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樹·追魔

        第四章重逢(下)

        1

        都不用仔細看樹葉上的羽毛紋路，光是這花里胡哨的把戲，見微就知道那所謂的“仙人”究竟是誰。

        “雖然我不能替你解除詛咒，但我可以試著幫你把施咒的妖找出來，到時候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謝。聽說要是人類有求于妖，需將自己的心臟或是靈魂當做報酬交予所求之妖。從現在開始，我的心臟和靈魂就都歸您了，不過恐怕您要在詛咒應驗之前將它們取走。”

        曲終冥說完，看熱鬧的妖精忍不住交頭接耳笑起來。

        “只有弱者才會覬覦人類的心臟和靈魂，我們這里可沒有誰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見微也覺得這人實在是好笑，竟主動將自己作為人類最重要的東西許諾出去。

        “再說了，我要真把它們取走了，其他任何事可都由不得你了，你不怕我食言嗎？”

        “既然是我主動求您相助，又豈有懷疑您的道理？”

        “你放心吧，你的靈魂和心臟我都不要。尋那施咒的妖，一是因為你小時候遇到的人與我確實是有那么一點交情，二是我實在是好奇，想問問它你的先祖到底對它做過什么事，讓它寧愿舍棄自由也要詛咒你們，不是為了你。你不欠我的，別想多了。”

        曲終冥想了想，說道：“聽聞很多除妖師出于各種原因都想得到治愈者的元靈，先前因為沁月山結界太過兇猛無法靠近，您又沉睡著隱藏了氣息無處可尋，也就只有作罷。現下結界已散，您醒后即使繼續隱藏氣息，太過強大的靈力也始終是能被察覺到的。我自是清楚凡是沁月山上的妖都有著連神明都不得不忌憚的力量，區區除妖師著實是算不上什么。不過人類為了滿足欲望，是不會考慮后果的。凡界五城中除妖師也有不少，即便來者無疑是送死，卻總會擾了各位的清凈。剛好您的故人說起過您會下山解決一些私事，若您不嫌棄，我在金黎城最熱鬧和最幽靜之地各有一處宅院，您可以隨意使用。一來家父作為金黎城“掌異”，掌管五城所有非人之事，凡修習異能者，小到起卦問卜，大到溝通神明，皆以掌異為尊，除妖師中律令嚴明殘酷，若您在曲家，至少可以擺脫絕大部分除妖師的騷擾，得個清凈。二來在人間行走，能有人類使喚，確實是可以免去不少麻煩的。”

        “好。”這個曲終冥看來是極不愿意欠誰人情的，見微覺得自己要是再不答應，他恐怕又會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條件來。再者自己也確實是不想給沁月山的妖精們添麻煩。

        “您這是，愿意隨我去？”

        “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和妖精們道別后見微就和曲終冥一道下山了。

        2

        “您就不擔心這是個圈套嗎？可不能輕易相信人類啊。”

        “不擔心。”

        “為何？”

        “大概是因為，你是第一個特意來見我，卻并非為了除掉我的人吧。”

        “噢？”

        “那么你呢？你也是除妖師，就沒想過要得到我的力量嗎？”

        “只有弱者才會因為貪欲而覬覦別人的力量。”

        “我叫諸見微，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別再說‘您’。”

        “好，雖然我叫曲終冥，但你隨便叫我什么都可以。”

        “你已經說過了。”

        “你不喜歡別人同一件事說兩遍，對嗎？”

        “可以這么說。”

        “好，我記住了。”

        “那你是喜歡熱鬧還是喜歡清凈。”

        “清凈。”

        “好，我知道了。”

        “見微，我能這樣叫你嗎？”

        曲終冥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似乎很怕冒犯到她，與其說是冒犯，不如說是惹她不高興，

        明明是初次見面，竟像是久別重逢。

        “隨你，這些形式上的東西我不在意。”

        “見微，你可曾見過一個穿著白衣裳，看起來比我要年輕的人類？”

        一直沒見著儲盛一，連他的氣息都沒感覺到，貪狼也毫無蹤跡，曲終冥有些擔心。

        “如果你是問另一個除妖師的話，確實是見過。不過你來之前我已經將他困在了幻境里，就在離你不遠的地方，雖然你并不能看到。走的時候我本想順手放了他，但發現已經有什么東西破了我的幻術把他帶走了，現在應該已經回到他自己的住處了吧。”

        聽見微這么說，曲終冥總算可以放心了。

        “別看他現在那樣，老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小時候可是很可愛的。”

        “他怎么樣我沒興趣知道，你大可不必這樣拐彎抹角試探我有沒有傷害他，我雖然討厭人類，但并沒有虐待人類的嗜好，他很安全。”

        說完見微變出一件金黎除妖師的外衫扔給曲終冥。

        “我只是騙了他一件衣服，別的什么也沒做，正好你認識他，就麻煩你幫我還給他吧，我可不想再見到他。”

        “騙？”

        曲終冥還是把后面的“確定不是搶嗎？”咽了下去。

        以自己對儲盛一的了解，他是萬萬不可能將私人衣物交給任何人的。

        “反正不是搶的。不過他明知道我是在騙他，還是上當了，而且一直不敢說他的真名，如果不是有什么目的，大概就是有什么毛病吧。對了，還有多久能到？”

        “我們不是才下山嗎？”曲終冥驚訝。

        “我們樹的生命在于靜止，你見過到處跑的樹嗎？再多走幾步我就要死了，不過死之前隨便抓幾個過路人吃掉就又可以多走幾步。”見微嘟囔著。

        明明是個毫無道理的荒謬借口，經由她的嘴說出來竟然甚是可愛，讓人生出一種想方設法也要滿足她任何要求的沖動。

        曲終冥無奈地笑了笑，召喚出自己的法器，變成一艘飛行的巨輪，與見微坐了進去。

        “‘閑渡’，以海水之靈為琴身，深海永壽魚之光為琴弦，世上音色最美妙的豎琴。攻擊之時化作弓箭，誰一旦被瞄準，便無處可藏。凡被擊中者，靈力瞬間散為飛絮，歸于自然。”

        見微說著，手托下巴湊近曲終冥，微瞇著雙眼盯著他。

        “能被此等靈物認作主人，曲終冥，你真的是人類嗎？嗯？”

        “看起來不像嗎？”

        曲終冥忍不住笑，她似乎跟每個版本的傳言都不一樣。

        “要是所有妖精都像你這樣，恐怕世界上就沒有除妖師了。”

        “什么意思？”

        “因為會舍不得除掉你這樣的妖。”

        曲終冥也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她。

        “這個追無，就那么一面，竟把人帶得跟他一樣不正經，下次定要好好說說他。”看著曲終冥的表情，見微在心里嘆著氣盤算著。

        3

        “你看還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東西，我叫手下的人去準備，下山前給他們捎的消息，可能時間有點緊，布置得有些倉促，不喜歡這些顏色的話，也都可以再換。”到達目的地后曲終冥說。

        “這個顏色倒是很像森林，很適合藏我的真身。另外其實對身外之物沒什么要求，你不用太緊張。”

        見微看得出來，但布置的人可謂是非常用心了，無論是配色還是裝飾的圖案，都很像真正的森林，不知是不是考慮到司空的顏色，還恰到好處地使用了一些金色作修飾點綴。

        “我很喜歡。”見微又加了一句。

        走進里屋，一張大得離譜的床吸引了見微的目光，使得她連走幾步都嫌浪費時間，沒忍住一下子就飛過去躺在上面，恨不得先睡個幾天幾夜再說。

        “從今以后這間屋子和整個宅院就都是你的了，不必拘束，沒人會來打擾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訴我。”

        聽到曲終冥的聲音，見微這才想起屋里還有一個人，不禁尷尬得暗自后悔，起身想謝過他，卻瞟到桌上擺著的漂亮點心，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味道的茶點，就讓他們一樣準備了一點，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要是都不喜歡，再換其他的。”

        曲終冥看著見微故意撇開眼睛裝作不感興趣卻又沒忍住咽了咽口水的樣子，盡力憋住笑。

        “不過，妖也會吃人類的食物嗎？”

        “你們人不也用妖精喝的露水和花蜜泡茶嗎？”

        見微拿起一塊粉色花瓣樣式的糕點咬了一口，軟糯外皮包裹著冰冰涼涼的蜜桃味內餡，真是惹人上癮的口感。接著又嘗了另外幾種，不得不感嘆人類在食物上確實是有一手的，怪不得追無話都沒說完就溜了。

        “花果茶很香，但可以換成花果酒嗎？”見微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說道。

        “當然可以。”

        曲終冥話音剛落，不知從哪里忽然冒出幾個戴著相同面具的人，見微被嚇了一跳，才拿在手上的點心差點掉在桌子上，要不是曲終冥眼疾手快用法術將它懸在半空中的話。那幾人似乎看不見周邊發生的事情，目不斜視地將桌上的木制茶具全部撤了下去，又重新放上了玉制酒器，換好后迅速消失不見。

        “放心，沒事的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擅自出現的。”沒等見微問，曲終冥就解釋道。

        見微伸手去摘那塊懸在半空中的點心，還沒碰到，點心就消失不見了，她疑惑地看向曲終冥，本以為是他的惡作劇，卻見到曲終冥臉上與她一樣驚訝的表情。

        若說有誰隱身后連見微都察覺不到，三界中目前也就唯有一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救走一個除妖師的料想也是同一人。

        “追無？”見微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不是吧諸見微，你在想些什么，我如此光明正大的形象，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追無憑空出現，嚇了曲終冥一跳，反應過來更是覺得震驚。

        “你……您……”

        “沒錯，我就是你小時候遇到的人，不對，我不是人，更不是你以為的什么神仙，我比他們可要尊貴多了。”追無一邊吃著點心喝著酒，一邊對曲終冥說。

        “對了小木頭，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我不是跟你說得很明白去哪里找我嗎？”

        “什么？不是你說的……”

        “算了算了，大概就是造化吧，對我來說哪里都一樣，反正我是無處不在的。”追無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雖然知道追無捉摸不定的個性，見微仍然有些摸不著頭腦，忽覺屋內有種夾帶著花香的氣息越來越越清晰，那兩人似毫不知情一樣，一個只顧著吃，但他肯定是早就知道的，一個不明所以，應該是真的不明所以。

        “曲終冥，你是不是有什么十分厲害的仇家？”見微問。

        “我平生見過最厲害的也就在這里了。”

        曲終冥疑惑之際，見微忽然閃到他跟前迅速將他拉到追無身后，只見一團淡粉色的光束穿過見微上一秒站的地方徑直向床那邊沖過去，見微和曲終冥同時長舒一口氣，追無卻十分無語地閉上眼睛，同時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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