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22
撫上渡鴉后背上的力道太過輕柔,像是想揉散那身反骨。
只是赫瑞從來學不會逆來順受,陡然展開了渡鴉的雙翅,烏黑的羽翼足足有一米寬。
也許是有“渡鴉”這層皮囊做掩飾,她樂在其中。
渡鴉雙目赤紅,鋒銳的爪子抓向繆蘭的襯衣。
爪子勾破布料,人類細膩的肌理露了出來。那樣的皮膚,似乎用血牙輕輕一碰,就能戳破。
這和被啄傷手臂相比,簡直是小菜一碟。
但繆蘭似乎生氣了,她眼里盛了太多情緒,復雜到就算赫瑞從人類的角度去理解,也捋不清其中大意。
像是恨,又像拆骨食肉的愛。
只可惜在對方眼瞼閉合間,其中深意完全被隱去,變得淡然如初。
渡鴉展開的雙翅很明顯頓了一下。
獵人低下頭,用呢喃般的語氣說:“別把我抓傷了,給你買最好的飼料。”
這種毛骨悚然的熟悉,讓赫瑞覺得,她可能說過類似的話,刺入骨髓的戰栗和振奮油然而生。
她猛地抬眼,直視起繆蘭幽深的眸子,覺得自己……似乎應該重新評估這位室友。
狩獵司的大門里,有人喊了一聲:“嘿,你的渡鴉似乎還沒有被馴服,你可以來領個馴寵指導手冊,不然以后有的是苦頭。”
繆蘭沉思了一陣,還真的走了過去,“麻煩給我一本。”
“給你。”穿著制服的獵人從柜架上抽出一本冊子,遞給了她,“不過你這只渡鴉的品相不錯,這身羽毛可真漂亮啊,看起來還能繼續長大,得好好馴才是,否則它再大一點,就要拆家了。”
繆蘭把冊子拿好,微微點頭,“感謝。”
赫瑞在心底冷笑,人類還是老樣子,總是能冒出許多膽大妄為的想法。
拖著箱子行走的繆蘭像是初到的旅人,形單影只,身影格外寂寥。
赫瑞卻不同情,一心只留意著周圍。
她對圣地納安的禁行有點印象,在千年前,這只是圣所提出的建議,現在似乎變成了聯合會立下的規定。
圣地納安和學院的地圖上都印刷著相關規定,在禁行前,街上如有人遭受吸血鬼的襲擊,狩獵司會擔負所有責任。
但如果是在禁行的時間里,有人在街上遇襲,那在施予救援后,聯合會將冷漠地給予遇襲者處罰。
可想而知,圣地納安并不是一座寬容的主城,就算是對自己人,也總帶著一種殘酷的平等和公正。
這算是一件好事,說明人性正在泯滅,血族重返大陸的時間,就要到了,赫瑞想。
街上的路燈不會熄滅,總有充足的藍火晶進行供能。燈光下,各種影子交疊在一起,鬼魅一般。
渡鴉暗紅的眼機靈地轉著,警惕心無從放下。
攜帶薔薇環扣的狼人剛被殺害,修科思家族肯定會有所覺察。
修科思可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他們此番動靜不小,那點野心根本藏不住,也許不用別人尋找,他們就會自己跳出來。
想到修科思,赫瑞記憶里那些不夠明晰的仇怨便涌上心頭,但煩悶還沒來得及將她的思緒淹沒,便被口齒間殘余的香甜沖淡。
繆蘭的血,像是某種有針對性的鎮定劑,將她的煩躁硬生生摁了下去,令她躁動的心只余下對鮮血更深的渴求。
這么甜美的血,就像是為了迎合她的味蕾才出現的。
進入皮里登大街后,繆蘭腳步放緩,隨后很突然地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赫瑞感受到了同族的氣息,但……并非修科思家族的吸血鬼。
陌生的氣息。
停頓的獵人很快往后睨去,這樣敏銳的感知能力,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學院新人。
路燈下,一個很突兀的影子在緩慢延伸著,近乎要抵至她的腳邊。
被抱著的渡鴉垂下了眼,定定注視那一道影子。
不管是吸血鬼還是狼人,都能變成影子潛伏在黑暗中,窺視遠處的獵物。
如果是經過培訓的獵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影子的古怪,可繆蘭只是不咸不淡地掃了一眼。
赫瑞有點意外,她覺得繆蘭不應該連這么普通的隱藏也看不出來,但更意外的是,那個影子在觸及繆蘭鞋邊時,緩慢地縮了回去。
隨后繆蘭抬腿,滾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在街道上回響著。
這完全出乎赫瑞的意料,隱藏在黑暗中的那名血族竟然極其小心,顯得有點怯懦,也不知道屬不屬于修科思的陣營。
拖著箱子的獵人很快回到了學院,校道上空無一人。
赫瑞本以為對方會直接回寢室,沒想到獵人穿過了近半個學院,經過湖上廊橋,徑自抵達了橋的另一端。
橋的那邊砌著高聳的墻,硬生生切斷了前行的路。
里面大概就是學院的禁地,溫麗斯花園。
懸滿了鎖鏈的白墻足有十米高,鎖鏈密密麻麻,使得整面墻冰冷而不容侵犯。
繆蘭走至墻邊,抬手撫上了墻上的鎖鏈。
獵人的鎖鏈不會生銹,就算日日經受風吹雨打,也光亮如初,只有其主身死,才會和尋常銅鐵一樣,變得銹跡斑斑。
赫瑞看著這滿墻的鎖鏈,心臟猛地一跳,不光是她,想來不論是哪個吸血鬼看見這滿墻的鎖鏈,心里都不會舒暢。
鋸下鎖鏈,等同于獻上半顆心臟,看來墻后真的有極其危險之物,否則獵人們也無需如此。
赫瑞越發好奇,“不可名狀”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渡鴉企圖展翅,但雙翅被獵人的手臂箍著。
繆蘭收緊懷抱,覆在鎖鏈上的手緩緩滑動,“在防御墻完工后,所有獵人都在自己的鐮刀上削下了一段鎖鏈,奉獻給圣地納安,用來守護這堵墻。”
渡鴉微張的雙翅漸漸收攏。
繆蘭像是無人傾訴,竟低頭對著一只鳥說:“你知道墻后面是什么嗎。”
渡鴉自然不會回答。
繆蘭淡聲:“你一定不知道,這里面是溫麗斯花園所在,花園下方被挖空,聽說比地上更像童話中的世界。但事實上,地下花園并不如童話美好,里面放著的,可是‘不可名狀’的棺材。”
渡鴉身上黝黑的羽毛像貓一樣微微炸起。
旁聽著的赫瑞不由得像人類一樣咬文嚼字——如果是尋常人,一定會說“里面封印著‘不可名狀’”之類的話,但繆蘭卻只提及了一副棺材,似乎那副棺材才是需要堤防之物。
她的心又躁動了起來,血牙抵著牙槽,癢得不得不了,甚至想馬上飛躍這堵墻,找到地下花園的入口。
但這一定不是普通的墻,人類不傻。
繆蘭收回手,仿佛只是來觀望一眼,看完了,也就回了寢室。
寢室里,德玲在床上躺著,枕頭濕了大片,明顯剛哭過。
赫瑞不難想到對方是為自己而哭,人類總是很感性,只有繆蘭是個例外。
箱子滾動的聲音把德玲驚醒了,床上側躺著的人猛地坐起,揉著哭腫的眼睛問:“你回來了?”
“嗯。”繆蘭把渡鴉放在了床邊的書架上,單手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晦暗的月光穿過切割明顯的彩色玻璃,映在她半遮半掩的鎖骨上。
德玲吸了一下鼻子,“我把卷軸拿去交了,但鏡亭的登記員中間接了個電話,神色不太對勁,似乎是卷軸出了什么問題。”
“沒事。”繆蘭回答。
德玲又念了一聲赫瑞的名字,大顆的眼淚又滾了出來,“你回來的路上安全嗎。”
“安全。”繆蘭不想多說。
德玲只好躺了回去,輕聲說:“希望赫瑞沒事。”她大概是太疲憊了,剛躺回去便如昏迷般睡著了。
窗邊,繆蘭解開了兩顆扣子,把殘破染血的襯衫脫了下來,她的肩胛骨微微隆起,肩頸好看得像是一筆帶過的油墨畫。
黑色半裙落至腳邊,柔軟地堆作一團。
赫瑞隨即發現……
獵人手臂上的傷并不如她記憶中的那么重。
只是繆蘭很快側過了身,被啄傷的手臂避開了黑暗中審視的目光。她只穿著胸衣,伸手勾了一下渡鴉的下巴頦,壓低了聲音說:“要聽話。”
渡鴉猩紅的眼目不轉睛地看她。
繆蘭及時收了手,從柜子里翻出睡衣,轉身走進了浴室。
渡鴉一動不動地盯著浴室方向,直至獵人從浴室出來,以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的古板姿勢入睡,才眨了一下眼。
漸漸的,獵人的氣息變得和緩綿長。
渡鴉唰一聲展開翅膀,腳上的銀環咔地裂開,防啄器也隨之脫落。
金屬物落在地毯上,悶悶地響了兩聲。
那只通體漆黑的鳥無聲無息地變成一團影子,如液體般沿著墻面緩緩爬動,然后滲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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