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不僅臉紅,心跳也快得藏不住。
顧禮洲來來回回跑了好幾公里,滿頭大汗,發型凌亂,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狼狽,鐘未時趕緊給他倒了杯水,又把客廳的小風扇打開了。
顧禮洲灌了一大杯涼白開,嘴唇才恢復了一點血色,嗓子眼還是跟冒火一樣疼得厲害,聲音沙啞道:“那新聞怎么沒人辟謠啊?”
鐘未時說:“像這種消息網上海了去了,還有人傳主演有私生子呢,團隊想管也管不過來,時間一久大家就都忘記了。不過要是轉發量過高的話官微肯定會出面澄清的。”
曹智恒嘆了一口大氣,“老顧我真服了你了,這么危險的戲肯定都用道具啊,你看那人飛出去的時候胳膊都跟沒骨頭似的。”
“我哪知道!”顧禮洲紅著眼,“你早知道你不跟我說!現在馬后炮!”
“你也沒發我看視頻啊,”曹智恒滿臉委屈,“我聽你電話里說的那么篤定,我不是還問你呢,確不確定,你非說肯定是,吼我吼得跟什么一樣,‘你才禍害~他懂什么啊懂~’……”
曹智恒捏著嗓子模仿。
“你閉嘴!”
顧禮洲相當羞恥。說罷掃了一眼完好無損的鐘未時,覺得自己就是當了回徹頭徹尾的傻子,氣得后腦勺冒煙。
還在機場嚇哭了呢。
簡直太丟臉了!
不堪回首。
鐘未時看他耳廓一點點泛紅,還以為在生氣,忙推了推他胳膊:“哥,你別氣了,下回我一定注意手機。”
這還是小朋友第一次喊他“哥”。
乖順的,小心翼翼的,一副示好的口吻,就像是一雙軟乎乎的小手,瞬間把顧禮洲的心臟揉得稀巴爛。
曹智恒擰了擰眉,關鍵時刻還是保持著難得的清醒:“哎不對啊?你喊他哥哥喊我叔叔,那我兩啥輩分啊?”
“滾!”顧禮洲回頭吼了一聲。
鐘未時只好摳著指甲蓋改口:“顧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智恒拍腿爆笑。
顧禮洲狠狠地戳著鐘未時腦門,“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
鐘未時揉著腦袋:“你平常不還老讓我喊你爸爸么,你就是那個輩分的人啊,難道我又錯了!?”
顧禮洲氣得狂吼:“要么喊爸爸要么喊哥哥!你自己選一個!”
曹智恒站在顧禮洲身后,用口型說道:“喊爸爸。”
鐘未時就像是新年被逼著叫親戚的小孩,別別扭扭,最后什么都沒喊,“天熱,您多喝水降降火吧。”
顧禮洲簡直火冒三丈,最后只能狠狠地白了眼曹智恒:“曹叔叔,再去給我倒杯水。”
“得嘞!”
鐘未時又低頭看了遍視頻,覺得好笑:“你怎么會覺得那人會是我啊?”
“你早上就跟我說有事劇組,又沒說什么事……”
顧禮洲現在反復回看視頻,覺得確實和真人有點差別,被炸飛時四肢有些僵硬。
先入為主的觀念太強,壓根就沒想到那不是個真人。
他單手撐在大腿上,深吸一口氣,“當時那視頻我只是拐了一眼,看到‘程越的替身’這幾個字我不就想到你了么。這些無良營銷號為了點破點擊真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嚇我一大跳,心臟病都出來了。”
鐘未時抿著唇,“你是不是以為我被炸死了呀?”
顧禮洲不說話。
曹智恒拍拍他肩,“行了行了行了,虛驚一場,人沒事兒就好了,老顧你那胳膊上的傷趕緊處理一下,一會別再感染了。”
鐘未時歪頭往顧禮洲胳膊上掃了一眼,倒抽一口涼氣。
難怪從進屋開始就覺得他的一條胳膊一直以略微怪異的姿勢垂著。
足足半掌大的一片地方被蹭掉了皮,看傷口像是撐在地上磨破的,破皮的地方還沾著灰塵,看起來臟兮兮的。
顧禮洲的皮膚本來就白,那一灘血跡在他手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鐘未時都不敢用力提他胳膊,生怕傷到骨頭,“這怎么回事啊?”
曹智恒扶著沙發解釋:“他不是以為你出事了么,就上影視城附近的醫院看看有沒有接到急診的,跑得太急,沒留意一輛左拐彎的車子,就被撞了一下。”
說實在的,鐘未時在得知顧禮洲并不是因為舍不得他才回來的之后還是有一點點失望的,不過看到他這副狼狽樣,既心疼又有點小竊喜。
總之矛盾得很。
顧禮洲見他臉色泛白,忙安慰道:“沒大礙,就是磕破了點皮。”
“這哪是磕破了一點啊,還能動嗎?沒傷到骨頭吧?”鐘未時趕緊回屋翻抽屜,“還好上回你給我買的那些藥水還沒用完。”
曹智恒坐到小沙發上:“就說了沒事吧,還不聽我的,要上醫院拍個片嗎?你這骨頭要是裂了可不是小事。”
顧禮洲搖搖頭,“不用,傷沒傷到骨頭我自己心里有數。”
曹智恒回想起他被那輛越野車撞倒在地的畫面,仍然覺得心有余悸,好在是轉彎口,對方降了點車速,顧禮洲渾身是傷地從地上爬起來,愣是一句話都沒跟人理論,沖過馬路直奔醫院。
那車主都懵了。
他認識的顧禮洲,看著友好周到,跟誰都可以很快地熟悉起來,其實骨子里巨冷淡,恨不得一個人關在小黑屋里到發酵。
除了寫作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更別說為了誰氣急敗壞的罵人了。
可是這陣卻頻頻在他跟前提起小朋友的事情,幫著付房租,又到警局撈人,過個生日還費盡心思。
他倆也算是從小穿著一條開襠褲長大,什么時候幫他過過生日啊?
頂多就是發個紅包。
連口蛋糕都沒吃上。
今天這一出戲鬧的,讓他感覺顧禮洲的性子變了。
但這種變化他也說不上到底是好是壞。
曹智恒看了看房間撅著屁股找藥的小朋友,勾過顧禮洲的脖子,小聲道:“你覺不覺得,你對小弟弟的事情太上心了?”
顧禮洲皺了皺眉,“你這叫什么話?今天換了是你我也肯定著急。”
曹智恒笑了笑,不置可否。
鐘未時拎著一大袋東西走出來,里面是他四年來吃過的用過的所有藥品,有的過期了有的是新買的。
一股腦兒全倒在茶幾上。
“你說你急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兒了,我能出什么事。”鐘未時擰開一盒棉花棒,沾了點碘伏,他這輩子還沒給人上過藥,手指抖得厲害,“要不然曹叔叔你給他擦吧?”
曹智恒擺擺手,“我不擦,你惹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鐘未時噘著嘴,“什么叫我惹的事情啊,我又沒讓他……”他抬眸對上顧禮洲的眼睛,“成吧,我惹的,都是我的錯,你忍著點啊。”
嗷嗷嗷啊啊啊啊啊——
殺豬般的嚎叫。
戰況無比慘烈。
“鐘未時!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我已經很輕了,就是這上面的皮還連著一丟丟,我想給你扯掉,我看著好難受,腸子都癢癢了,就跟看見了小痘痘似的。”
“那你就難受著!別碰我的皮!”
“那我給你吹吹吧。”
“好吧。嗷嗷嗷嗷嗷——”
皮被扯掉了。
好不容易清理完傷口,顧禮洲手掌蓋住眼睛,強忍眼淚,“你就是個騙子。”根本沒有說好的吹吹。
鐘未時不緊不慢地給他纏紗布,心情很好的樣子,“你衣服也臟了,要不要進屋洗個澡換一身?”
曹智恒小口啃著冰箱里摳出來的可愛多,這才想起來什么,“哦對了,你行李箱呢?”
“對哦!你機票呢!是不是趕不上飛機了!”鐘未時頓時一機靈,“這得浪費多少錢啊?”
“行李箱寄存在機場了,機票可以改簽,就稍微賠點手續費,我一會上網看看怎么弄,老曹你把你筆記本借我用一下。”
“成,一會你上我屋拿去唄,沒開機密碼。”
曹智恒回了303,客廳一下安靜下來,這會已經將近晚上六點,屋外天色漸暗,屋內氣氛溫和。
顧禮洲試圖吹干胳膊肘上的藥水,鐘未時低頭翻找沒過期的消炎藥。
腦海里不知怎么的,又閃過顧禮洲在慌亂間說出的那句話:“你別著急啊,我馬上過來,天大的事兒我頂著……”
鐘未時是一個被至親遺棄的小孩,從小沒爹疼沒媽愛,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他感動到死,這種被人在乎被保護的感覺他根本無法忽視,也無法抗拒。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了十歲的男人,這個一次又一次在他心坎澆水施肥的男人,感覺好像真的有什么東西在身體里一點一點生根發芽了。
顧禮洲的余光能感覺到小朋友越靠越近,偏過頭,對上了一道清澈的視線。
鐘未時的眼睛生得好看,炯炯有神。眼睛大的好處就是看什么東西時都顯得特別專注,像是他小時候養的那只小貓咪,老愛盯著魚缸里的小金魚。
他經常在想,能生出這么俊俏的小孩,爸媽的基因也一定相當強大。
兩人不知道對視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三秒,時間就好像凝固了一樣。
鐘未時看到了他藏在眉毛底下的那顆小痣,看到了他臉頰上沾到的一根睫毛,甚至還看到了他瞳孔里的那個倒影。
他很想要再看清點什么,可很快就被那雙眼睛盯得頭暈目眩,心跳如雷,垂下了視線。
氣氛一陣微妙。
顧禮洲擰上碘伏瓶的蓋子說:“以后還是當心點,不管什么替,危險的事情給多少錢都別參加,知道嗎?我也不是什么大羅神仙,能天天在你邊上杵著,真出什么事情了后悔也來不及。”
鐘未時點點頭,囁嚅道:“我知道,今天謝謝你了。”
顧禮洲笑了起來,“謝什么呀,一場大烏龍。”
鐘未時的兩根食指糾纏在了一塊,指尖捏得發白:“謝謝你關心我,我以前都沒想過,原來我受傷了,離開了,會有人擔心難受的,我挺高興的……”
小朋友說話時一直垂著腦袋,語氣里有不太明顯的嗚咽聲。
他的這段話徹底戳中了顧禮洲的軟肋。
那顆飽經滄桑波瀾不驚的心臟頓時又軟成一團任人蹂躪的棉花。
“淚點這么低呢?”他抬手一勾,將人攬進懷里,單手拍了拍他肩膀。
鐘未時毫不猶豫地轉過身,緊緊抱住他:“我就是他媽的有點感動。”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顧禮洲:“把臟話去了重新說。”
鐘未時收緊胳膊:“老子有點感動!”
顧禮洲挺艱難地憋著笑意,鐘未時常年鍛煉,胳膊上的肌肉蓬勃生長,結實又有彈性,就是勒得他快喘不上氣了。
那只懸空的右手搭在男孩的后背,輕輕撫過,摸到了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又摸到了緊實的肌理線條。
閉眼都能描摹出大致的輪廓,肩寬腰窄,極具美感。
他忽然想起了曹智恒說的那番話。
此時此刻竟然覺得又有點道理。
誰不想要擁抱一具健康陽光充滿生命力的肉體呢?
“認識你真好啊。”鐘未時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汗味,更多的還是洗衣液的清香,他不滿足地蹭了蹭顧禮洲的鎖骨,貼緊他的耳朵根。
胸口也密不透風地貼在一塊。
鐘未時很快就臉紅了。
不僅臉紅,心跳也快得藏不住。
“我也覺得我很棒棒。”顧禮洲笑著揉揉他的后腦勺,“好了,一身臭汗都快發酵了,我先去洗個澡。”他試著推了推鐘未時發現沒能推開。
“不臭,挺香的。”鐘未時順勢往他脖子里嗅了嗅,嘴唇有意無意地擦過皮膚,這種陌生的,柔軟的觸感令他大腦缺氧,手足無措。
顧禮洲在他腰上撓了一下,鐘未時怕癢躲開,這才松了雙手。
“你是不是噴香水了,真騷包。”鐘未時抿了抿唇,臉紅如辣椒。
顧禮洲笑著調侃:“被我迷得顛三倒四了啊?”
“呿,真不要臉。”鐘未時跟彈簧似的站起身,“我去幫你找身衣服。”
“好。”
顧禮洲看著他的背影閃進臥室后才抬手摸了摸脖子,一扭頭,看見窗戶邊杵著個人,歪著腦袋只露出一只眼睛,嚇得他聳了聳肩。
“站那干嘛啊你?”
曹智恒瞇縫起眼睛,沖他勾了勾手指:“出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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