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妙計險求暖玉杯
幾天過去,金還來沒有回來,城里卻出了兩件大事。
天底下最窮最懶最最最沒用的江小湖居然娶了個老婆,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如花似玉的老婆!模樣好,武功好,還是江家世交蘭家的大小姐,有人私下打聽,其閨名叫蘭心月。
其實江小湖那小子運氣向來不錯,女人緣也很好,撿個漂亮老婆原本沒啥稀奇,但此事依舊使得全城人心振奮,因為這位漂亮老婆竟是只母老虎,不到兩天工夫,江小湖就被修理得服服帖帖,鼻青臉腫,再不敢上妓院找相好。
不過這位蘭大小姐和江小湖倒是有一樣共同的志趣,賭錢。
這消息也是剛剛才傳出來的,不同的是,江小湖賭錢的后果是經常欠債,被人丟出來,偏偏他老婆手氣奇好,聽說自今日午時起,小夫妻兩人就進了秋風堂,老婆推莊,丈夫作陪,一直賭到現在天快黑了還沒出來,據放出的可靠消息,二人已嚇走了近六十位客人。
另一件大事,則是新晴樓的頭牌晴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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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黃昏,河上花船來去,映著水光分外美麗,岸上很是熱鬧,人群黑壓壓一片,無數眼睛都盯著河上的某只花船,可惜那座船上此刻薄簾低垂,其中影影綽綽,根本看不清艙里是些什么人,偶有丫鬟進出,外面是兩個撐船的婆子。
一名錦衣公子緩步行來,旁邊陪著個瘦瘦高高的藍衣人,身后還跟著兩個錦衣護衛。
公子看河上:“江南水多,夜色果然要比我們那邊好,怪不得晚上這么多人。”
劉白忙道:“往常也不見這么多,近日才多起來的,想必都是來看晴思姑娘,她喜歡坐船游河。”
新晴樓的晴思姑娘不僅貌美,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才學淵博,善解人意,稟性溫柔,但凡與她談論過的客人,無不敬服,然而這位姑娘眼高于頂,從未有客人在她房間留宿過,有富商曾以千金相求,最終也被拒之門外。
公子想起來,笑:“倒聽說過她,女人美貌才學兼備,自然驕傲,煙花之地有這種清倌人也不足為奇。”
劉白搖頭:“并非她才學出奇,奇就奇在,據說每位客人見她之前,都要擼起雙手袖子讓小丫鬟查看,然后方能成為入幕之賓,與她談論。”
公子奇怪:“莫非這就是她的癖好?”
劉白笑:“也曾有客人戲言問過,她也不生氣,一笑了之。”
公子有了興趣:“這女人倒有些意思,難怪許多人想要會她,不知來歷如何?”
劉白搖頭:“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誰會去打聽這些。”
公子若有所思。
劉白試探:“公子可是想……”
話未說完,就聽公子輕哼了聲:“小丫頭!”
抬眼,一個黑袍黑披風的小人兒跛著腳,正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墻根一蹦一跳地迎面過來,忽然瞥見公子,立即低了頭,轉身就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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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腳上穿著黑底描金靴,做工精致,且又小巧輕便,然而那另一只腳卻在拼命往后縮,雖然有衣擺掩飾,還是很容易就讓人發現,那腳上并沒穿靴子,只露出如雪白襪。
邱靈靈坐在椅子上,燈光里臉紅紅的,不時拿眼睛悄悄瞟他。
公子神色淡淡的,不說話。
劉白不敢多看,退至門口。
邱靈靈輕聲:“你別生氣,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看見了……”頭漸漸垂了下去,她沒再往下說。
堂堂易家三公子被個小丫頭丟在大街上,公子看了她半日,終于還是輕嘆一聲,誰會讓小丫頭有那么大反應,還用問么?
“鞋呢?”
邱靈靈含糊:“輸了。”
公子忍笑:“在秋風堂賭錢?”
邱靈靈臉更紅,“恩”了聲。
“輸給誰了?”
“江小湖的老婆。”
“蘭大小姐?”公子終于笑了,“聽說她今日贏了不少,你沒用我教的法子?”
“用啦,可她也會,”邱靈靈不太服氣,“本來我是不會輸的,可有個穿紅衣裳的女人來搗亂,害我輸了。”
公子點頭:“什么模樣?”
邱靈靈遲疑片刻,聲音低了下去:“她長得很好看,很多男人都看呆啦……”
公子心中一動:“她怎會跟你作對,你惹她了?”
邱靈靈忿忿地:“因為江小湖的老婆不肯跟她賭,只跟我賭,我也不喜歡她,她喜歡勾引男人,江小湖都已經有老婆了,她還故意去招惹他。”
當著男人詆毀另一個女人,聰明的女人是不會這么做的,小丫頭單純得太過直率,公子搖頭:“那是江小湖老婆的事,你生什么氣?”
邱靈靈不說話了。
因為金還來有老婆,那些女人還去勾引他?公子微笑:“你說得不對,若非江小湖好色,那女人再怎么勾引也沒用。”
邱靈靈臉白了,許久才喃喃道:“你也有很多女人嗎?”
小貓問這么直接?公子嘴角抽了抽:“沒有。”
邱靈靈瞟他,懷疑。
公子面不改色,示意她看劉白:“不信你問他。”
邱靈靈轉向劉白。
我沒有原則,我這總管當得好好的,不想現在就下去掃地,忍住心中罪惡感,劉白一臉悲憤,勉強點了下頭,公子你騙死人不償命,還拉上我做啥,這純情裝的,你就一點兒不內疚?
大眼睛里,目光果然黯了下去,邱靈靈輕聲:“可男人都有很多女人啊,以前我爹也是。”
公子解釋:“若男人愿意,當然可以。”
邱靈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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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蹙眉,忽然道:“不要再惹她,那個穿紅衣裳的女人。”
邱靈靈沉默片刻,拿出只鐲子:“我偷了她的鐲子。”
公子失笑。
邱靈靈又拿出兩件首飾:“這是江小湖老婆的,誰叫她故意要我當眾脫鞋。”
公子問:“她為何要使你難堪?”
邱靈靈含糊:“……我裝個老婆婆,騙了她的銀子。”
公子笑:“這可是你先不對了。”
邱靈靈撇撇嘴,也笑起來,解釋:“其實我很喜歡她,只是想逗她玩的,她真厲害,江小湖可聽話,再不敢去找別的女人了。”
劉白別過臉,極力忍笑。
公子拿折扇擋著鼻子,咳嗽,真是個偉大的理由,小貓也想做母老虎,那可不妙。
“我要走啦。”
“我叫人送你回去。”
邱靈靈別開臉:“我不回去。”
笨蛋小貓夜里到處亂跑,出事幾率太大,公子嘆氣:“外頭不好玩,不如就留在這兒,易哥哥陪你賭錢,如何?”
“好啊。”
“我輸了,便送你一雙鞋。”公子看著那只秀氣的小腳。
邱靈靈想了想,從懷里摸出個東西:“我身上只有這個,輸了就把它送給你。”
公子動容:“火蟾?”
邱靈靈眨眼:“是啦。”
火蟾至陽,怪不得小丫頭中了“半月露”還能活下來,公子恍然:“這就是當年百里英那只?”
邱靈靈點頭:“我和金還來偷的。”
公子搖頭:“這么大的賭注,可不只值一雙鞋,也罷,輸了你便先欠著,明日再給也不遲。”
“不許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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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中,時間走得格外快,一天又即將過去,傍晚,天陰陰的,一個嬌俏的女子從飯館里奔出來,到各個巷子口張望,柳眉倒豎,氣急敗壞地跺腳。
“江小湖!江小湖——”
“你別叫,他被人請走啦。”
女子抬眼,發現樹上坐著個黑衣裳姑娘。
“是你?”
“是我啊,方才你丈夫被一個女人請走了。”
漂亮的臉由白轉紅,女子忍怒:“哪個女人?”
黑衣裳姑娘不答,眨眼反問:“你是蘭大小姐?你找到他,他不回來可怎么辦啊?”
蘭大小姐捏起粉拳,狀似得意:“他敢?”
“他真的很怕你?”
“當然,他不回來我就揍他。”
“揍他?”黑衣裳姑娘驚訝,若有所思,“你揍了他,他就聽話嗎?”
“當然。”
“他讓你揍?”
“他打不過我,”想到母老虎的名號,蘭大小姐也有點心虛,“那個混蛋在哪里?”
“他在西云街胡同,就是昨日秋風堂那個穿紅衣裳的女人那兒,我先去等你啊。”黑衣裳姑娘手一揚,丟給她一個紙團就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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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老虎果然厲害,江小湖乖乖丟開那女人,跟著老婆回家了,邱靈靈回到金園,卻見財護法岳一平等在園外。
“他真的回來過?”
“教主議完事之后就走了。”
“他去哪兒啦?”
“今夜教主要親自去取天水城主的千年暖玉杯,”岳一平解釋,“那千年暖玉杯是從關外買回來的,八大水神沿途護送,早上才抵達附近清江城,水風輕已帶人前去迎接,聽說他們行程很急,并未在清江城多作停留,大約離此地不遠了。”
江小湖不是說過,天水城主水風輕是千手教的仇人嗎!邱靈靈猛然記起,大急:“一定要偷那個杯子嗎?”
岳一平搖頭:“那可不是普通的杯子,聽說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我千手教最善用毒,這等寶貝若落在別人手里,豈不成了我們的克星,因此教主才決定取回來。”
邱靈靈道:“可是聽說天水劍法很厲害啊,而且水風輕手下還有八大水神和很多高手。”
岳一平不甚在意:“靈靈姑娘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天水劍法雖名滿江湖,但我們教主也神通廣大,何況還有尹護法他們在,怕什么。”
邱靈靈著急,轉身掠走:“不行,我要去看看!”
岳一平呆了片刻,反應過來,頓時冷汗直冒,本來只是討好報信的,小姑娘若真跟去,出了什么事,到時候老子一萬個腦袋也賠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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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樓書房,打起簾子,已經有個人等在里面。
公子并不意外:“金教主大駕光臨,易某有失遠迎。”
“她是我師妹,”金還來看著他,開門見山,“若有人欺辱她,便是與我千手教作對,我金還來第一個不會放過。”
公子淡淡道:“她現在似乎毫發無損。”
金還來道:“易家勢大財雄,又是武林世家,她只是個不懂規矩的小丫頭,恐怕高攀不上,將來鬧出笑話。”
公子微笑:“是她的意思,還是金教主自己的意思?”
金還來冷笑:“那很重要?”
公子道:“當然,我要的是她,所以不必理會金教主的意思,除非,金教主有心留她在身邊。”
金還來冷冷道:“若非你是易家人,此刻早已是個啞巴。”
公子笑:“這么說,我該多謝金教主手下留情。”
金還來側身:“真要娶她,你可愿意不納妾?”
“這話不該是金教主來問,”公子往椅子上坐下,“人的話最不可靠,莫非我答應了,你便會信?何況就算我現在答應,將來要食言,你又能如何?”
金還來沉默片刻,道:“你的身份太復雜,她是我師妹,我總希望她過得好些。”
公子看著他,神情自若:“有些話盡可以叫她自己來問我,金教主既擔心她過去受欺負,何不給她個好身份。”
金還來冷哼一聲,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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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暖玉杯是稀世寶貝,為避免發生意外,天水城一行人并未在清江城停留,匆匆往回趕,直到天黑,人倦馬乏,水風輕才下令隊伍停在小樹林外,生火歇息,安排人輪流值夜。
十來輛馬車和十幾匹駿馬散在周圍,惟獨三輛馬車停在當中,中間一輛裝飾格外精致,車壁是銀色,四角垂著長長的白色流蘇,上系明珠美玉,里面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去猜了,另外兩輛車內似有寶光流動,顯然是那批從關外運回的珍寶。
守夜的人仗劍來回巡視,其余的或在馬車里,或是三五成群圍坐火堆旁,腰間多系著白色絲帶,有大名鼎鼎的天水城主水風輕在,每個人都安心得很。
一道黑影無聲從頭頂掠過,在裝著珍寶的那兩輛車旁略作停留,眨眼又掠走。
守衛眼尖,大叫:“有賊!”
話音未落,已有兩人拔劍追去。
這等高妙的輕功絕非常人所有,一名帶刀的藍衣人皺眉,走到中間那輛銀色馬車前,頭上的白玉簪已顯示了他的身份,乃是八大水神之一:“城主……”
“不必追了。”低沉的聲音打斷他,有些冷。
“是。”藍衣人退下。
片刻,兩名青衣人朝這邊走來,手上分別捧著茶與點心,在馬車前停下,其中一青衣人恭聲:“城主可是先用茶?”
車簾掀起一角,一只手伸出來接過茶。
突然,車內響起聲冷笑,隨即那干凈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茶杯直直飛出,朝奉茶的那個青衣人打了過去。青衣人反應也不慢,迅速將托盤丟開,身形閃動,眨眼便已站在三丈開外,分明是從未見過的極其高妙的輕功。
茶水落下之處,“哧”的一道白煙。
有毒!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馬車里就沖出一道白影,同時銀光乍現,空中似有閃電亮起。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狠,穩,準,竟是當頭劈下,從未有人會用這樣的手法使劍,也從未有劍客會用出這么重的力道,輕巧的劍如重千鈞,氣勢之壯令人心驚。
一劍之威至此,所有人都嚇住。
招式完美得無懈可擊,幾乎已成了藝術,劍下之人本是無處閃避,然而劍本以輕巧制勝,以刺削為主,如今力量太過,偏又用了劈的招式,凡事過之則不及,整個過程反倒不那么自然了,顯得生澀許多。
青衣人看準這點,嗤笑一聲就要走,冷不防旁邊猛然響起嬌呼聲,幾乎是同時,一個黑影撲來將他撞開,竟是要為他擋那一劍。
心中發涼,他想也沒想,立即抱著那人生生往旁邊移開兩步。
“哧”,衣袖被劍氣劃破。
萬萬料不到這一劍威力強大至此,金還來嚇出身冷汗,若非此人使的聚水劍,又未盡全力,懷中人只怕已經被劈作了兩半!
不敢再多耽擱,他抱著人以最快的速度掠走。
“都守著!”白影緊隨而去。
那帶刀的藍衣人反應過來,正要下令,卻聽見一聲驚呼。
“不好了!”先前捧點心的青衣人不知何時已撩開了那輛車的車簾,探頭入內瞧了瞧,很快又轉身,驚慌叫嚷,“暖玉杯不見了!”
藍衣人大驚,厲聲:“把人都給我叫過來!”
“是。”青衣人目光閃閃,答應著就走,低頭的瞬間,誰也沒看到他嘴角那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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