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這時才發現，這里不過是云雨樓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只是此處雖雜物繁多，卻沒什么灰塵，靠墻的地方甚至還養著幾盆花。

        她不禁感嘆道：“這里還挺干凈。”

        “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是誰住在這里？”元宵撇撇嘴，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沈靜姝這副沒見過世面模樣的嫌棄。

        沈靜姝此時心情大好，也不惱，只問道：“誰住在這里？”

        “我。”

        “你？”沈靜姝嘴角抽了抽，“你一個小姑娘，怎么會住在青樓里？”

        元宵咧嘴看向沈靜姝，眼角眉梢卻并無笑意：“你一個大姑娘家，怎么還往青樓里跑？”

        沈靜姝一時語塞。

        “我的好姐姐，等會兒跟在我身后，少說話，知道了嗎？”元宵又換上了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微笑地看著沈靜姝道。

        這丫頭，怎么做到變臉比翻書還快的？

        沈靜姝正想回答，元宵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腦袋，從懷里不知掏出了什么東西，往沈靜姝的臉上便是胡亂一頓抹。

        不一會兒，元宵放開懷中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對沈靜姝來說，方才那一刻可謂是度秒如年。她感覺自己嘴巴里好像也進去那東西了，不住地咧著嘴哈著舌頭，用手在嘴角邊搓一搓，便是一手的黑印子。

        她嫌棄地看著那印子，斜眼看向元宵：“這什么？”

        “煤灰啊。”元宵瞧著她的表情，只覺得好笑，“這樣才不會被人認出來嘛。有點兒我那些乞丐小兄弟的意思了。等會兒，她們要是問起你，你就說是我帶你進來吃點東西。”

        “好好好，知道了。”沈靜姝邊說著邊嫌棄地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為了這篇稿子，她可是付出太多了，明日定要讓劉掌柜給自己加錢。

        元宵見她還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說我的好姐姐，還走不走？”

        “走，當然要走。”

        “那你還不快點兒。”元宵也不顧沈靜姝如何回話，拉著她的手就往屋外走去。

        一路上，碰見的人都主動與元宵打著招呼，又在見到她身后的沈靜姝時縮回了手。

        這個元宵，到底將自己弄成了何種模樣？

        沈靜姝跟在元宵后面，連連嘆氣。

        可經過廚房的時候，有個大嫂硬塞給了她兩塊糕點，沈靜姝的臉色瞬間好了不少。晌午剛過，她還沒吃東西呢，于是也顧不得自己一手臟污，拿著包糕點的紙，當場吃了起來。

        那大嫂見她這樣，便囑咐說了些什么要小心的話，特別強調了讓跟著元宵，別撞上了薛媽媽。

        “這個薛媽媽是誰？”沈靜姝一邊吃著方才大嫂遞給自己的糕點，一邊跟在元宵身后走著。

        元宵牽著沈靜姝的手在前面仍舊走得飛快，也不回頭，只答道：“薛媽媽就是云雨樓的老板，她可最煩我將外人帶進這里了。要不是有紅袖姑娘一直護著我，估計我也是個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這個紅袖姑娘又是誰？”

        “紅袖，就是我們現在要去見的人啊。”元宵說著，將沈靜姝帶到了院子里一處獨立小樓的二樓。

        剛走上樓梯便停下腳步，與沈靜姝使了個眼色，后者迅速意識到什么，蹲下身子。

        元宵依然打頭陣，蹲在地上悄悄移動著，到窗戶下面，輕車熟路地將窗戶紙沿邊戳開了一個洞。沈靜姝也學著她如此動作，便能隱約看見屋里兩人正坐在桌子邊聊天，桌子上放著一壺茶水。

        紅袖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眼若桃花膚如凝脂，微微笑著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里，沒有勾人的熱忱，卻足夠令人浮想聯翩。沈靜姝也算是見過不少美人，卻還是在見著紅袖時愣了一愣。

        此時，她正往許承澤的茶杯里添著茶水，許承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說道：“這便是你給我的東西？”言辭間，只有詰問。

        紅袖怔在原地，沒有說話。

        這氣氛，不太對勁啊。

        沈靜姝心下打鼓，轉頭看向元宵，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繼續聽墻角。

        許承澤接過紅袖手里的茶壺：“我與姑娘相識已久，紅袖姑娘應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東西。”

        “奴家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紅袖目不轉睛盯著桌上的茶水，“云雨樓這么大，也不是奴家想怎樣便可以怎樣的。”

        許承澤將紅袖的茶杯也移到自己身前：“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如今紅袖姑娘對于這云雨樓來說，便是天上掉下的金磚，否則薛媽媽又怎會將這閣樓給姑娘單獨居住。

        在下希望姑娘明白的是，你我二人的目的本應是一致的。”

        “可如今，奴家在為許捕頭的目的努力。而奴家自己想得到了，卻仍舊遙遙無期，令人愁苦。”

        對面人似是依然不為所動，說出來的話卻聽的窗外二人瞪大了眼睛：“紅袖，我早問過你的。你什么時候愿意，隨時可以與在下離開這青樓……誰？”

        許承澤突然轉過頭，厲聲呵斥道。

        沈靜姝狠命瞪了一眼剛剛因為激動錘了門的元宵，無視她要破門而入的意圖，上前一把撈住她拖進樓道，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一路拉扯著原路返回。

        到了雜物間，沈靜姝推門將元宵推了進去，再轉頭將門關上。

        “你拉我到這里來做什么，你沒聽見他都要跟紅袖私奔了嗎？”元宵在原地只打轉，說話的語調提高了不少。

        沈靜姝還未見過她如此激動，卻也不得其意，只好隨口答話道：“聽見了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那又如何？”

        “如何？沖進去，趁著我們人多勢眾，把他……”元宵說著，瞇起眼睛做了一個右手抹脖子的動作。

        沈靜姝登時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我叫你姐姐行了吧，殺人是重罪，我還沒活夠呢。”

        “那你說怎么辦？”元宵一屁股坐到地上，“難道看著他們私奔？”

        沈靜姝居高臨下地看著元宵，也不言語只慫了慫肩，似是默認。

        元宵見她這副模樣，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便往屋外走去，邊走邊念叨：“誰也靠不住，我找薛媽媽去。”

        “回來。”沈靜姝在后面一把揪住她的領子，“這無憑無據的，你一句話，薛媽媽就能信你了？他倆若是真私奔，還能自己出來承認不成？”

        “那怎么辦，等死啊。”

        沈靜姝手臂一環，正好能將小姑娘圈入懷中。她便這么貼在元宵耳邊，苦口婆心道：“元宵啊，聽姐姐一句勸，不該你管的事，要少管。再說，紅袖姑娘要是真能離開青樓，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對她是好事，對我可不是。”元宵沒好氣地白了沈靜姝一眼，“她要是走了，這云雨樓指定留不下我，那我又免不得要露宿街頭了。”

        這丫頭，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什么叫做好事也能引狼入室，她今日算是領教了。

        “不行，我還是要去找薛媽媽商量一下。”說著，元宵便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沈靜姝抓了一把沒抓住，嘆了一口氣，便也不再管她。

        畢竟自己想要的新聞也到手了，影響劇情走向本就不是她該做的事情，還是早點兒回去將今日所聞便成稿子交到劉掌柜那里去才是正事。

        這樣想著，沈靜姝又從窗戶翻出了云雨樓，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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