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曾祖
“叔”,唐楚劍從族里小輩手里趕緊接過去扶住。
老爺子已經(jīng)松塌耷拉的眼皮不甚輕松的翻了他一眼,眼珠已經(jīng)模糊發(fā)黃,但是偶爾會有一絲明亮的光,顫巍巍的把唐楚劍給甩開。
仍舊由著原來的小輩扶著他坐在了堂首的椅子上。
兩只手掌支在紫木龍頭拐杖上在隱隱不自覺地發(fā)抖。
不管是在軍中還是在京城權(quán)利巔峰赫赫威名的唐老爺子此時臉上也不禁帶著晚輩謙遜的笑容。
“叔,您誤會了,原是要回族里辦喜事的,我就琢磨著回來一并就告訴您了,哪里就有敢瞞著您不聽您的意思”。
唐鐘正噴著氣冷哼了一聲,對唐楚劍的說辭毫不給面子的一點都不虛與委蛇。
事實上他作為族內(nèi)最長和最高輩分,本就有指點江山的權(quán)利。
“少拿這種話來糊弄,我這么大年紀(jì)了是白活的不成,說來說去,不還是你如今也是家里的老祖宗了,我這個老妖怪老不死的是管不到你的家事,是這個意思吧?”
老爺子伸著白花花希落頭發(fā)的腦袋,對著唐楚劍梗著搖了搖。
“到族里來辦喜事,再一并告訴?這和先斬后奏有什么區(qū)別?連聲問話都沒有一句,現(xiàn)在倒是來說這種說辭給我這個老東西聽,我要是沒眼色聽不出來你的話意思,是不是還是回家里安穩(wěn)的躺著死了才好,到時候,就是祖宗們問我說,二剎兒給咱們家東哥兒找了個什么樣的媳婦?好不好啊?賢惠嗎?能為族里開枝散葉嗎?能生養(yǎng)出更出色的后代子孫嗎?我就只能說,我不知道啊,二剎兒看我這老東西反正活不了幾天了,就是臨到我死的時候,就這么跟我說了一聲,說是娶媳婦了,至于娶誰了,哦,那管你一個老東西什么事呢”。
老爺子也是這么高壽了,跟后輩們說話也沒必要藏著掖著,這么連諷帶嘲的說出來。
唐楚劍臉上的笑繃著。
他也很無奈啊,他也是那個被迫同意和被通知的那個啊。
“叔,您這話是戳心,我要是有這心,就不是唐楚劍,也不是您看著長大的二剎兒”。
唐鐘正發(fā)昏的眼珠瞅了瞅他:“你這話我是信的”。
老爺子出了氣,就抬起頭去找唐亦東。
唐亦東牽著蘇筠的小手,走上前來。
“東哥兒”。
老爺子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欣慰與思念。
張開了顫巍的手臂。
唐亦東單膝半蹲了下來。
老人家摸住了他的頭。
“一眨眼,東哥兒也都要娶媳婦了”。
“我記得那年你剛回來族里的時候,才這么高”。
老人家在他脖子高的地方比劃了下。
“曾叔祖”。
唐亦東喊了一聲他,打斷了老人家又要開始的長篇絮叨追憶。
“這是蘇筠”。
唐亦東把老人家的注意力引向旁邊站著的蘇筠。
唐鐘正話聲凝住,在想要抬頭去看的時候,蘇筠已經(jīng)蹲在他的面前,昂著小臉,甜甜的喊了他一聲:“曾祖爺爺”。
唐鐘正仔細的睜著眼珠看了半天,仍舊是不甚滿意的樣子。
“倒是個可人疼的娃娃,只是你一帶她回來,祠堂里的先祖就發(fā)了怒,輕易我是不敢認(rèn)下這個娃娃。”
“你讓她先出去退下,我們先祖不喜歡的娃娃,我也不喜歡”。
唐亦東剛剛溫和冷峻的面容此時也只剩下了冷峻。
祠堂的事,剛才亦升也只是在這里才說,曾叔祖這么大的年紀(jì),輕易連床是不下的,卻這么快就過來,并且看起來,現(xiàn)在也是因為祠堂的事,堅持著在這坐著,本身老人家實在是歲數(shù)太大了。
屋里屋外落針可聞。
安靜如斯。
沒人敢大聲的喘氣。
老祖宗的態(tài)度就是全族的態(tài)度。
他發(fā)了話,暫時的話,大家都不敢表現(xiàn)出對蘇筠的歡迎和喜歡。
族里人都知道,這個漂亮女子本身也是個世家千金,這么老遠的回來,兩家在京里的親事早已昭告了世家圈內(nèi)。
回族里其實也只是補辦形式,并且他們家族都在意這個。
可是現(xiàn)在看老祖宗的態(tài)度竟然是擱下。
這對回族里的來辦喜事的新娘子來說,該是如何的尷尬和傷心。
三奶奶看著蘇筠,磕著煙袋嘆口氣,這么好看脾氣又好的女娃娃,她只看一眼,就覺得很喜歡。
怎么祠堂里的先祖牌位竟然會發(fā)怒呢。
蘇筠趕在唐亦東說話前,就開了口。
她的聲音仍舊細細柔柔的,沒有對這個藏在族里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一絲的不屑和討厭,更沒有對他這么橫插一竿子的不滿。
只是平和又帶著一絲絲倔強似的小脾氣的講理:“曾祖爺爺因為祠堂的事情,暫時不想看到我,我是理解的,但是老爺爺,咱們不能因為把一種可能只歸結(jié)在了一處就下了判斷,您看,您都說了,看著我還不錯吧”。
蘇筠臉上有一種調(diào)皮似的寧靜,有些俏皮。
就是老人家時時不滿意的樣子也有點松懈想笑起來。
“所以啊,我先出去了,祠堂的事,還是不要都往我回村里這件事上來想,希望不會讓曾祖爺爺對我由此產(chǎn)生了什么偏見才好”。
蘇筠站了起來朝外走,唐亦東送她出去。
出了門簾子,走到院里,蘇筠笑著輕輕推他:“六哥,你進去吧,不用送了啊,我認(rèn)識路的”。
唐亦東看她,“你要去哪?”
以為這姑娘是犯了小脾氣,要賭氣走了。
蘇筠才反應(yīng)過來,“不去哪啊,就是先在外面等你啊,不然現(xiàn)在我在屋里,怕老人家不待見嘛”。
看看,她也沒做啥壞事,怎么總有鍋落自己頭上呢。
“哦,”蘇筠回過頭來想起來道:“我看老人家身體不好,別讓他再坐久了”。
畢竟歲數(shù)太大了,到了年紀(jì)了。
“剛才你說的曾叔祖不是麻煩,是什么意思?”
唐亦東拿出了煙盒,轉(zhuǎn)了下,沒有把煙拿出來。
曾祖的輩分畢竟很長,如果祠堂的事不能查明,他老人家要固執(zhí)這么認(rèn)為,雖然唐亦東完全可以就像老人家說的那樣不理會。
但是于家族來說,和族人們對蘇筠的印象,的確是件麻煩的事。
蘇筠托住了小下巴。
“我只是覺得祠堂的事,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我說那老爺爺不是麻煩,就死我看著他老人家很面善嘛,不是壞人的意思啊”。
唐亦東看著她嫣然抿嘴笑的樣子,默默搖搖頭。
“他一長輩,自然不會刻意為難我們的婚事,只是暫時你先委屈下”。
唐亦東在心里想著,就如同蘇筠所說的那樣,祠堂祖先牌位摔下來這件事可能有很多種原因,不是非要歸納為她回村這一件事上。
但是活了這么大年紀(jì)的曾祖卻執(zhí)意要這么說,還把蘇筠給攆了出來。
唐亦東知道,這還是因為族里的意見,在前陣子就表達過的意見。
不想與蘇家聯(lián)姻。
只是這種話,跟蘇筠不好說明。
而且他也說過。
他喜歡就行。
蘇筠對他笑笑,要轉(zhuǎn)身出去。
唐亦東拉了一下她。
蘇筠不解,回頭看到是三奶奶出來了。
唐亦東想起蘇筠曾給他說過放羊的話,看來,蘇筠很得這位老太太的眼緣。
三奶奶個頭不高,如今是七十幾歲的年紀(jì),瘦小的身體就越發(fā)的有點縮水了,卻看起來仍舊很爽利的樣子。
和大奶奶一樣穿著綁腿的薄棉褲,卻是一雙大腳,走路起來,顯得呼呼帶風(fēng)似的。
“娃,等下我”。
三奶奶走近:“走,我?guī)闳ゼ依锿嬉粫隳窃鏍敔斒抢系睦涎刍杌耍脑捘銊e放在心上,也不要因為他那惹人厭的態(tài)度就傷心”。
三奶奶去靠近了蘇筠瞅。
蘇筠的眼睛就是時時有水光的樣子,她還以為是太傷心,眼眶里發(fā)紅有眼淚水了。
趕緊開口勸道。
說著就拉住了蘇筠的手。
三奶奶的手很粗糙,有點磨手,卻攥著蘇筠的手,很用力又不會把她緊緊攥住的感覺,讓人覺得很溫暖。
“好,我想去看看奶奶家的院子”。
蘇筠笑起來。
三奶奶回頭對著唐亦東贊道:“多好看的女娃”。
“從你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將來你要是找媳婦,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看吧,奶奶看人準(zhǔn)著哩”。
唐亦東有點汗。
蘇筠卻纏住了老太太:“三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
“難道六哥小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的表現(xiàn)?”
回過頭來看到唐亦東對著她無奈搖頭的樣子,蘇筠就笑著和老太太嘰嘰咕咕的出了大奶奶的院子。
唐亦東重新進了屋;落了座,屋內(nèi)的氣氛就變得比剛才更沉默了。
有老祖宗開口主持,大奶奶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和亦升媳婦張羅著重新又上了大碗的蕎麥茶和饃饃點心。
唐鐘正已經(jīng)不中用了,大碗端不起來,大奶奶拿著吸管放在碗里,老人家用吸管喝茶。
喝了茶,唐鐘正的嗓音像是呼哧呼哧漏風(fēng)的風(fēng)箱,有點喘。
“國榮”。
聽到他叫,唐國榮趕緊站了出來。
“叔公”。
“幾年來因為政務(wù)繁忙,只在祭祖時回來過,沒有經(jīng)常來看望您,您千萬別生氣,您老人家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這么康健,我這心里看著也是放心,很開心”。
唐國榮笑著道。
被唐鐘正打斷:“別整那些沒用的”。
老人家年輕的時候也是帶兵打仗,當(dāng)年帶著部隊在遼省駐扎過十年。
口音混亂。
“你說說你,在任上多年,不出為也就罷了,怎么走了走了還給家族里惹麻煩哩”。
老人家磕拐杖,身子越發(fā)的顫抖了。
唐楚劍喝蕎麥茶,沒說話。
唐國榮看了一眼滿屋子的族里有為的后生和同輩,低著頭聽訓(xùn)。
“東哥兒”。
唐鐘正眼神已經(jīng)模糊,看錯了唐亦東的方向。
“你說說,上次我聽說,咱們家出事,事后就是剛才那女娃的娘家在背后搗鬼,究竟有沒有這事!”
“不管娃是什么樣的,她娘家竟然能做出這種事,又是政委那邊的人,咱們家跟這樣的人家能結(jié)成姻親嗎。要不我怎么這么生氣,你祖父從小對你雖然嚴(yán)厲,可那都是實打?qū)嵉年P(guān)心,我知道他對你有多嚴(yán)厲就有多寵溺,這婚事九成九就是你拿主意定的,你這個哥兒從小主意就正又誰都不跟商量,想做什么,沒有做不成的,我還記得你剛回來的那年才六歲,族里有個狗娃崽子欺負(fù)你認(rèn)生,你后來設(shè)個套把他嚇得見了你就躲,人說三歲看老,你當(dāng)年那么小的時候就知道拿人先找短處,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反而是在自己的婚事上認(rèn)不清了,蘇家是什么來歷,你比你祖父恐怕還清楚”。
“現(xiàn)在這么不管不顧的,你說給實話,是家族里重要還是你非要的那女娃重要”。
老人家畢竟是活這么大歲數(shù)了,他遠遠比唐老爺子看的更清楚。
唐亦東可以對唐老爺子說,蘇老爺子是為了自己孫女給唐家的示威,這族里快活成老妖怪的老祖宗,躺在床上只憑借族里挑撥人的只言片語,就能推測出幕后還有更大的擋板。
唐國榮坐了回去,捻起一塊棗糕填進了嘴里。
身后站著的唐亦北和唐亦西相互對看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喜色。
看著前面坐著的父親,兩人悄悄舉起大拇指對暗號。
本來以為小六的婚事沒有誰能再說話了,沒想到回來回來,反而是族里一向快要全躺進棺材板的老祖宗活了過來,說了這么一通。
真爽快。
這老祖宗說的越多,對族人對小六的影響就越多。
他們當(dāng)然樂見。
唐亦東說話聲音才把他的眼神給轉(zhuǎn)了過來。
輕輕叩了一下青瓷大碗,碗聲音混沌,并不是什么名貴瓷碗。
唐亦東只是不動聲色的道:“曾叔祖誤會了”。
“如今的世家圈子并不如您之前見到的那樣”。
唐鐘正發(fā)了怒。
“東哥兒!”
“你這是欺負(fù)老頭子不懂時局是吧!”
唐鐘正渾身像是篩糠,左搖右擺的。
唐楚劍和唐國從等人同時站了起來,去扶老爺子。
他們都是真心疼愛唐亦東的長輩。
自然不會放任這老祖宗繼續(xù)下去替人教訓(xùn)唐亦東。
“您看看您,這說話也要顧著自己身體,這么激動做什么”。
唐楚劍替他順氣,回過頭來瞪唐亦東。
讓他過來給老人家說兩句好聽的。
“對啊,叔公咱們都是在軍中太長時間的人,難免會有些看不懂的地方,這其中涉及的面很廣,小六如今也是老首長的學(xué)生,自然比咱們更能明白,我知道您擔(dān)心家族,可是您看看咱們家這么多年輕又出色的后生,這些都是小六帶出來的,您就是不信其他的,這些可算是咱們家族里實打?qū)嵉能姽Γ@些您是該信的吧”。
唐鐘正看向站在唐亦東身后,個個神色冷峻以唐亦東為中心的族人,他們肩膀上帶著的將星,其中還有小的時候,頑皮甚烈的孩子,如今也都變成了鐵嚴(yán)紀(jì)律的軍人。
而他們?nèi)际切仗频摹?br />
這些的確是家族的軍功。
唐國從的話,讓唐鐘正也冷靜了下來。
是的,他不該老糊涂。
錯誤的拿著自己如今最長的輩分來教訓(xùn)族里最出色的后生。
還是嫡枝這一代即將繼任的家主。
唐鐘正緩和了下來。
“東哥兒”。
“你不跟我仔細說也就罷了,反正你就是不說明白,我相信,先祖?zhèn)冊谔熘`看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祠堂示警”。
“如果先祖牌位等明天祭祖時在掉下來,就是你祖父也不能袒護,咱們村子里從來沒有這種變故,唯一解釋的就是今天剛進村的那個女娃,她帶來的就是她娘家人對咱們家做的事,對你大伯父家的事,你雖然都幫著解決了,可是你呼隆平一灘,還有攤子底下的事,你不肯掀開來告訴,那咱們就聽聽祖先們怎么說”。
唐鐘正站了起來,族人趕緊扶住了他。
這意思很明顯了,如果明天的祭祖,祖先牌位還是這樣的變故,不管是族內(nèi)還是唐楚劍,恐怕都不好交代。
蘇筠的身份就會很尷尬。
和唐亦東的意志要娶那個媳婦來相比,整個唐氏家族更在意和更敬畏的是祖先們的意思。
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唐亦東站起來,微微低頭送老人家:“您慢走”。
唐鐘正路過他,重重的磕了下龍頭拐杖,顯然對他的態(tài)度不甚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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