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樹·追魔

        第三章重逢(中)

        1

        儲盛一感覺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四肢軟綿，意識不清。

        見微卻覺得他喉頭滾動欲言又止的滑稽樣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放心，我就只是嘴上說說，不會真的怎么樣，我對食物很挑剔的。”

        “你……”

        “我怎么？”

        “你先把衣服整理一下，哪有人像你這樣的。”

        儲盛一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去看她的心情。

        “我怎樣？我又不是人。”

        “但我是人。”

        “那你自己整理啊，不是有手嗎？”

        “……”

        沉默良久，儲盛一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不是很了解人類嗎？為什么還會做這么危險的事？”

        “什么？”

        見微一時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就被反制住了。

        “你……”

        “我什么？”

        “你什么時候……”

        “連剛成精的小野豬都能掙脫，好歹我也是個除妖師，要不要猜猜看？”

        儲盛一笑得很是滿足，就像一個滿載而歸的獵手。

        “看來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啊！”

        見微也不著急脫身，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這張臉，心里甚是喜歡。

        “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類，自認倒霉也好看，惱羞成怒也好看，就連自以為是也這么好看，要不你就別當除妖師了，留在我身邊，我把壽命分你一半，你就負責好看，我負責保護你，我們永遠在一起，怎么樣？”

        “隨便什么人，你都可以把壽命分出去嗎？就這么不愿意活著？”

        儲盛一眉頭緊鎖，眼眶微紅，不知為何，見微覺得這副表情似曾相識，竟牽動著自己的心臟有種被箭頭扎過的疼，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將它撫平，半路上卻被一把抓住。

        “做什么？”

        見微想叫他別皺眉，張嘴卻發覺喉嚨酸澀說不出話來，只好閉上眼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儲盛一嘆了口氣，拉她起來，將自己的外衫在她身上裹得緊緊的，看了看好像不是很滿意的樣子，又松了松，確保不會再適得其反。

        “剛才我是指你的。”儲盛一低聲說。

        “什么？”

        “如果你只是為了拖住我好放那狼妖走，大可不必這樣，我能感應到你的力量，也知道你隨便造個幻境就能將我困死在里面。”

        “它犯了何罪你要這樣窮追不舍？”

        “因為它是貪狼。”

        凡界一直流傳著一個預言：“貪狼降世，人間末日。”

        “就因為一個預言？”

        “也不只是因為預言，還因為每逢妖精作亂之際，都曾有人在現場目睹過它。”

        “貪狼可是天上的星君，比你們信奉的神明可要尊貴得多，憑什么屈尊下到凡界來，還惑亂人間？”見微沒好氣地冷笑了一聲，“果然是人類，一有不順心就借口妖邪作祟傷害其他生靈，永遠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恨人類？”儲盛一問。

        “倒也談不上恨，我只是討厭人類。”

        所以是因為討厭人類，才捉弄自己的嗎？儲盛一很想問問她，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因為討厭人類嗎，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或許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吧，又或許是只要她沒有親口說出來，就還可以自我安慰一切都只是誤會。

        “你就沒有傷害過人類嗎？”

        “誰知道呢。”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從見微指尖閃過，將儲盛一拉入迷境中。

        “見識過無數次人性的貪婪與狡詐了，怎么就對他放松警惕了呢？明知道他是個除妖師。”

        見微自言自語道。

        2

        恪言和觀繼雖不再阻攔，但也并未回去，如果師兄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們也打算隨他而去了，連命都是師兄從鬼門關搶回來的，自拜入師門那天起，就打定了注意與師兄同生死共存亡，又豈有獨自逃走的道理。

        “你們兩個小朋友在這里做什么？不知道山上有邪惡的大妖怪嗎？你們師兄就不管你們嗎？”

        一聽這語氣，都不用回頭確認，就知道是城主最信任的掌異大人的獨子，曲家少爺曲終冥，金黎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因模樣生得實在是好看，又彈得一手好琴，可謂是無數女子的夢中情人。

        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定是人頭攢動，就連除妖途中都有金黎城的姑娘們在一旁暗送秋波，倒也不是現在的人類都已經不怕妖怪了，只是這個曲終冥著實是很有本事，據說天生就有強大的法力，從未因妖怪受過一絲一毫的傷，有他在，大家自然也就不用擔心自身安全。

        人雖然是挺好的，但他整日沒個正型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頭疼，況且前不久才搶了儲盛一御影一職，要不是因為他身份擺在那里，不能失了禮數給師兄丟了面子，恪言和觀繼真想遁地溜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再仔細回答他的問題。

        完了之后抬起身來，才驚訝地發現今天曲終冥竟然是一個人。

        “小盛一還真是胡來。”

        曲終冥聽說儲盛一獨自闖了沁月山結界，竟然皺了眉頭，收起了平日里一貫的笑臉。這讓恪言和觀繼再次覺得吃驚。

        “你們還是聽你們師兄的話先回去吧，不然你們師傅要問起來可沒人打圓場。放心，儲盛一命硬著呢，不會有事的。”話音剛落，竟也沒入結界中不見了蹤跡。

        “這個曲終冥也不像師傅說的那么壞，看起來他還挺關心師兄的嘛。”恪言說道。

        “你可別亂猜測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出來這么久，師傅和師妹又該到處問師兄去哪兒了，大師兄可是看到我們追著貪狼往這邊來的。”

        觀繼朝空中甩出一張符咒，雙手合十念了幾句咒語，符咒立刻變成飛毯樣來到他們腳邊，等他們踏上去站好后“咻”地飛了出去。

        “對了，恪言，剛才那話你可千萬別在師傅面前說啊。”

        “為什么？”恪言不解。

        “會給師兄惹麻煩的。”

        “哦。”雖不知原因，但恪言是絕對不會故意給儲盛一添亂的。

        3

        關于儲盛一和樹妖之間的仇怨，托他師傅賈仕仁的福，金黎的除妖師大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曲終冥想到他從小就執拗的性子，難免有些擔心他惹怒了樹妖，不由得加緊了腳步。

        遠遠望見一人半蹲在地上，伸出的右手手掌向下源源不斷地冒出金色的光，一只小鳥在她手下掙扎著，很快便安靜下來。

        曲終冥召喚出法器想上前阻止，卻見那人收了手，將小鳥捧在手里，那鳥竟自己站了起來，飛到她肩膀上一邊愉快地叫著一邊不停用腦袋蹭著她的臉，惹得她直笑。

        “好了好了，”那人把小鳥重新捧回手里，摸摸它腦袋上的絨毛，對它說著：“小鳥，下次可不要再相信人類了哦，快回家吧。”

        小鳥歪著腦袋蹭蹭她的手，望著她唧唧叫著，像是舍不得，好久才飛走。

        曲終冥這才發現，那人的側身曼妙有致，皮膚雪白，眉眼溫柔，鼻梁高挺，嘴唇微翹，很是好看。

        “怎么今天沒完沒了？”那人轉過身來，剛才的柔和全無，一臉冷漠表情，盯得人生出幾分寒意，曲終冥一眼認出不知何時握在女子手中的司空扇，心下明了，這正是自己要尋之人，不由得笑了。

        “小生有要事相求，故特來此處，驚擾了姑娘，實屬小生無禮，還望姑娘海涵。”

        “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竟能讓除妖師特地來求妖相助？”見微似笑非笑地調侃著，身后忽地冒出一群笑盈盈的妖，一同看好戲似的看著曲終冥。

        “在下曲終冥，祖上曾被妖下過詛咒，剛好該應在我身上。小時候偶遇一仙人，仙人告訴我，修煉至永生的妖可以對他人行詛咒之事，詛咒完成之前按理來說是不可解除的，除非能得靈樹一族中的治愈者相助。那位仙人說，這治愈者，當時正在沁月山閉關。仙人掐指一算，得一日期，特讓我此日此時上山，尋一手持金色銀杏葉狀靈扇的女子，向其誠心說明緣由，便可得其相助，解除詛咒。”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幫你解除詛咒是嗎？”見微問。

        “是這么回事，不過您要是不愿意，大可直接拒絕我，沒關系的。”曲終冥彬彬有禮。

        “很遺憾，你被騙了。詛咒這個東西，誰下咒誰解除，其他人最多只能延緩詛咒應驗的時間。況且詛咒他人是要以自由為代價的，換言之，從施咒那一刻起，到詛咒應驗之前，施咒者都無法離開下咒之地。若非受了天大的屈辱，妖不可能為了詛咒一介凡人而甘愿犧牲馳騁天地的自由。因此，每一個詛咒都伴隨著極度強烈的怨氣，施咒者越強，怨氣就越重，稍有不慎，就會使試圖解咒之人被自己和施咒者的兩股力量同時反噬。所以，就算真的有解咒之法，外人也是不會蹚這渾水的。”

        “我說這話不是因為不想蹚渾水，而是我真的幫不了你，況且我從不認識什么仙人，你莫不是被什么仇家給騙了。”看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見微又補充了一句。

        “那位仙人說若您這樣回答我，便將此物交予您。”曲終冥攤開手，掌心立即升起一簇綠色煙霧，成螺旋狀向四周擴散，煙霧中心逐漸顯現出一團樹葉狀火焰來，隨后煙霧向火焰中心聚集，將其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形成一片綠葉，剛一成型，遂向見微飛去，鉆進她手里。

        “他可不是什么仙人。”見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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