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樹·追魔

        第七章夜宴(中)

        1

        “我這種人，為什么要費力救我？”

        “那你說說看，你是哪種人？”見微走近少年身旁，蹲下身笑盈盈地望著他。

        “腦子笨，法力弱，學得又慢，同期師兄弟們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我卻只是個連御物飛行都做不到的廢物。從小身體還不好，只會給人添麻煩，因為體弱多病，連親生父母都不要我，帶我出門游玩之時趁機將我扔在荒郊野嶺，若不是師傅……”說著少年的聲音便低了下去：“但我卻生性懦弱，只是封印一只小妖都不敢，明明師傅對我那么好，我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我這種人，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被欺負也是我應得的。”

        “為什么這么說？”

        “大家都這么說。”少年答。

        “那你呢，你自己也這么想嗎？如果一個人，成長不如別人快，身體不如別人健康，力量不如別人強大，你也認為，這樣的人就沒用，就活該被欺負，甚至不配活著嗎？”見微問：“還是說你也認為，強者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弱者就活該受人欺負？”

        “不是的，”少年有些著急：“我是覺得，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價值，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正是因為各不相同，才更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掠奪和欺辱。強者不該霸凌弱小，因為再強也總會有軟肋，而弱者也不該認為自己一無是處，只要用心去發現，一定能找到自己的長處。”

        “嗯，”見微揉了揉少年的頭發：“我也這樣認為，能告訴我他們為什么追你嗎？”

        “因為他們想要這只小妖，”少年說著，攤開手掌，一只受傷的蜂鳥躺在那里：“他們是我同門的師兄，想拿走它的妖靈增強法力，可是我卻認為，它的妖靈也是它自己辛辛苦苦修煉而來的，若是想要增強法力，就應該自己努力才對，而不是搶奪別人的，而且它已經受傷了，我擔心沒了妖靈它會死，就把它偷了出來，但是被他們發現了，他們說，若是我能親手除掉它，就放過我，我感覺到它落在我手里的眼淚，它全身都在發抖，我想它當時應該很害怕很絕望，我知道那種感覺，我不忍心，我想要保護它，卻打不過他們，我想，反正他們也不敢真的打死我，就算我最后傷得很嚴重，也總是會好的。”

        “你明明可以輕易除掉它，那樣你的師兄就會放過你，況且它只是一只妖，為了救它，把你自己搭進去，值得嗎？”見微問。

        “不是的，它雖是一只妖，但不是只是一只妖，它也是努力活下去的生靈，它的命也是很寶貴的，我若是除掉它，就是趁人之危，況且它并未害過誰，我不能因為它是妖，又受傷了，就去傷害它。而且我也不是為了救它，我只是無法袖手旁觀。”少年努力爭辯著。

        “明知道自己會受傷，還是選擇挺身而出，我不認為這樣的你很沒用，相反，我覺得你很勇敢。”見微扶著少年起來：“明知道自己可以輕而易舉除掉它，卻并沒有那么做，我也不認為這是懦弱，這分明就是善良。一個勇敢而善良的小孩，是這個世界珍寶。他們那樣說，是因為他們不懂，不懂人最珍貴的是什么，也不懂人類真正的力量源自何處。”

        少年似懂非懂，見微也不打算再說什么，只是伸手覆在蜂鳥上方，少年掌心溢出金色光芒。

        “等一下”，看見微要走，少年忙追上去：“姐姐救命之恩，懷瀾不知如何報答。”

        “不必報答，我也不是為了救你，只是看不慣這種行為罷了。”見微回絕道。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姐姐可否留下住址，懷瀾自知現在能力有限，幫不上姐姐什么，但今后定當刻苦修行，待修得正果之日，必前去答謝姐姐，屆時，懷瀾這條命都是姐姐的。”

        “懷瀾，我說了，你不欠我什么。倘若你心里過不去，非要做點什么才好受的話，那你只需答應我，無論今后你變得多么厲害，都不能做那二人今日所做之事，你能做到嗎？”

        “這么簡單嗎？姐姐可是因為我現在太弱才故意這樣說來安慰我？”少年不解。

        “很簡單嗎？到時候你就知道，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了。”

        少年似懂非懂，卻若有所思的樣子。

        “姐姐可是妖？”

        “是。”

        “姐姐叫什么名字？”

        “見微，諸見微。”

        “姐姐可是住在這金黎城？我以后還能見到姐姐嗎？”

        “你話好多。”見微笑道：“有緣的話，自然能見到。”

        “若我說，今后我定能像今日姐姐保護我和小蜂鳥一樣，保護姐姐和萬物眾生，姐姐可信我？”

        “信，”見微笑著摸摸少年的腦袋：“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我叫懷瀾，‘心懷天下’的‘懷’，‘波瀾不驚’的‘瀾’，姐姐可會記得我的名字？”

        “會，懷瀾。”

        2

        “明明討厭人類，為何要救他？”曲終冥問道。

        “誰說我是救他？只是比起討厭人類，我更討厭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為罷了。”

        小豬仔掙脫曲終冥的懷抱，朝見微飛過去。

        “那‘雙生咒’又是怎么回事？雖然你會這種早已失傳的咒很正常，但我不認為你會有興趣在兩個人類身上浪費這種咒術。”

        “自然是騙他們的，有所畏懼才能有所收斂，人性不就是如此嗎。”

        “是啊，向來只有‘恐懼’，才能真的讓人害怕。”曲終冥笑道。

        “不過，曲終冥，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么都到這里了還有人在跟蹤你？”見微停下來問。

        “也不見得就是跟蹤我吧！”曲終冥大笑：“小盛一，好不容易遇到，怎么，竟然連招呼都不想打嗎？”

        “你剛剛叫他什么？”見微低聲問。

        “小盛一？你們不是見過嗎？不是還讓我幫你把衣服還給他嗎？”曲終冥變出一件衣服拿在手里：“他叫儲盛一哦。”

        “儲盛一？”見微想：“竟是他？”

        “我的衣服，為何會在御影大人那里？”儲盛一看似在問曲終冥，眼神卻直直盯著見微。

        “御影大人？小盛一不叫我冥哥哥了嗎？”曲終冥打趣道。

        “御影大人說笑了，小時候確實是不懂事，如今卻怎敢僭越？”儲盛一說著，對著曲終冥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小盛一真是冷漠啊。”曲終冥將衣服遞過去：“本來打算在夜宴上鄭重道謝后再交還給你，既然提前遇到了，那就只能現在給你了，還要多謝小盛一對我家式神的照顧了。”

        “式神？”儲盛一皺了皺眉，卻不曾將目光從見微身上移開分毫。

        “正是今日剛收的式神，怎么樣，小盛一覺得如何？”

        “御影大人不是說只有弱者才需要式神嗎？”儲盛一嘲諷道。

        “哈哈哈哈哈我竟然說過那樣的話嗎？那還真是失禮，不過我家式神的能力你方才應該也看到了，換做是小盛一你，你會舍得錯過嗎？”曲終冥始終笑嘻嘻的，竟一點也不惱。

        “既是如此，想必御影大人也確實是沒有時間教你家式神人類的禮數，所以她才不知道，借了人東西就應該親自歸還這個道理。”

        “竟還有這樣的道理嗎？那是我疏忽了，改日一定帶著式神登門拜訪，以表謝意。”曲終冥邊說邊收起衣服：“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晚宴上見。”

        “御影大人好走。”

        “師兄的衣服……”

        “師兄我們也快進去吧，不然怕是要晚了。”

        恪言還沒說完，觀繼就捂住了他的嘴，惹得恪言張牙舞爪地掙扎著，儲盛一也只當沒看見，點點頭往宮殿走去。

        說是晚宴，卻并不見往日晚宴上必不可少的樂師和舞姬，來者凈是除妖師和他們的式神，按照服飾顏色各自聚在一起，既不閑聊也不動吃食，規規矩矩地坐著。

        曲終冥找了個角落的位置與見微坐下，小豬仔跳到桌上，一門心思吃著宴前甜點和果子。

        “穿白衫的是金黎的除妖師，你早就見過了，紅衫熒惑，剛才也見過了，黃衫巫夭，黑衫齊洛，青衫遲歲，”曲終冥在見微耳邊悄聲說著：“等下你看到兩個穿紫袍的，便是城主和老城主了，和他們一起的白衣老頭，就是我父親。”

        “那些除妖師為何看起來如此緊張？”見微問。

        “就像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除妖師中律令嚴明殘酷，隨時都可能有人在暗處盯著，因此，除妖師們不論身在何處，總是故作嚴肅拘謹，生怕壞了家門或師門的名聲。”

        “不論身在何處？那豈不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多沒趣。”

        “但若是一戰成名，不僅自己能聲名遠揚，說不定子孫后代都能共享榮華了，在那些人眼里，這就叫光宗耀祖，也算是值得。”曲終冥優哉游哉地端起酒杯晃悠著。

        “你跟他們倒是一點也不一樣。”見微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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