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日，便是星辰閣學宮大比。這幾日，學宮中的弟子不是請假閉關，就是祭煉法器，為的就是在大比之中能拿到個好名次。

        若是運氣再好一些，入了仙尊的眼，成了仙尊的弟子，那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也有例外。

        那便是上羽學宮甲字院里的姬玄。

        若說近一月以來，學宮弟子中，最惹眼的，莫過于這玉衡仙尊的嫡傳弟子姬玄。

        且不說到學宮第二日便破格拔擢到了甲字院，但是這日日下學后，都有玄月境的江師兄親自接回，這種待遇，即便是星辰閣中，都是獨一份了。

        “姬，姬師弟，你今日有空嗎？”

        姬玄剛踏出學宮，就被一紫衣少女攔住。

        “穆師姐。”姬玄開口道。

        攔住姬玄的不是別人，正是上羽學宮甲字院被學宮弟子稱作靈槐仙子的穆紫衣。

        這穆紫衣不僅是得天獨厚的單系靈根，還是五大靈根中排到第二木靈根。這等天賦，自然不需要像學宮其他弟子一樣，需要從學宮大比中勝出，才能被仙尊親睞。

        更何況，這穆紫衣除了天賦卓絕之外，更有個令人艷羨的身份。

        這星辰閣有七位仙尊，除了玉衡仙尊和掌門天樞仙尊之外，還有攬云澗看管靈草的開陽仙尊，浮玉峰專司刑罰搖光仙尊，赤霞峰長老天璇、天璣兩位仙尊，以及管理星辰閣一應雜務的天權仙尊。

        這七位仙尊，除了姬玄的師尊玉衡仙尊還停留在元嬰境，其他幾位即便沒到虛神，也是半步虛神的境界。

        而這穆紫衣，正是這星辰閣浮玉峰峰主搖光仙尊穆崖的孫女。這等身份，即便是在星辰閣，橫著走，也足夠了。

        可偏偏這妮子卻和柳若水完全不一樣。

        要說柳若水是一團張揚至極的焰火，那這位靈槐仙子便是一株嬌弱至極的芷水汀蘭。

        但顯然，比起人見人怕的小師姐，穆紫衣這樣小白花般嬌弱可憐的仙子，更容易令人心生喜愛。

        此刻，散學的各院弟子見靈槐仙子竟然主動攔人，都忍住不駐足看向那個被攔住的少年。

        修仙之人，自斂氣入境之后，日日受靈氣洗滌，便是從前長相普通，到了先天境，也當得一句周正。

        可若是與眼前這少年相比，那些勉強能稱作英俊的修士，卻宛如歪瓜裂棗，是在入不得眼。

        況且，這少年還并非什么籍籍無名之輩，在學宮，姬玄這名號，比起靈槐仙子也不遑多讓。

        只不過，一個是以美貌修為出名，另一個……

        咳，出名就有些特別。

        無論是玉衡仙尊唯一嫡傳弟子的身份，還是仙尊對其愛重……都讓姬玄在學宮一眾弟子中，鶴立雞群。

        “姬師弟，今日上君教的那道靈訣，我有些地方還是掌握得不太好，不知道姬師弟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看看問題出在哪里？”

        穆紫衣白凈的小臉上浮著一層淺淺的紅色，水潤的眸子里擎著忐忑，這還是她第一次做這種將人攔下的事，往日雖然沒少見到柳若水這般，可到她這，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姬玄看著眼前紫衣少女，正要開口，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叫住。

        他抬眸看過去，橫階的盡頭，一襲煙青的仙尊長身而立，山風驚起，似是不舍的卷住那人垂落的衣袂，繾綣翻飛。

        姬玄眸底輕顫，他朝著面前的穆紫衣歉意一笑，接著繞開少女，徑直向幾乎于那一片空闊層疊的山色融為一體的玉衡仙尊快步走去。

        學宮門外還未來得及下山道的弟子，還來不及對姬玄拋下靈槐仙子離開的舉動表示詫異，就被橫階上那一襲煙青驚掉了下巴。

        倒不是這些弟子眼利，能一眼認出玉衡仙尊，先前人站在那兒，來往的弟子也不曾察覺有異，想來是對方動了手腳，讓人注意不到這一塊。

        可如今，這玉衡仙尊自己散去了障眼法，靠他近一些的弟子更是挪不開步子。

        “這，這又是誰？！”往日嘴皮子最溜的錢九此時卻磕磕巴巴了許久，才扯著身邊人的袖子將一句話說完。

        “我還想知道呢？！還有袖，袖子！我新兌的弟子服，被給我扯壞了。”被他扯住的人一聲驚呼，但又怕驚擾了橫階上那人的清靜，只得一邊壓低聲音，一邊將自己的袖口從對方的魔爪里解救出來。

        有這樣想法的可不止錢九二人，不過想到之前日日來接姬玄的江師兄今日并未出現，便猜測這人應該也是玄月境里的某一位師兄。

        這哪里是玄月境？這是美人境吧。

        無論是學宮里的姬師弟，還是之前的江師兄，都長得不差，今日這個，更是……

        “這位師兄，”被姬玄繞開的穆紫衣自然也注意到了橫階這里的動靜，只是她今日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與姬師弟說上話，少女猶豫片刻，眼底的不甘總算戰勝了矜持，“這位是玄月境的師兄吧。”

        穆紫衣蓮步輕移，走到了那人面前，待她抬眼徹底看清對方時，即便是自詡美貌的穆紫衣，都有一瞬間失神。

        “你是穆紫衣？”她聽到那人開口。

        穆紫衣眸色微詫，有些意外的開口，“你認識我？”

        “搖光那糟老頭子，竟然能生出你這么水靈的孫女。”宋祁自然不認識穆紫衣，能認出少女，則是因為她這一身紫色裝扮。

        星辰閣的弟子服都是一身素白，區別則是靠腰帶和袖口的花紋。

        而眼前的少女，一襲紫衣，恰巧與搖光仙尊那個愛極了紫色的孫女相符，是以宋祁便猜測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靈槐仙子穆紫衣。

        見此人竟敢直呼搖光仙尊的尊號，學宮外偷聽的一眾都不自覺心下一抖，真是好膽識。

        那可是浮玉峰的搖光仙尊啊！這星辰閣的弟子對其他仙尊可能是崇敬，是向往。

        但對搖光仙尊那是恐懼，是噩夢！

        具體表現便是，即便在上羽學宮中，心悅靈槐仙子的弟子可以從星辰閣排到極北魔域，但真敢站在穆紫衣面前的，還真是一個都沒有。

        是靈槐仙子不夠貌美嗎？還是學宮里的弟子不夠優秀嗎？

        都不是！

        只要想到穆紫衣那個皮貼骨頭，鷹隼狠戾的親爺爺，這再喜歡，不得有命不是么？

        如今，竟然有人竟敢當著靈槐仙子直接叫瑤光仙尊糟老頭子，即便這整句話都是在夸穆紫衣，相比對方也高興不起來。

        果然，聽到宋祁的話，穆紫衣杏眼一肅，倒是也不傻，“您是玉衡仙尊？”

        宋祁訝于少女的反應，只是他還沒開口，身邊的姬玄便替他應了回去。

        “穆師姐，上君今日講的那道靈訣我也不甚清楚，若師姐有疑，不如明日親自去找上君解惑。”少年語氣溫和，挑不出半分錯處，甚至在穆紫衣看過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幾分羞赧，似乎是再為不能幫上忙而有些愧疚。

        “姬師弟，我……”她原是想說，其實這道靈訣她學得還不錯，若是姬玄沒學懂，她可以幫忙解惑，可是剛開了個頭，又想到先前自己與對方搭訕的措辭，一直能將話忍下，只是看向姬玄的目光多了幾分幽怨之色。

        只是，少年卻不再看她，而是轉頭看向了身側的玉衡仙尊，小聲的說：“師尊，我們回去吧。”

        宋祁有些失笑的看了姬玄一眼，卻并未反駁，任由小徒弟扯著他的袖子，邁下了橫階。

        待姬玄拉著那疑似玄月境師兄徹底消失在學宮外之后，那些斂聲屏氣的學宮弟子才終于又恢復了嘈雜。

        只是，這嘈雜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聲驚呼所打破。

        錢九越想越不對，那人的穿著打扮…總覺得有些眼熟，特別是先前被姬玄扯離臺階時，那人腰間似乎還掛著一個銀色鈴鐺。

        銀色鈴鐺……

        鈴鐺！

        那是？那是？！

        “玉衡仙尊！”錢九失口，學宮外一瞬間的寂靜。

        “真是玉衡仙尊？！”

        “仙尊竟然長這個樣子？！”

        “天吶！仙尊竟然親自來接姬師弟！”

        ……

        宋祁自然不知今日來接小弟子會鬧出這么大動靜，下了那條筆陡的山道，宋祁自然是直接將人帶回玄月境。

        姬玄一陣恍惚，眼前的景象就從一片蒼翠變成皚皚白雪。

        他松開了玉衡仙尊的袖子，自那日他二人從迷霧中回到玄月境，姬玄就再未見過玉衡仙尊，他垂眸掩住了神色。

        經過了兩個月的調養，眼前的少年比之一月前似乎要更耀眼了幾分。

        到是令人欣慰。

        宋祁：“阿玄？”

        玄月境今日道是難得的好天氣，日暮西垂，將一片皚皚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也將立在雪中的宋祁二人也染上了些許的暖意。

        等了許久，宋祁才聽到少年略帶別扭的開口問他：“師尊今日怎么會過來？”

        是了，細算起來，他與主角有將近一月沒見了。

        宋祁：“來送禮物。”

        聞言姬玄愣怔抬頭，恰巧撞入了那對擎著山雪的冷眸之中。只是，那對沉沉的黑眸此刻浸潤在落日余暉之中，竟無端生出幾分暖意。

        “禮物？”姬玄有些不解。

        宋祁看著少年眼底的困惑，解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自姬玄入星辰閣并拜在玉衡仙尊門下已是兩載，如今，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已然成人。

        “我的，生辰？”他不記得有跟人說過這個。

        而且，生辰……

        宋祁：“今日是你兩年前入我門下的日子，踏入仙門，自然也就斬斷凡塵俗世一切牽扯，師尊并不知你從前生辰是何日。”

        雖說早前他還沒穿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主角過得并不好，但他既然已經接了玉衡仙尊的身份，從前的鍋自然也要一并接下。

        既然沒辦法改變，那只能去創造，將從前不太好的經歷一一覆蓋。

        宋祁看了眼姬玄的神色，效果似乎……還不錯？

        “謝謝師尊。”少年眸底泛出淡淡水光，細看之下眼尾處也有些紅。

        宋祁對此十分滿意，不過還不夠，想到這，他伸出手，在姬玄面前攤開，一件通體翻著淡淡銀芒的月輪自掌心顯現。

        “這是……”少年有了愣怔，似乎不太敢相信。

        “這是給你的禮物，”說到這，饒是宋祁也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倉促，勉強能用一用。”

        誰讓他還只是個半吊子的“煉器宗師”呢？但是把這東西搞成這個樣子，就已經磨掉他半輩子的耐心了，更別說在上面篆刻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陣法。

        那一輪翻著淡淡銀色的彎月，仔細看，那輪彎月上還銘刻著細細的紋路，若是再細心些，就會發現，那些紋路似乎還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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