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葉灼沒料到,光風(fēng)霽月前來拜訪的上清山道宗首徒,竟就在微雪宮的地界堂而皇之給他下了毒。
亦沒料到,自己明明該百毒不侵的身體,居然對這藥隱有反應(yīng)。
那位名喚樓客的道宗首徒冷笑著欺近:“葉二宮主還沒想起七年前你我曾在何處見過么?”
葉灼微瞇了眼睛看著眼前人影,最終也沒想起什么來。
死死看著葉灼的模樣,樓客的呼吸霎時間急促了三分,道:“二宮主,某今日到訪蒼山時,福至心靈,為你起了一卦。你猜那卦象如何?”
“如何?”
此毒妖異。
異狀已蔓延至全身,不消再探,是極情之毒,若不盡快散去,修為必定大損。
散毒之法自不消多說,無非□□而已。
——可他早已成就功體,萬毒不侵,怎會中了?
“卦象所示,葉二宮主今日——紅鸞星動,要遇見你此生的大、好、姻、緣!”
葉灼笑出聲來:“樓道友,真會說笑。”
樓客并不惱,湊近他耳畔,親昵道:“卦象不會有錯。此時蒼山上下無人,我卻來了——可見恰好是我,合該是我!”
葉灼抬眼:“哦?”
“至少,葉宮主現(xiàn)下很需在下為你散毒罷。”
葉灼嗤笑一聲:“你配?”
樓客聞言獰笑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會把我放在眼里!”他伸手扯開葉灼衣襟,“但這一身修為,葉二宮主——你總不愿舍去罷!”
刺啦一聲,明紅外袍半落。
一如當(dāng)年盂蘭法會上,那一湖隨風(fēng)搖曳的紅蓮。
美人如蓮花。
“七年了……”
“那年盂蘭法會,你可記得我曾慕你風(fēng)華,邀你去蓮臺坐而論道?”
“你卻……視若無睹,眾目睽睽下,提劍從我面前繞過!”
真是奇恥大辱!
樓客的動作忽而溫存下來,伸手欲把葉灼抱至室內(nèi),口中含糊吐出聲氣:“做我的……道侶……”
葉灼一掌直拍他胸口!
這一掌用了十足力道,樓客身形剎那間踉蹌,葉灼亦借力向后疾掠而去,與他拉開幾丈距離。
同時,一聲清越龍吟響起。
一把通體漆黑的靈劍錚然出鞘,直刺樓客心口!
樓客驚疑,身中此等奇毒,葉灼竟還有反擊之力。
這劍是有大造化的神物,絕難阻擋。當(dāng)下正要咬牙硬接,卻見劍鋒來勢陡然一滯。
——下一刻靈劍脫手,葉灼身體失力向下栽去。
“……”
葉灼喘了口氣,手指撐住地面支起身體,衣袖下的皮膚卻在細(xì)細(xì)顫抖。
就在方才出劍那一霎,他體內(nèi)的藥性竟被百倍激發(fā),剎那間天地間一片迷離,只余血流與心跳的嗡嗡鼓噪。
鼻端嗅到一縷似是從自己身上生發(fā)的詭譎異香,葉灼喘著氣,勉力維持著神智。
為何會如此!
“咦,這藥……”樓客亦是訝然,但轉(zhuǎn)瞬又想起那紅鸞落動的卦象——莫非今夜真是緣分已定,上天助他?
他笑起來。
葉灼背靠著瓊花樹昏然抬眼,便看見樓客朝自己一步步走來,身上纏繞著濁重的黑氣。
怪不得有膽對他下毒,原來早已走火入魔。
靜心,凝神,吐納。
風(fēng)很大,葉灼聽見遠(yuǎn)處寒潭水潮起潮回的聲響。
他想起寒潭水深千丈,冷如玄冰,若能趕去那里,或許能暫壓毒性。可是寒潭水靜,縱有波聲也不會傳到這里,為何今夜卻能聽到?
樓客越走越近,葉灼總覺得心下不安,今夜似乎還有別的異樣,不在樓客身上。
神思混沌,恍惚間,樓客的身影已近在眼前。耳畔的聲音含混曖昧:“葉灼……你也有今天……”
不對,周圍氣息有異——
葉灼目光冰冷,驀然抬眼!
“呵。”
夜風(fēng)遞來一聲饒有趣味的輕輕冷笑聲。
夜幕下,一輪巨大的圓月高懸,高處殿宇之上赫然立著一道衣袂獵獵的黑色身影。
這地方還有一人,他此前竟未發(fā)覺。
看不清面容,葉灼只知道,目光相對的一瞬,有殺機(jī)閃過。
“——誰?”
噗嗤。
利器沒入血肉的聲響在極近處響起。一蓬血霧忽地在葉灼眼前濺開。
三步外,樓客喉中發(fā)出急促氣響,向前栽了下去。
黑衣人影飄然落地。
“微雪宮,葉二宮主,葉、灼?”一道陌生的年輕男人嗓音緩緩念出他的名字,似在詢問。
嗓音華麗,若聽過,必定記得。
葉灼確信自己沒聽過。
“是我,多謝相救。”葉灼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勞煩先送我去暮蒼峰寒潭。再敘不遲。”
說著客套話語,其實(shí)強(qiáng)壓毒性,暗聚靈力。眼下他為魚肉,誰知道來者是敵是友。
“不急。”來者抱臂悠然道,“真狼狽,我要多看幾眼。”
葉灼:“。”
背靠瓊花樹,葉灼勉力壓下喘息,出口的聲音啞得陌生:“我和閣下有仇?”
“有。”
“你右手三步遠(yuǎn)處是我的劍,”葉灼說,“既然有仇,把它拿來,我與你一戰(zhàn)。”
寒潭潮聲忽地大了。
“……你的劍?”那人語調(diào)陰惻惻的,情緒莫測。
錚然劍響,靈劍飛入那人手中。
只見那人持劍向他走來,道:“葉灼,我今夜是來找你尋仇沒錯。只可惜時候不巧,你不能戰(zhàn),只得作罷。
“等你好了,我會再來,你我堂堂正正比過。”
“記住,我名離淵。”
離淵?
沒聽過這號人物。
葉灼閉眼,只覺異香繚繞。就在方才,藥性竟然又增長。
掌心血已染紅大片衣袖。
黑色身影越來越近。葉灼背后忽地一寒。
“別過來!”
他知道了,體內(nèi)的毒性——正是隨著這人靠近才陡然散發(fā),愈演愈烈!
可這毒不是樓客下給自己的么?怎會和這人有聯(lián)系?
那叫離淵的渾然未覺,不悅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會趁人之危。寒潭是水聲來處么,送你去就是。……別動!好奇怪的香氣,我看看你中了什么毒。”
剎那間此人的呼吸已近在眼前,葉灼勉力聚起視線,只看見一片華美的黑色衣擺,衣料在月色下泛著深銀的光,透出奇異的獸形紋樣。
這是……
想不清了。
“龍信香引?”離淵聲音慍怒:“你們怎么敢用這東西煉毒?葉灼,你真是不想活了!”
別人下毒,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葉灼心頭火起,真想提劍殺了這人!
道破毒藥材料后,見了瘟神似的,離淵向后迅速撤去!
——卻是未果。
因?yàn)槿~灼的手指不知何時已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根本不像是一只握劍的手,連指尖都泛著瑩潤的紅。
沙啞的聲音咬牙切齒道:“帶我……去寒潭……”
寒潭水冷。
嘩啦一聲浸入水中后,經(jīng)脈中熾烈的劇毒終于平息些許,不再侵蝕修為。
葉灼的頭腦也終于清醒了十之一二。
在水里站起身,就看見那叫離淵的不速之客也在水里,和他面對面站著。
視野清晰些許,眼前所見是一張陌生至極的年輕面孔。
“多謝。”葉灼抹了一把臉:“閣下不必也下水來。”
異香浮動。
“這難道不是拜你所賜。”離淵皮笑肉不笑,“非要我把你帶來這里,現(xiàn)在我也不幸中毒。”
葉灼:“……很對不住。”
區(qū)區(qū)近身接觸,這人就中了,樓客到底下的什么藥?
離淵:“還有,你這寒潭似乎不能解毒。”
“但能壓制。”直到此時葉灼才遲鈍地發(fā)現(xiàn)那縷異香變了。原來的味道里又摻雜了一道別的,比那情毒香息更為清寒,卻更加難以抵御,似乎直侵心魂。
水波冰冷入骨,但那清寒香氣中,他靈臺再度昏沉,思緒難以聚合。
“味道不一樣了。”葉灼緩慢說,“你聞出來了么?”
“當(dāng)然不一樣!這是我的——”
說到一半這人竟然用一個自暴自棄的姿態(tài)把自己整個淹進(jìn)了水里,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才重新冒出來,借著月光,葉灼看見他耳朵尖泛著一點(diǎn)紅色。
“……這是我的信香。”
葉灼一時沒聽明白他在說什么。
離淵也抹了把臉,語氣極度冷淡惡劣:“現(xiàn)在怎么辦?”
葉灼不甚清明地?fù)u了搖頭。
此時此景,還能怎么辦?
今日寒潭格外動蕩,神思恍惚之際,腳下無根,水波卷來,葉灼向前踉蹌了幾步,正撞在離淵身上。
那東西霎時間百倍發(fā)作,似檀的異香剎那籠罩了他,隨之而來的就是完全無法控制的變化。
毒性已暫抑,余下的只有鋪天蓋地的灼熱欲念。只有靠近這絲縷香息的源頭,才能解脫。
墨一般的長發(fā)散在離淵胸前。
“葉灼?”離淵拍了拍他的臉,得到的卻只有急促起伏的喘息聲。
離淵垂眸,再次抱起葉灼,往水淺處走去。
葉灼幾乎是本能地把自己的身體靠近他,像火海之中靠近唯一的水源那樣。
人已經(jīng)不清醒了。
十年了。
十年間,離淵想過很多次,再見這個人的時候,他會在做什么。
亦想過許多次,再見的那天自己是要自報(bào)家門,還是先一劍刺去。
——卻唯獨(dú)不曾想到今天這般難以言說的境況。
他把葉灼平放在淺灘之上。
“葉灼,”聲音沉沉,“你真記不起我是誰?”
葉灼勉強(qiáng)睜眼,眼神卻始終朦朧渙散。月色下,他窄長的眉蹙著,皮膚是冷浸浸的白,眼尾卻是紅的,如沁血一般。
離淵:“十年前——”
葉灼根本不想聽他在說什么。
又是七年,又是十年,他仇家遍地走,要是每個都去記住來歷,還練什么劍?
葉灼嘴唇微動。
離淵傾身下去,聽他要說什么。
“廢話……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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