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味兒，到處都是刺鼻的濃煙，明婳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呼吸了，隨著濃烈的煙味一轉，明婳到了讓她最痛不欲生的一天。在這嗆人的濃煙之中，明婳看見了被廚房管事暴打的滿身傷痕的碧珠，碧珠拖著受傷的腿偷偷跑到廚房去拿饅頭，看見鍋里還剩的有粥開心的笑了起來。到柜子最底層拿出了藏著的碗，小心翼翼的將粥舀到碗里，用袖子擦了擦碗壁的湯水，大口深腹平底的墨漆色瓷碗上有著一塊缺口。鍋邊還殘留了幾顆舀不上的碎米粒，碧珠連忙伸手捻進了嘴里，露出來的手腕上布滿了鞭痕。

        煙好像越來越濃烈了，畫面再次翻轉，春嬤嬤縮在柴房的角落里滿眼不舍的撫著明婳的發絲。“小姐，老奴快不行了，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總是折騰身子……”春嬤嬤摟著明婳，渾濁的眼中蹦出了鋪天蓋地的不舍、擔憂，還有一點細微的解脫。

        “嬤嬤，我去求他們找大夫，嬤嬤你不要離開婳兒好不好，婳兒錯了，等你好了我們一起離開方家好不好？”明婳急切的喊著，雙手緊緊摟著春嬤嬤，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明婳真的怕了，怕春嬤嬤會離開自己。

        “小姐，沒用的，不要去，趁這點時間讓老奴再陪陪小姐。”春嬤嬤摟著明婳，安撫地拍著明婳的背部，額頭的汗珠由稀疏的一兩顆變戲法似的變得密密麻麻，唇也越來越蒼白。

        “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明婳感覺春嬤嬤的身子越來越重，人也像睡著了般安靜。

        “嬤嬤？”明婳小聲叫道，回答她的只有無邊的沉寂。“嬤嬤？嬤嬤？”明婳不可置信地又喊了兩遍，還是無人應答。

        明婳將春嬤嬤從自己肩頭扶起來，伸出手指探了探，春嬤嬤真的去了，明婳不敢也不愿相信，她倏地一下癱軟在地，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力氣。明婳悲痛萬分，用手緊緊捂住嘴，淚如雨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明婳感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濃煙像一團團撒了辣椒面的棉花生生的卡進了自己的胸腔，五臟六腑都被嗆的生疼。此刻的畫面已經轉到了她離死亡線最近的一次，明婳蜷縮在柴房角里那張破爛的小床上，說是床其實只是用木頭簡單堆疊搭成的勉強能睡覺的地方，微微一翻身還能感到身下木頭的搖晃之感。

        一雙手急切的拉著明婳的胳膊使勁兒搖晃著，明婳掙扎著睜開眼，是青蕊，青蕊穿著一身灰黑色粗布麻衣、一頭雙環髻凌亂松散，臉上沾著些黑色的煙灰看起來十分狼狽。青蕊見自己醒來，眼睛亮了幾分急躁的用手比劃著，喉嚨里只能發出幾聲粗糲的嗚嗚聲。

        “青蕊你怎么了，你別著急慢慢比劃。”明婳撐著身體坐起來，看青蕊還是急切的指著門口的方向，從床上起身躋著鞋朝外走去。從角落里走出來，明婳遠遠便看見了門扇外透著的火苗。

        “起火了，青蕊！”明婳快速跑到門口，發現房門已經被鎖死了，她用力的拍著門，喊道：“有人嗎？有沒有人？起火了起火了！”

        火越來越大，煙越來越濃，無情的火苗開始大口吞噬著柴房，青蕊緊緊的護著明婳將明婳死死抱在懷里。明婳覺得自己已經快不行了，臥病在床的身子不僅沒有藥又經過了這一折騰她已經精疲力盡。明婳從沒想過這輩子會葬生火海，她還沒有團團圓圓、幸幸福福的和方潤之在一起呢。

        一瞬間明婳腦子里閃過了很多事情，從豆蔻年華到如今即將命喪黃泉，這一輩子當真是荒唐可笑。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喧鬧聲，似乎有人破門而入而她也實在熬不住昏了過去。

        上輩子明婳被人救了后安排在了一個小院子里修養，春嬤嬤、碧珠、青蕊都離她而去了，明婳整日郁郁寡歡最后抱病而亡，到死也沒有見過救命之人，連誰救了自己也不知道。

        明婳知道她一定在自己夢里，她又夢到了上輩子的事兒，她想醒來但是卻總感覺被一股力量禁錮著睜不開眼。她感到自己被抱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有人輕輕地摟著她不斷的安撫。

        明婳早上從離開客棧上了馬車便開始犯困，一睡就睡到了午時還不見醒，碧珠心疼明婳昨晚沒休息好眼里全是紅血絲便沒有喚明婳。春嬤嬤和碧珠青蕊正在馬車上給明婳繡衣襪便看見短塌上的明婳不安的擰著眉毛似是被夢魘著了，頭上還出了汗珠。春嬤嬤忙上前摟住明婳嘴里念道：“天惶惶地惶惶，妖魔鬼怪休要挨我家女郎……”春嬤嬤轉頭對青蕊道：“去倒杯熱茶來，小姐怕是夢魘了。”

        碧珠也在旁邊輕聲道：“小姐，快醒醒，小姐……”春嬤嬤沾了點熱茶擦在了明婳的眉心眼角和人中，又給嘴唇上也沾了沾。明婳覺得煩躁感漸漸消失了，過了一刻鐘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小姐還是剛回到安府那段日子愛做噩夢這么久都好好的，肯定是昨日太過勞累了！”青蕊擔憂地說道，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好聽。

        明婳聽到青蕊的聲音腦海里又浮現了上輩子青蕊被毒啞后的樣子，眼神暗了暗。上輩子的她當真是愚蠢至極，讓親者痛仇者快！春嬤嬤遞來一杯熱茶道：“小姐喝杯熱茶緩緩，咱們今日便能到洛陽。聽說洛陽城十分繁華，小姐今晚定能好好歇息！”

        明婳窩在短塌上手里不住摩挲著茶杯，這一次她作為旁觀者看了一遍自己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也看到了很多她上輩子不知道的事兒。

        上輩子碧珠為了她委身給一個廚房管事卻整日遭受著毒打折磨，碧珠出嫁后見自己的機會很少偶爾匆匆見一兩面碧珠都未吐露過半點苦水，上輩子的明婳卻以為碧珠嫁給了自己心愛之人幸福美滿，甚至還偷偷羨慕過碧珠。

        青蕊幫自己送荷包被罰去漿洗衣物，清理污穢之物，冬日里滿手都是凍瘡，但是青蕊那么跳脫的性子每日回到柴房卻從不喊苦叫累。最后一副百靈鳥般的嗓子竟然還被毒啞了。

        春嬤嬤為了自己不知道偷偷抹過多少眼淚，佝僂著身子去向其他的廚房婆子們賠笑只為了給自己要口熱和的飯菜。

        還有她這次竟然看清了在大火中破門而入救她的人，“竟然是他！”明婳輕聲嘆道，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小姐說什么？”碧珠抬頭問道。

        明婳搖搖頭道了聲無事，放下茶杯，看著春嬤嬤三人道：“你們也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

        落日見秋草，今生逢故人。既喚醒京華夢，定當勿蹉跎，愿此后燦若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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