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伴隨著太陽的西落，月亮追逐著夜的帷幕攀上天際最頂端，入夜了。

        當卯月咲耶再次睜開眼時，月亮已經攀上天空，身體上那股讓人不適的高熱已然褪去，留下的只有大病初愈后的虛弱感。

        她的喉嚨干渴，腹中饑餓，幾乎無法忍耐。

        于是卯月咲耶翻身下床，盡管她仍然踉蹌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穩穩的站在地板上，經此一役，她也認識到了“唉，應該鍛煉鍛煉身體了……”。

        在卯月咲耶的意識仍處于朦朧之時，她隱約聽到了羽生結弦和由美阿姨的聲音。

        于是當她放輕腳步走下樓梯，不出所料地在玄關處看到了兩雙陌生的鞋子。

        “不過……爸爸今天也沒回來呢，工作好忙……”

        卯月咲耶決定要煮一點面吃，畢竟她今天幾乎滴水未進，肚子也在不斷地抗議，于是她走進廚房。

        過了一會，咲耶戴著隔熱手套端著鍋子走了出來，她剛走到餐桌旁，就聽見有人在叫她：“sakuya？”

        她扭過頭，看見羽生結弦站在樓梯口，正踮著腳尖探頭看她。

        連忙招呼：“啊，hanyu要不要來吃一點？”指了指鍋給他看。

        羽生結弦緩緩點了點頭，他其實早早地就躺在床上了，只是因為今天的經歷過于跌宕起伏，導致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所以當他敏銳地捕捉到被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后，在床上糾結了一下，決定出來看看，然后就發現是卯月咲耶正在煮面。

        其實他不怎么餓，畢竟晚上已經吃了。但羽生結弦還是順著卯月咲耶的話點了點頭，扶著樓梯走下去。

        然后十分默契的一個去廚房拿碗筷，一個布置餐桌。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的解決了這頓夜宵。咲耶將用過的碗筷端到廚房洗碗池，決定明天再洗。

        在結伴上樓的時候“你睡得著嗎？”另一個人搖搖頭。

        “要不要來聊聊天啊？”

        “嗯”

        卯月咲耶家是很典型的日式裝修風格。內部的各種裝飾都是按照傳統來的。

        這也就方便了兩人。

        夜深露重，秋風瑟瑟，兩人裹上厚厚的外套坐到緣側，一時之間竟沒人說話。

        秋風打著卷拂過枝頭，讓人恍惚間想起那個四月的春。

        在朦朧月色的照耀下，似乎心情也輕松了很多，卯月咲耶抱著膝，眼睛不知看向哪里，視線虛虛地落在空中。羽生結弦也不說話。彼此靜默。

        最后還是卯月咲耶打破了這片靜謐：“對不起……”

        突然收到道歉的羽生結弦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茫然地看向咲耶，疑惑的氣音被遏制在喉間什么也沒發出。

        見沒有人打斷，咲耶繼續說著“就是今天…你的比賽”她目光低垂，神色不明，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歉疚“明明說好的要去現場，結果我食言了，對不起”

        “……”

        羽生結弦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沒事，我不介意？’又或是‘不是你的錯’。這樣說只會讓咲耶更加難受，但這也的確不是她的錯，誰能提前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呢？

        雖然剛開始他的確因此而氣悶，但是在得知實情，得知卯月咲耶并不是故意放他鴿子的，氣也就散了，更多的還是對咲耶的擔憂。

        沉默在空氣中彌漫。

        卯月咲耶低下頭，將臉埋在兩膝之間，縮成一只鵪鶉，仿佛這樣能讓事情回到開始之前，她也知道這樣算逃避事實，但咲耶感到很抱歉。

        她只是感到很難過。

        羽生結弦側過頭，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向咲耶，在凌亂散開的發絲之下，隱約能看到咲耶光滑的側臉，以及平時被頭發遮掩的一節白皙后頸。

        ‘與月色相比也毫不遜色呢’

        他想了想，“不是說我們是來聊天的嗎？”

        “哎？”咲耶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羽生結弦仔細觀察咲耶的臉，除了眉眼間掩蓋不住的沮喪以外，沒有別的痕跡，‘還好還好，沒有哭’他長舒一口氣。

        “所以，來聊些什么吧。聊些你喜歡的或者我喜歡的�！�

        “比如說你看，現在是秋日，但是……”他抬手從咲耶發間取下一片落葉“你會想起什么呢？”他語氣輕柔的誘哄著。

        ‘想起那個春天’咲耶如此想‘那個春天也是這樣，風吹起櫻花打著卷落到頭發上，然后被我這樣摘下’

        卯月咲耶這樣想了，于是她也這么說：“春天”

        “這樣啊那……”，羽生結弦換了個坐姿，他的手向后撐，雙腿大喇喇的敞著。

        “秋是第二個春，此時，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朵鮮花。”他微笑著說，看上去是那樣的溫柔。

        卯月咲耶下意識回到“是加繆的！”

        羽生結弦隨意點了點頭，“那么，該你了”

        咲耶回應到“我去你留，兩個秋。”

        兩個春，兩個秋。

        “啊，是正岡子規呢”

        “是的”

        “你還真是擅長這些呢”

        “畢竟家母從事的職業與這些相關。而且，我的英語也很好呢”咲耶狡黠地眨眨眼打趣道。

        “哎——？怎么這樣嘛”羽生結弦也裝模作樣的說。

        于是他終于得償所愿地看到，笑容在咲耶臉上綻放，卯月咲耶促狹地笑了起來。

        半晌，咲耶抹了抹眼角她說：“謝謝”

        謝謝你，明明是我的錯，但是你卻反過來安慰我。

        “嘛，別放在心上”羽生結弦的兩只手比劃了一下，然后手指交疊，做出了狐之窗的手印，“你看這個”

        “什么什么”卯月咲耶好奇地湊過來。

        “這是狐之窗，據說它能夠打開連接現實世界與‘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他講眼睛湊近狐之窗“所以，這樣看月亮，似乎連月亮也變美了，沒準還能看到……”

        “月讀命嗎？”卯月咲耶歪了歪頭。

        “不，是輝夜姬”羽生結弦調皮地回應他剛才已經打好注意了，如果咲耶說輝夜姬，他就說月讀命，反之亦然。無論怎么樣咲耶都說不對。

        卯月咲耶也想到了這一點“你耍賴！”她氣乎乎地鼓著臉。

        羽生結弦親昵地捏了捏咲耶的腮幫子“怎么會呢？”他岔開話題“來來來，我教你怎么做狐之窗的手印”

        卯月咲耶的關注點真的就被引開了“好哦！”

        ‘真好騙’羽生結弦心想。

        “你看，是這樣，中指和無名指并攏，向下彎曲與大拇指相拄，這個代表‘狐貍’”

        “嗯嗯，是這樣嗎？”

        “對，是這樣，好聰明啊sakuya，學的真快�！庇鹕�結弦熟練地夸獎。

        “不要用這種夸獎小孩子的語氣啦”

        “嗯嗯，好的，今年9歲的sakuya”

        “你不也是嗎？真是的，說別人前好歹先想想自己”

        “抱歉抱歉，畢竟我已經很成熟了，能在照顧自己的同時照顧某個小孩子”

        “……”卯月咲耶好生氣，可惡，說不過他。

        “你不是說要教我狐之窗嗎！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

        啊，不行了，再說的話sakuya就要像河豚一樣鼓起來了。羽生結弦努力憋笑。

        “噗，咳咳，這樣這樣，分別向內和向外翻轉你的手腕，一只手的小指貼著另一只手的食指”

        “你笑了，我聽見了。”

        “嗯嗯”他敷衍道“然后，張開你的中指和無名指，配合小指夾住另一只手的食指”

        “這樣嗎？”

        “對，最后再用你的拇指扣住另一只手中指和無名指的指肚”

        “完成了！”羽生結弦帶著笑意的聲音和卯月咲耶快活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卯月咲耶興奮地將眼睛對準手印，她看向了月亮“哇……真的好美啊，我還看見了星星…”

        “嗯哼”

        仙臺的空氣質量，比京都要好，所以天空中仍能看見星星。

        “搬來仙臺這么久了，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看星星呢”咲耶不住地發出感慨。

        “是吧，當人們一直忙于地上的生活，久而久之，他們就會忘記星空是如此絢爛�！庇鹕�結弦支起一條腿，左臂搭在膝蓋上。

        “ifyoushedtearswhenyoumissthesun,youalsomissthestars”咲耶輕輕念著。

        “什么？”

        “如果錯過太陽時你流了淚，那么你也要錯過群星了，泰戈爾的”咲耶有些羞澀的將垂下的鬢發撥到耳后“并不應景，只是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這句話，所以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了”

        聽到這里，羽生結弦忍不住看向咲耶。

        ‘要是有煙花就好了’他莫名感到些遺憾。

        ‘下次，邀請sakuya一起去煙火大會好了’

        夜幕低垂，月光皎潔，他借著朦朧的月色，透過薄紗似的光，而人影就攏在這皓月之下。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南方的明眸，烏黑的眼睛，我從目光中閱讀愛情；自我們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而他只是說：“真美啊”

        他想，卯月咲耶到底是月，是星，還是櫻呢？

        他不知道，就像咲耶也不知道他的這句話究竟是在說月，說星，還是櫻。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今夜月色，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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