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租房
信號不大好,時斷時續(xù)的, 余皓找到一家距離單位大概一站公交的老居民樓, 租下其中一個房間。周昇提議最好別合租, 指不定碰上什么奇葩室友, 但這房子是余皓能找到的性價比最高的了,女房東的侄兒自己住著, 是個沉迷游戲的宅男, 在準(zhǔn)備考公務(wù)員, 沒交女朋友, 每天打打游戲,在家復(fù)習(xí)。
一室一廳改成兩間房, 余皓非常滿意,就是隔音效果一般。兩千八一個月, 押一付三, 余皓付掉了一萬一千二。
周昇又把視頻打過來了:“我一會兒就找老頭子討薪去。”
“夠的。”余皓說, “還有一萬多呢。”
周昇對余皓合租不是太滿意, 但找房看房相當(dāng)累, 余皓看到個差不多合適的,就實在不想再去奔波勞碌了, 反正實習(xí)期結(jié)束前,也就每天晚上回來睡幾個小時, 又不在這里宴賓客開party, 沒什么影響。
余皓知道周昇的原則是“不要省錢, 只要你喜歡”, 于是余皓便把話題往“我喜歡”上引,最后周昇充滿懷疑地接受了。
“要么買下來吧,”周昇說,“既然你喜歡。卡在你身上,我找老頭子借點,再打四百萬過去,就當(dāng)投資了。”
“我瘋了我!”余皓抓狂道,“我花六百多萬買這四十平方三十年樓齡的一室一廳,有錢沒地方花嗎?窗子都要掉下去了!”
周昇:“那看來你也不是很喜歡,隨你吧,總之別委屈自己。”
“我以為你會把房子買下來。”林澤聽完余皓描述過租的房后,說道。
余皓道:“呃,真的買不起,那一室一廳得六百多萬。”
司徒燁道:“這世道,房價也真畸形。”
余皓道:“本來就不是給咱們置業(yè)用的。租房挺好。”
林澤說:“房價無關(guān)租不租的問題,在于給整個國家證明了一個相當(dāng)惡劣的命題:辛辛苦苦做一年實業(yè),不如投資買兩套房的漲幅,你想,這意味著什么?”
余皓說:“有錢的人更有錢,窮的人更窮吧。”
“不。”林澤糾正道,“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否定了‘勤奮’的民族精神。”
余皓心想我了個去,你還真敢說,但仔細一想還確實是這個道理。林澤又嘆道:“辛苦工作一輩子,不如買套房坐著等升值,誰還愿意勤奮地去創(chuàng)造財富?這才是最根源性的、毀滅性的打擊。”
國慶假期林澤本想讓余皓休息,自己則與司徒燁、金偉誠去采訪,余皓正好有這機會跟著學(xué)學(xué),周昇也來不了,便主動要求跟著出去采訪。
“你有相機么?”司徒燁問。
余皓道:“有,不過很便宜,三千的相機,不知道拍出來的照符合要求不。”
司徒燁道:“夠了,沒關(guān)系,我也用的爛機子,攝影師長得帥,拍什么都好看。”
林澤:“這又是什么邏輯?那……金老師,余皓跟我,小燁跟您?”
“小余跟我。”金偉誠道,“你們小兩口就別拆了。”
余皓尚聽不出短短兩句話里,林澤與金偉誠交換了句潛臺詞,直到金偉誠開口,才稍微感覺到一點話里帶話的意思。
金偉誠道:“我看下你相機?”
余皓第一次在辦公室里拿出他的相機,給辦公室拍了張照,拿出來時司徒燁、林澤、金偉誠那表情就像凝固了一般。
余皓:“???”
司徒燁:“你這機子三千?”
余皓:“對啊。”
司徒燁:“給、我、來、一、車!”
余皓:“……”
林澤想明白了,責(zé)備地看了眼司徒燁,說:“別人送的吧?”
“周昇給我買的入職禮物。”余皓有點膽戰(zhàn)心驚,問,“這相機多少錢?”
金偉誠比了個手勢,余皓道:“我就知道他要騙我,一萬一……還好吧。”
“十一萬!”司徒燁道,“想什么呢!”
余皓頓時魂飛魄散,自己一路上把這相機磕磕碰碰的,背著個包碰了也不在意,居然要十一萬?
司徒燁伸手,余皓把相機給他看,馬上就想給周昇發(fā)消息,但打了幾行字又刪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富養(yǎng)的小孩就是不一樣。”金偉誠無奈地搖搖頭道,“第一天看小余就看出來,家庭環(huán)境太優(yōu)越了,從內(nèi)到外都有種擋也擋不住的自信。”
余皓忙道:“我真不是富養(yǎng)長大的……”但他實在無力爭辯,想想只得承認:“也算是被我男朋友富養(yǎng)的吧。”
林澤說:“要不是衣食無憂的孩子,哪兒會進咱們這行?”
金偉誠笑了起來,指向自己,再指林澤,林澤道:“所以我一直很尊敬金老師。”
金偉誠笑道:“小燁也是家里富養(yǎng)的。”
司徒燁沒說話,只擺弄了下相機,余皓說:“老板娘,你想舔它幾下么?”
司徒燁:“可以么?”
余皓與司徒燁又大笑起來,金偉誠說:“行,那我就先回了,小余明天見。”說著起身走了。
金偉誠一走,司徒燁就不爽了,朝林澤說:“富養(yǎng)花他家錢了?這么不待見富養(yǎng)?”
余皓:“我真不是富養(yǎng)的……你們別吵架,這有啥好吵的。”
“金老師當(dāng)了這么多年記者,”林澤解釋道,“對物質(zhì)早就看得很開了,你不要胡亂揣測他。”
司徒燁道:“哦?看得也不是很開吧?否則干嗎話里話外總酸溜溜的?”
林澤道:“有必要在余皓面前討論這個?”
余皓:“???”
“什么意思?”余皓道,“金老師是不是不喜歡我?”
“沒有。”林澤說,“他很喜歡你。本來想著兩組換一換,你看,他這不很愿意主動帶你么?”
余皓說:“我是不是在沒注意到的時候,開罪他了?”
“沒有。”司徒燁道,“你做得很好了,架不住玻璃心人人皆有嘛。”
“司徒!”林澤有點生氣了,司徒燁便不再說下去。
余皓的情商和周昇比差得很遠,卻不是傻子,忙道:“有什么問題,請老板和老板娘提醒我,我一定會注意改正的。”
“沒事。”司徒燁說,“我和阿澤都很喜歡你,你太能吃苦了,但也不用每天晚上加班到兩三點才回去。”
余皓聽到這話,頓時感動得不行,說:“你怎么知道?”
林澤:“總社那邊夜班編輯說,你每天燈開到半夜,也要注意休息。”
余皓無奈說:“我不是專業(yè)學(xué)傳媒的,要補的東西太多了。”
“大家都不是科班出身,”司徒燁說,“也不矮別人一頭,自信點。”
余皓疑惑地點點頭,林澤說:“我學(xué)酒店管理的。”
司徒燁說:“我練西班牙語的。”
林澤:“練你個頭的西班牙語。”又朝余皓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在星巴克里賣咖啡。金老師以前是工人,你看,誰專業(yè)對口了?”
余皓:“哦是這樣嗎?你們沒騙我?嗯……”
司徒燁又拿了一疊券給余皓,讓他去吃點好的,國慶還得采訪,早點休息別太累了。
回到家里,余皓第一件事就是給周昇開視頻,周昇在一家希爾頓酒店的游泳池里游泳,接到視頻后從池邊上來,八塊腹肌整齊漂亮,穿著條小三角泳褲,頭發(fā)上、身上全是水往下不住淌。
“寶貝想老公啦?”周昇拿著飲料邊走邊喝,“來啊,賣肉啦,火箭刷起來,別墅刷起來!蘭博基尼刷起來——”
余皓本打算興師問罪,看到周昇這身材,自己先硬了。
“你……嗯……你給我老實交代!”余皓竭力按捺住吞口水的動作,拿起哈蘇相機,“這要十一萬?!”
周昇頭發(fā)濕著,站在泳池旁像個大男孩般朝余皓笑,他穿上浴袍上電梯回房,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上,當(dāng)著余皓的面抹香皂洗澡:“被發(fā)現(xiàn)啦?”
余皓一邊看周昇洗澡一邊生氣地說:“哪兒來的錢?”
周昇簡單地沖了下,裹了浴袍,拿了棉簽掏耳朵,朝視頻里的余皓挑了下眉頭:“我媽給咱們買車用的,給了十四萬,讓買個雪佛蘭。”
余皓絕望道:“賣肉也沒用!不要狡辯!所以你就給我買了這相機?”
周昇吹了會頭發(fā),把頭發(fā)吹干后又恢復(fù)了那高冷總裁范兒,換衣服,拿著手機到穿衣鏡前,穿上西褲,赤著上身,找出雪白的襯衣:“我心想買車有啥用,第一眼看到這相機,就知道是它了,你一定喜歡。”
“太、貴、了!”余皓拿著手機開始截屏,說,“萬一被偷了怎么辦?”
周昇道:“再買個不就好了?”
余皓:“……”
周昇見余皓心情有點低沉,問:“怎么?”
余皓把今天的話描述了下,周昇坐著想了幾秒,說:“就是你們老師心理不平衡唄,當(dāng)了這么多年記者,沒賺到幾個錢。一個實習(xí)生用十來萬的相機、蘋果電腦,看著難受。你老板娘倒也是個人才,半點不給面子,不爽就開懟的。”
余皓道:“所以我得低調(diào)點兒,你怎么也沒提醒我?”
周昇說:“我故意的。”
余皓:“什么?!”
周昇道:“給你配好點的裝備,顯得你有錢,領(lǐng)導(dǎo)就不敢太欺負你,拼命使喚你,是不是這個道理?你得讓他們明白,你是為了愛和理想才來工作,這樣一來你工作賣力,不是爭取表現(xiàn),而是真的愿意做,大伙兒不就不敢小瞧你了?”
余皓道:“阿澤本來也不是這樣的領(lǐng)導(dǎo)。”
周昇笑道:“你來報到前,咱們又不知道他風(fēng)格,有些領(lǐng)導(dǎo)就挺惡心,有備無患不是?像你給金老師錄稿子,得知道這是相互的,他帶你,你為他工作,你倆完全平等好么?我他媽為了一口飯吃,像條狗似的,我可不想連你在別人眼里,付出這么多,也就只是為了那點錢,本來你也是為了自己的理想才去北京的,對不?”
余皓道:“你怎么沒說過?不是在大事業(yè)部么?怎么又變成狗了?”
“比喻。”周昇道,“就是個比喻!”
周昇換好衣服,戴上袖扣,說:“老公參加晚宴去啦。媳婦晚上吃啥?”
余皓真是拿他沒辦法,說:“我叫個披薩吃,少喝點酒,愛你。”
“愛你。”周昇關(guān)了視頻,余皓躺床上,拿著那相機,翻照片,看見周昇留在這相機里的第一張照片,突然就好想回去,扔下自己所有的所有,什么理想、抱負、未來……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只想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周昇關(guān)了視頻,傅立群的電話來了,周昇接了,一臉郁悶道:“去不了,今天得陪當(dāng)官的吃飯吶,這活兒我真想不干了,靠。”
傅立群道:“那我們這邊改天?我約了個朋友,他有興趣幫咱們拓展業(yè)務(wù),少爺,場面你熟,這次你得幫我。”
周昇道:“行行,哥哥,你改六號吧,我就六號晚上有空。”
傅立群:“我再給少奶奶道個歉……”
周昇:“國慶不去北京!你看我走得了么?剛剛我跟他視頻,都想著要么就不干算了,直接飛過去,去送快遞都比在這兒好啊靠,好歹老婆在身邊……行了別說了,我進電梯了。”
電梯“叮”一聲開門,周昇進去,對著鏡子整理了下,把頭發(fā)撥了撥,轉(zhuǎn)身,電梯到餐廳,開門,周昇頓時滿面春風(fēng)地出去,上前就去拉一個中年人的手,笑道:“哎!趙局!正想上去接您呢!來來來,您這邊請!”
這房間有點潮濕而且不大通風(fēng),墻壁灰灰的,地板總感覺怎么拖都拖不干凈,四周散發(fā)著一股霉味,陽臺上堆滿了雜物。余皓每天下班回家都筋疲力盡,本想好好打掃布置下家里,卻實在沒力氣了,等度過最艱難的試用期再說吧。
硬件條件還在其次,余皓實在低估了與自己租房的這宅男,什么考公務(wù)員,全是騙人的,這家伙居然可以從晚上八點起床開始活動,叫外賣,吃飯,洗澡,然后坐在電腦前打dota,從十點準(zhǔn)時打到天亮,半夜兩三點時,還戴著耳機大喊大叫,指揮隊友,其間飆出不少親切的臟話。
余皓上前敲下門,說:“兄弟,您聲音小點行嗎?我明兒還得采訪。”
“好好!不好意思啊兄弟!”對方倒是很禮貌。
余皓回來躺下,半小時后,又被聲音驚醒了。
余皓想發(fā)飆了。
早上六點,隔壁開始看a片,打飛機,十五分鐘后,安靜。宅男出來倒垃圾,叫第二輪外賣吃,吃完睡覺。
余皓開始還三不五時過去敲門,直到有一天他讓對方安靜點后,回房聽見對方說了句“傻逼”,就不去敲了。開始聯(lián)系房東,讓房東解決,房東過來把侄兒訓(xùn)了一頓,退錢是堅決不退的,要搬走隨意。余皓嘗試交涉幾次,都要抓狂了,最后司徒燁給了他倆耳塞——隨時隨地可睡神器,余皓用上耳塞后,整個世界安靜了許多。
可為什么我都出來租房了還要準(zhǔn)備耳塞啊!余皓心想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天理了。
余皓有時也覺得自己過得真像條狗,但唯一支撐著他的,就是高三畢業(yè)那年,混得連狗都不如,現(xiàn)在好歹還像條狗了。
“那房子我真有點受不了了。”余皓朝司徒燁說,“老板娘,我根本什么事兒都沒干,半夜在睡覺,他過來敲門!讓我別看視頻!我要被他氣死了!”
司徒燁一邊調(diào)照片,一邊同情地看余皓。
余皓道:“我一定要打他一頓,現(xiàn)在唯有暴力能拯救我。”
“你別沖動。”司徒燁說,“等周昇過來了你讓他打,他打完就跑了,你打了待會兒別人鬧你,你更累。”
余皓發(fā)現(xiàn)司徒燁完全就像個小孩兒,與周昇一樣有種神奇的能力——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都會變得無關(guān)緊要起來,這辦公室里司徒燁有效地擔(dān)任了化解所有人壓力的角色,偶爾插科打諢下,煩躁感頓時就能隨之消失。
“你看這個,漂亮嗎?”司徒燁給余皓看他今天拍的照片,是晨曦下的天|安|門與升旗儀式。
“好漂亮。”余皓看相機里的照片,再與司徒燁對視,都笑了起來,司徒燁拍拍余皓的頭,說:“待會兒挨罵的時候記得這照片。”
“什么?”余皓警惕起來。
林澤過來推門,說:“余皓跟我來一趟。”
司徒燁:“去吧。”
余皓:“……”
國慶上班的第一天,林澤帶著余皓到總編室去,一起被副總編罵了個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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