，我……”

        顧未臉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緒，平靜地就像對待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陌生人一樣，語氣淡漠：“我剛才已經答應了鹿曉曉，你難道要讓我失信于人？”江晚南無法反駁，只能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直沉默著走到了停車場。既然已經跟到了停車場，也沒什么好矯情的了，當顧未打開車門的時候，她拉開后面的車門徑直坐了上去。

        等了半天，他也不發動引擎，江晚南從后座茫然地探出一個腦袋，試探性地問：“顧總？怎么不走？”顧未面無表情地反問：“怎么走？”江晚南表情僵硬，瞬間石化，連忙報出地址，車子立馬啟動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江晚南冷靜下來才發現此時手里還捏著剛才慌亂中被掐滅的半根煙，這東西此時雖然已滅，但她仍舊覺得格外的燙手。她瞥了一眼前面的顧未，裝作不經意地把手伸進了褲兜里，連忙將那半截煙塞了進去，這行為頗有點銷毀證據的嫌疑。

        此時該說點什么呢？

        顧總，謝謝你的衣服？謝謝你送我回家？

        ……

        看顧未頭都不回地目視前方，也不像是想和自己搭話的意思。思前想后，江晚南放棄了掙扎。就這樣冷場也挺好。此時的她一整個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真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快點，再快點！

        車子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江晚南再抬頭時，忽然看到顧未透過鏡子正在看她，臉上的表情有點意味深長。她假裝困了，伸了一個懶腰，挺起身子，坐了起來，別開視線。

        下一秒，顧未淡漠的聲線傳來：“你和鹿曉曉在談戀愛？

        江晚南一驚，嘴巴半天沒合上。果然，他是誤會了什么嗎？難道他真沒認出自己來嗎？看顧未一臉嚴肅的意味，江晚南憋住想打人的沖動，還是老老實實地回：“沒！”

        “那你不是她男朋友？”這該死的顧未又刻意加重男朋友三個字！存心的嗎？

        江晚南睨了一下眸子，嘴角扯出一個荒唐的笑容，賤兮兮地反問：“怎么？顧總是覺得我倆很般配嗎？”

        顧未明顯神色一僵，沒有再問別的，前面紅燈此時也轉綠了。

        顧未面無表情地繼續開著車，江晚南獨自在后座浮想聯翩。真沒認出自己來？還是假裝不認識？她下意識地側頭，透過玻璃車窗看了一下現在的自己。現在的她，剪去了一頭漆黑的長卷發，留著極短的男生頭，不施粉黛，襯衫西褲。這打扮，這造型，確實像一個活脫脫的男孩。難怪，鹿曉曉一開始會誤以為自己是個男孩，鉚足勁追自己。

        此時，腦海里又浮出了另一個念頭。也可能過去的時間太久，顧未早已經忘記了她這號人的存在。畢竟他是自己的驚鴻一瞥，而自己不過是他眾多追求者中的一縷過往云煙罷了。

        想到這，她也不再糾結。

        突然，前面的車子都停了下來，江晚南伸長脖子往前一看，原來是交警在查酒駕。

        等等！

        半個多小時前，吧臺處！顧未手捧一杯！！！

        江晚南瞳孔放大，連忙說：“顧總，前面在查酒駕！”

        顧未點點頭，淡定地說：“嗯！”

        江晚南不自覺地朝兩邊看了看。

        “這里是單行道。”顧未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上，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開口。

        江晚南：“那怎么辦？”

        “公事公辦。”

        “……哦！那您等會把微信給我，我轉賬給您。”

        顧未：“……”

        很快就查到了他們，果然，那冰冷的機器可比人靈驗多了。只聽“嗶嗶”兩聲，交警便開始一邊寫罰單，一邊訓斥。

        “長這么好看，怎么這么沒素質？”

        “年輕人，生命誠可貴啊！”

        顧未一言不發，偶爾間或著點點頭，像是虛心接受批評。

        “還有你啊，里面那個小伙子，搭順風車也要多注意，酒駕車也敢坐，不要命了？”

        小伙子？

        許是自己現在真的已經開始男性化了，連交警都在提醒自己，他認不出自己是情有可原。江晚南尷尬地咧了一下嘴角。

        許是看他倆態度良好，而且顧未也只喝了一點點酒，交警很快就放他們離開了。

        等車子開到了她住的小區，江晚南才緩慢開口，說：“顧總，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剛才的罰款我來交。您看，方便把您的微信給我嗎？”

        顧未毫不猶豫地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遞給了江晚南。加了好友后，江晚南分分鐘便把剛才的罰款轉給了顧未，然后下了車。

        “謝謝顧總。”

        “顧總再見！”

        車上的人默不作聲，側眸看著她，那深不可測的眼眸令江晚南招架不住。

        江晚南頭也不回地走了，腳步漸漸加快，越來越快。最后，逃也似的消失不見了！

        她一路奔回自己的小屋，還是久久不能平靜。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面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

        隔了這么多年，他們竟然還會重逢，以這樣的方式。他竟然還是她的老板！！！果然啊！她永遠都在仰視他，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江晚南怔怔地看著床頭的那幅畫：在一棟紅墻白瓦的宿舍樓下，少女隱匿在碩大的香樟樹后，目送著朝氣蓬勃的少年。

        那是十八歲的江晚南和二十三歲的顧未。

        那晚，夏日的蟬鳴混合著溫熱的氣息，道路兩旁的香樟樹高大濃郁，剛從畫室出來的江晚南百無聊賴地埋頭走著。

        突然，她撞上了一堵肉墻！再抬頭，她徹底傻眼了！

        太太太帥了！

        長這么大，江晚南憑著不錯的長相也算是閱人無數，可像他這樣的尤物，獨一份。

        他眉眼間有一股溫潤的書生氣，但俊朗的面容始終冷靜自持。個子很高，松松垮垮的球服下身材比例很好。不是那種瘦巴巴的男生，一看就是常年運動，很有力量。

        “你沒事吧？”男生一手拿著籃球，一手拍了拍江晚南的肩膀，俯下身問道。

        江晚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盯著他的臉，木木地搖了搖頭。

        他再次低頭看了她一眼，問：“真的沒事？”

        江晚南癡癡地看了眼，才回了神。

        見她不說話，顧未才淡淡地開口：“沒事的話，那我走了。”

        他走了兩步后，又突然回頭，沖她喊道：“你走路別低著頭，注意安全！”

        他這句無足輕重的話語攪亂了江晚南那一池碧波蕩漾的春水。本來已經朝著反方向行進了很久的她此時腦海中只有他俊朗的容顏以及魔音般的囑托。江晚南明知道這于他而言僅是一句微不足道的關心，可是，她卻沒辦法釋懷了。

        喜歡上一個人要多久？

        一年？

        一個月？

        還是僅需要一秒就足夠……

        反正江晚南喜歡上顧未只用了一秒。她知道自己很夸張，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可這個一眼萬年，驚鴻一瞥的男子就是這樣，不費吹灰之力甚至連手指都沒沖自己勾一勾，她便已經因他而變得瘋狂了起來。這時候的她，信誓旦旦地以為自己愛上了顧未，但其實，當時的她遠遠不懂愛的重量。

        沒來由的心動，可能見色起意就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愛意吧！突然，她掉頭，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狂奔過去。一口氣跑了好幾百米，在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時，那種叫做懊悔的情緒席卷了她全身。

        她恨自己為什么沒有跑得再快一點？為什么不早早一點追過來呢？就這么錯過了？偌大的校園，她該怎樣才能再見到他呢？

        她失落地嘆著氣，心里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難受極了。

        突然，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江晚南回頭，是他！

        他左臂夾著籃球，左手拿著喝了一半的可樂，右手舉著電話，有說有笑的從一旁的小賣部走了出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江晚南想到了那句很土但又很美好的句子“你相信光嗎？”那就是光本身嗎？明媚、張揚又淡漠疏離，江晚南直愣愣地看著他，像丟了魂的人一樣。

        他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機那端，時而爽朗一笑，時而認真傾聽，根本沒有看到前面的江晚南。在他快走到自己身邊時，她才發覺剛才的行為有多離譜，于是連忙幾個大跨步躲到了一旁的香樟樹下，慌亂地口袋里拿出手機，假裝自己也在打電話。

        一排排碩大的香樟樹將江晚南隱匿在一片黑暗中，他一路走，她一路偷偷尾隨。

        他到了宿舍樓下，才掛了電話，似是心情不錯，一個箭步沖上臺階，走了進去。

        江晚南站在這排香樟樹的盡頭，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呆愣了足足半個小時。

        就是在那半個小時里，她仔細回憶著他俊朗的容顏，回憶著他笑起來那爽朗明亮的樣子，回憶著他沉穩而有力的聲線，最后，她做出了自己十八年來最有魄力的決定，她要追他！從那天起，她就變成了顧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每天滿校園的追著顧未跑。

        “顧未學長你等等我……”

        “顧未學長今天有空嗎……”

        “顧未學長好巧啊……”

        直到有一次他受不了，板著臉嚴肅地說：“江晚南，我有喜歡的人了。”

        要是換成現在的她，聽到這句話一定會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跑，再也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那時候的她真的是將厚顏無恥發揮的淋漓盡致，她嘟著一張小嘴沉默了一會說：“那又怎么樣？你們又還沒有在一起，我不是還有機會嘛！”

        面對如此窮追不舍的江晚南，顧未也徹底沒有了招，拋下一句“隨便”后溜之大吉。

        隨便？

        她學著顧未的樣子，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笑嘻嘻地想：隨便？那就是隨便追！她不管不顧，反而追得更起勁了。

        “砰”的一聲巨響，隔壁又開始制造各種震耳欲聾的噪音。

        江晚南收回回憶，嘴角噙著的一抹笑也很快收斂，快速換上自己的睡衣，去衛生間洗衣服了。一切都收拾好后，江晚南躺在床上，順帶給鹿曉曉發了一條微信：到家了。

        對方很快就回復了：這么快？

        江晚南：開車當然比地鐵快！

        鹿曉曉：顧悶騷這可是鮮少的多管閑事，你們一路上都發生了什么趣事？

        江晚南：趣事？酒駕被罰？算？

        鹿曉曉：？他酒駕了？

        江晚南：嗯！

        鹿曉曉：喝了酒，還要送你？寧可頂著酒駕的風險也要送你？顧悶騷是不是看上你了？

        江晚南避重就輕地回：顧悶騷？

        鹿曉曉：那是外面給他臉，私底下都這么叫他，我跟我哥學的。別打岔，你說顧悶騷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江晚南：？但他覺得我和你在搞對象？他問我，是你的男朋友不？

        鹿曉曉：哈哈！笑死！誰讓你打扮得那么中性化！

        想到這里，江晚南又給何靜妮發了一條微信：我今天見到顧未了。

        對面沒有立刻回復，江晚南等的無聊，便點開了顧未的頭像。他的朋友圈背景圖就是他酒吧招牌上那幅圖，動態顯示僅三天可見。沒任何新鮮勁的朋友圈，江晚南退出去，望著他的頭像出神。看他還沒有收那筆罰款的錢，她編輯了一條微信提醒他記得收款，信息寫好后，反反復復看了兩眼，又給刪除了。她忽然覺得也沒必要提醒，多此一舉。省得給人家一種再重逢自己還想粘著人家的錯覺。

        又過了幾分鐘，何靜妮終于回復了。

        何靜妮：哦？然后呢？

        江晚南：他沒認出我。

        何靜妮：？裝的！

        江晚南瞬間從床上驚了起來：我現在身邊的朋友都覺得我收拾的像男生，認不出來正常吧？

        何靜妮：他們認識你才多久？顧未認識你多久？你當初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你就剪個短發，你以為你整容了？

        后頭還跟個不屑的表情。

        江晚南想了想自己今天的種種表現：顧總！性別男！抽煙！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晚南整個人瞬間不好了。但是還想垂死掙扎一下：介紹的時候，我那朋友說我是男的！他還問我是不是和那女的在談戀愛。

        何靜妮：嗯？那可能以為你現在同性戀了，就不想拂你面子。

        江晚南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么了，索性不回了。

        他真的會以為她現在是同性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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